第五章 好心没好报
可他刚把宝剑抽出数寸,叶翠已然赶到,眼疾手快,狠狠一掌拍在他手背上。
只听“嚓”的一声轻响,长剑归鞘,他手背吃疼,拿捏不住,不由自主松开剑柄。
叶翠出手如电,一把握在手中,旋即另一手两指岔开,径直戳向贼人双眼,愤怒骂道:“狗贼!”
贼人更加惶恐,接着侧身躲闪之机,斜刺里仓皇而逃。
叶翠长剑到手,长出口气,这才发觉又累又吓中早已香汗淋漓,心跳如鼓,任凭贼人逃遁,再也无心追赶。
她撩起衣袖,轻拭额头瞬间,猛然想起王三叹还在后面力战五人,急忙飞快跑到包裹处,迅速收拢好散乱满地的东西,刚把包裹背在肩上,却发现匆忙中忘记把龙剑收进包裹。
她微微一愣,稍觉不妥,可又惦记正在厮杀的王三叹,来不及重新打包,拎着龙剑疾步前行。
可她没走几步,却见王三叹一路小跑转过弯来,远远嚷道:“抓住了吗?”
叶翠又惊又喜,急忙连声致谢迎上前去:“多谢公子仗义相助,总算要回来了。这不,刚收拾好……”
“那就好,那就好。”王三叹很快来到叶翠身边,嘻嘻笑道:“我哪是什么公子?若不嫌我破衣烂衫,喊声大哥就是。”
“这……”
叶翠一怔,心想男女有别,素味平生,怎能胡乱称兄道弟?
可她转念又想,若没人家仗义相助,弄丢龙剑,就算死了也不瞑目!何况一个权宜片刻的称谓?
于是,她急忙改口,再次致谢:“多谢王兄仗义相助。”
“没啥没啥,大家都是兄弟,不用客气。”王三叹连连摆手,忽然看到龙剑,不由眼前一亮,伸手便抓:“咦?这玩意儿不错。”
叶翠蓦得一惊,急忙避开,歉意道:“对不起王兄,这剑是小弟代为保管,不便赏玩。”
王三叹一把抓空,满面不悦:“我不要你的,只是看看而已。”
叶翠惊疑陡生,心想此人看上去像个庄稼汉却武功精湛,莫非觊觎龙剑,早有图谋?急忙匆匆告辞:“王兄仗义相助,小弟铭记在心。小弟还有事在身,咱们暂且别过。”
“别呀。”王三叹一看叶翠转身便走,一把扯住叶翠挎在肩上的包裹,不满嚷道:“慌什么?还没看剑呢。”
叶翠猝然一惊,更加认定王三叹心怀不轨,心想此人武功远胜于我,还是先下手为强。于是趁其不备,狠狠一脚踩在王三叹那根钻到草鞋外的大脚趾上。
王三叹猝不及防,抱着脚丫子连连惨叫,单腿跳起老高,眼睁睁地看着叶翠趁机跑出老远,顿时怒不可遏,强忍脚痛,大喊大叫着追赶上去:“喂,臭小子,我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赶紧道歉。”
叶翠也觉愧疚不安,忍不住放慢脚步,回头致歉:“对不起大哥,您别追了,追上来也不会给您的。”
“岂有此理!”王三叹紧追不舍,连声咒骂:“对不起值几个钱?除非让我看看,咱们一笔勾销两不相欠,不然,我也踩你一脚,听到没?还跑?他妈的,看我追上去打不死你……”
眼见王三叹不依不饶紧追不舍,叶翠愈发认定他心怀不轨,再也不敢回话,加快脚步,拼命奔跑起来。
她武功原本稍逊于王三叹,又背着硕大包裹,提着沉重龙剑,更比王三叹慢了许多,渐渐便被王三叹追赶上来。
躲又躲不掉,打又打不过,惊慌失措中,她仓皇跑到一个巷子口,急中生智,猛然闪进巷中去,心想街上人来车往,他也不一定看清。
侥幸之中,她一边疾步前行,一边仓皇回望,只见巷口外人影攒动,并未看到王三叹身影,顿时心中稍安,猛然发力狂奔,却猛然与人撞个满怀。
虽然她反应迅速,在两人相撞瞬间骤然收势,可随着一声女人尖叫,她依然把对方撞得踉踉跄跄倒退几步,勉强站稳。
眼见对方有惊无险,并无大碍,她稍稍放心,急忙一揖到地,诚惶诚恐连连致歉:“对不起对不起,一时不慎,冲撞于您,万分抱歉……”
“臭小子,你抢什么?赶着投胎?”她话没说完,一声稍显尖锐的男子声音怒斥响在耳边:“还不滚?”
“是是是。”
她唯唯诺诺,连声应是,心中却如释负重,急忙躬身退到墙根,恭恭敬敬等人家过去。
可她后退中却听姑娘轻声劝道:“我没事儿,三师父,他不是故意的,别怪他了。”
她不由心中一暖——世上还是好人多……
她正自感慨,又听姑娘关切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她更加感动,由衷致谢:“多谢小姐,多谢前辈宽宏大度。”
“算啦。”三师父早已看到叶翠回头张望仓皇奔走,确是无心之过,又见她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怒气渐消,却依然沉声警告:“幸亏我家小姐心地慈善,不然,有你小子好看。”
“是是是,在下知错,在下知错。”
叶翠急忙再次认错,心中却对三师父大加反感——亏你还是做师父的,为人处世居然不如女孩子心胸宽阔——腹诽之中,她不由偷偷瞄了一眼三师父。
只见三师父长脸铁青,鼻头低矮,一缕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和他满头短发一样黑白相间,抖抖瑟瑟地挂在尖尖的下巴上,尽管稍显瘦小枯干,却也神采奕奕,精神矍铄。
三师父似乎敏锐察觉到叶翠偷窥于他,两撇短眉下的两只小眼睛陡然一瞪,凸出两粒灰蒙蒙的黄眼珠,厉声轻喝:“还不快滚?”
可他话音刚落,王三叹的怒吼声从巷口传来:“站住,臭小子,你跑不掉的,乖乖交出宝剑,老子既往不咎……”
叶翠陡然一惊,抬腿欲跑却又站住,心想如此下去,十有八九甩不掉他。我龙剑在手,他赤手空拳,不见得打不过吧?于是仗剑而立,大声喝道:“王三叹,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你居然明火执仗,拦路抢劫,是何道理?”
王三叹早已看到干瘦老头和黄衫少女,倏然放慢脚步,满怀警惕地瞄了两人一眼,并未发觉异常,又见叶翠不再逃走,顿时大喜过望,踢踏着破草鞋,不无得意地逼上前来,嘻嘻笑道:“道理?告诉你,小子,拳头就是硬道理。”
“站住!”
王三叹话音刚落,忽听一声轻喝,一阵香风袭来,黄衫少女已经挡在他面前,玉手一指,轻声喝道:“赶快离开,不然送你见官。”
王三叹愕然一愣,猛然眨了眨两只黑豆眼,旋又瞪得像两只酒盅,直勾勾愣神片刻,甚至咕咚咽下半口口水,差点脱口惊呼——我的乖乖,这小妞可真俊!若把她娶回家,师父一定吓个半死!
只见少女身披淡黄明罗衣,一条五彩长穗宫绦上配一块精美羊脂玉,乌黑高耸的发髻上,稀疏点缀几件金银珠宝,显得高贵典雅而又不落俗套。
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肩窄如削,腰细如束,颈项秀美,细若凝脂。漫圆的鹅卵脸上,薄施粉黛,红晕微染,长眉弯而细长,红唇薄而鲜润,一双秋水眼见王三叹一双贼眼目不转睛,气恼中还有几分羞涩地再次轻喝:“还不快走?看什么看?”
王三叹霍然一惊,登时醒过神来,嘻嘻笑道:“喂,小妞,看你长得还不错,本少爷就不骂你了。该干嘛干嘛去,别管闲事。不过呢,你要愿意和本少爷交个朋友呢,本少爷倒也勉为其难……”
“臭流氓。”姑娘俏脸更红,怒斥一声,冲着王三叹挥掌拍去。
王三叹一看姑娘出掌无力,身法虚浮,更加不以为然,轻松躲闪中嘻嘻笑道:“哟哟哟,女孩家家的,居然动手动脚,当心嫁不出去……”
可他话没说完,忽听身后风声骤起,惊回首处,干瘦老者已经飞腿踹来。
他急忙斜刺里跃到巷子边上,惊讶笑道:“哟呵!老家伙,功夫不错啊!”
姑娘一看老者出手,拍手笑着后退几步:“三师父真棒,把他赶走吧。”
三师父似乎不想多管闲事,息事宁人道:“小姐,旁人之事,不便插手,还是去看龙舟吧。”
“三师父——”姑娘瞄了一眼叶翠,撒娇似的恳求道:“他拦路抢劫,不能坐视不管吧?”
“什么什么?王八蛋才拦路抢劫呢。”王三叹火冒三丈,气愤辩解:“明明是他恩将仇报,哪里是我抢他东西?”
说话间,王三叹高高抬起右脚,指着依旧红肿的大脚趾,满面委屈道:“看见没看见没?我救了他的命,不过想看看他的剑,他就给我一脚,瞧瞧瞧瞧,脚趾头肿多高。”
三师父和姑娘看得清楚,惊疑纳闷的眼光不约而同看向叶翠。
叶翠稍显尴尬,下意识地把龙剑抱在怀中,诚恳解释道:“实不相瞒,这剑并非在下所有,而是替人保管,若被人趁机拿走……”
“我是那样的人吗?”王三叹不等叶翠说完,不满怒斥道:“我要是那种人,还帮你打架?再说了,我不过觉得这剑造型奇特而已,你还真当做宝贝了?”
三师父顺势瞄了龙剑一眼,脸上猛然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惊疑,旋即看向王三叹,不满责备道:“东西好坏,乃人家所有,不让你看,不看就是,何必苦苦相逼?”
“对呀对呀。”姑娘眉开眼笑:“三师父,把他赶走吧,他太不讲理了。”
“是,小姐。”三师父旋即指向巷口:“请吧。”
王三叹好像没看见似的,嘻嘻笑道:“老家伙,刚才你偷袭,我都没说什么。那是因我尊老爱幼,懂道理识大体,可不是怕你。若你非要倚老卖老,别怪老子不客气。”
三师父冷哼一声,两眼一瞪,整个身体猝然飘向王三叹,右手五指如钩,快捷凌厉地抓到王三叹胸前。
“哟嗬,来真的?”
王三叹霍然一惊,躲闪中奋起还击,狠狠一拳锤向三师父肋下。
三师父轻哼一声,不躲不闪,径直去抓王三叹的拳头,还不无嘲讽地冷笑道:“好小子,有两下子。”
“你说少了,老家伙。”王三叹眼见三师父不躲不闪,径直抓他拳头,大出意外——他老糊涂了还是艺高人胆大,居然敢与我硬碰,那就试试呗——于是猛然增加力度,不无调侃道:“再给你看第三下……啊呀?”
原来,王三叹嬉笑声中,两人拳掌相交虽然无声无息,可王三叹只觉三师父掌心软如面团,五根手指却像一把钢钩似的,一下便把他拳头紧紧锁住。
他骇然一惊,嬉笑声戛然而止,急中生智,握成拳头的手指陡然挺直,径直点向三师父掌心的劳宫穴。
劳宫穴在掌心正中,是手厥阴心包经中的重要大穴,与心脏紧紧相连,若被点中,轻者手臂酸软无力,重则重伤昏厥。
三师父瞬间察觉到王三叹拳头异动,不敢托大,急忙松开手指,顺势向外推去。
王三叹一击得逞,正欲得意嘲讽,忽觉三师父掌心陡然喷出一股巨大力量,好像排山倒海一样,猛然把他反弹出去。
他趁势高高跃起,凌空一个倒翻,轻飘飘落在两丈开外,再也不敢小觑,心想老家伙比我功夫好,不能硬拼,急忙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杆奇形怪状的短枪,怪叫一声,猱身而上。
这柄短枪,总长不过两尺,枪头处铸成拳头大小的镏金虎头,虎口中吐出七八寸长的冷森白刃,咋看上去,好像一杆被截断的虎头湛金枪。
三师父微微一愣,稍一皱眉,依然不躲不闪,径直抓向王三叹手腕,冷冷笑道:“小子,这破枪头也是偷来的吧?”
“说对了,老家伙。”王三叹嘿嘿笑道:“别管怎么来的,送你升天还是易不难哉矣。”
嘲谑声中,王三叹侧身躲过擒拿,反手强攻,依仗兵刃之利,围着三师父刺、戳、点、扫;劈、崩、挂、砸,忽而像神龙摆尾,忽而似金鸡点头,一时间倒和三师父战了个旗鼓相当。
眼看他们两个打得火热,叶翠转身欲逃却又站住,心想此事因她而起,若趁人家拼命之际转身而逃,实在令人不齿。甚至,万一王三叹把人家打死打伤,岂不愧疚终生?
可就在她欲走未走之际刻,却发现三师父的武功似乎远在王三叹之上,顿时惊喜交加,不仅不再急于逃走,反而琢磨着是不是联手赶走王三叹。
她正自迟疑,黄衫少女忽然快步来到她面前,压低声音,急切劝道:“公子,三师父挡住贼人,咱们先走吧?”
叶翠大感诧异,急忙婉言拒绝:“这怎么行?此事因我而起,怎能弃之而去?”
“放心吧,全京城没有打过三位师父的。你越留在这里,贼人越不走,咱们先走一步,贼人发现打不过三师父,说不定马上就会逃走。”
“这样啊。”叶翠心想这话也有道理,不由迟疑问道:“这位老伯不会杀了王三叹吧?”
“不会,三位师父都是好人。”姑娘似乎有些着急,连声催促道:“快走吧,让他发现就走不成了。”
可她话音刚落,却听三师父远远问道:“小姐,怎么了?”
原来,三师父激战中察觉姑娘跑到叶翠身边嘀嘀咕咕说个不停,急忙惊疑询问,却见姑娘嘻嘻笑道:“三师父,公子怕您杀了他。”
三师父顿时心安,轻松躲过王三叹刺来的枪尖,呵呵笑道:“你见我多咱杀过人?把他打得知难而退就好。”
“什么——”王三叹火冒三丈,枪法忽变,枪尖一甩,怪声笑道:“不给你玩真的,当老子是病猫。老家伙,尝尝老子的‘金枪挑七星’。”
笑骂声中,王三叹金枪一甩再甩,噗噜噜抖出七朵枪花,罩定三师父上下左右,狠狠刺来。
“嗯,不赖。”三师父惊叹一声,不敢大意,斜刺里后退躲过,却依然嘲讽笑道:“还有吗?一并使出来吧?”
可他话音未落,只见枪尖如影相随,随着王三叹的呼喝声再次凌厉刺来:“多得是,老家伙,尝尝这招‘金龙甩尾巴’。”
呼喝声中,枪尖上下翻飞,扑啦啦洒出一片金光,真如龙尾散开,凌厉扫来。
三师父不敢小觑,凝神应对。
可眼看龙尾风声呼呼,即将逼近之际,王三叹突然收住枪势,返身后跃,抬手一指三师父身后,着急吼道:“老家伙,他们都跑了,还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