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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小院杨柳,赌坊一博

离开大方别院,走上洛阳的街道,卫正夫随着微风,一路西行,不多时便来到洛水河畔。

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望着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只,感受着洛阳一片繁华景象,久久沉默不言。

被人遗弃的滋味并不好受,恍惚间,卫正夫似乎再一次回忆起那个父亲离世的日子。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身处洛阳,身后不再是那座熟悉的城,身边也不再有兄长。

他想要游荡江湖,也不想受人恩情,没曾想,他想要的自由竟是来得这么突然。

举目四望,也望不出几多景致。

于是他选择继续走路,没有任何目的,全凭自己心意,好似一缕春风,忽而在洛水河畔游曳,忽而看着风筝而走,走街串巷,不留下一丝痕迹。走得渴了,便在一口深井旁,借木瓢饮一口水,走得累了,干脆坐在一棵老树下歇息。

在一个不算繁华的巷子里,他看到了一扇简陋的木门。木门残破不足称道,木门前的女子长得也不算好看。

河畔柳树依依,院中杨树繁茂,那女子身着素衣,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坐在门槛之上,说起了书评。还有几个穿着开裆裤的孩童,搬着小板凳在专心听讲,时不时有人举手示意,询问女子不解之处。

卫正夫停下了脚步,站在人群外静静地听着那处的书评。书评说得不算精彩,却与书上的故事大不相同,以卫正夫听来,有些胡编乱造的嫌疑,不过,糊弄那些三岁小孩,还算够用。

也不知过了多久,木门之前的女子终于将故事讲完,那几位小孩都是齐齐鼓掌,掌声之大,恨不得将手掌拍红。

女子将冰糖葫芦交给其中一个小孩,然后笑道:“今天的故事讲完啦,你们明天要早点来。”

得到冰糖葫芦的孩子们都是高兴不已,笑声很快就填满了整个巷子。

不算热闹的小巷子里,没有人会在意卫正夫是谁。

洛阳水深城大,只是混进来一尾鱼,也没多少人会注意的。

这些天,卫正夫平静而享受地听着那些胡编的故事,没有给出任何评价。

直到这一日,身上穿着的白袍早已变成了灰袍,卫正夫负手于身后,再一次来到木门之前,身上还带着些许酸臭的味道。

他漫步走近木门,对着忙碌的女子躬身行礼,说道:“小蝶姑娘,你好。”

女子名为小蝶,这是卫正夫听旁人说起的。至于姓什么,卫正夫不知道,不过相信自己很快就能知道。

门内的女子抬起头,脸上神情有些诧异,良久之后,她回话道:“你好。”

这些天里,讲故事的女子早就注意到多了一个听客,在她看来,那人不苟言笑,更不善言语,多半是没了回家盘缠的可怜外乡人。巷子里的人也曾问过她,要不要将这个男人赶走,她拒绝了这个提议。她对这个一直沉默的男子也不放在心上,偶有问起一两句,男子也只会微笑示意。

只是没有想到,今日男子居然主动和自己打起了招呼。

男子继续说道:“我叫杨五郎。”

“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卫正夫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想和你学说书评。”

女子低下头,稍显局促,说道:“其实,我也不怎么会讲书评。只是远远听过那些人说的。”

一阵沉默,卫正夫诚恳说道:“你,能不能试着教我?”

这一次女子没有思考,直接摇头拒绝道:“不能。”

“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女子低着头,没有回话。说书评这等事,看似简单,实则不简单呐。别看那些说书人嘴皮子一张,立马有人喝彩不已,乖乖奉上铜板来。而女子还打听过,这学人家说书评得学个三年呢。

卫正夫没有离开,也没有跨过那道门槛,而是沉默地看着女子,看着女子修理有些破旧的桌腿,看着女子从井里汲水洗地,看着女子挽起袖子洗衣,看着女子淘米洗菜做饭,看着女子一个人坐在小桌旁吃饭。

女子没有邀请这个外乡人进门,因为锅里的米只够一个人;也没有多做一人的菜食,因为这段时间,洛阳的油又贵了一分。

奇妙的是,女子也没有下最后的逐客令。

隔着一道破旧的木门,男子依旧在看,女子则是在低着头吃饭。

忙碌了一上午,女子端着手的碗有些发酸,另一手的筷子落在盘子里,夹起两根青菜,就着米饭一起塞入嘴里,她微微发黑的脸颊鼓起。

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好似水泡从井里升起,再一次打破二人之间的沉寂。

无寄身之所可以选择住客栈,自己不会做饭也可以下馆子。常言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显然,卫正夫没有这份觉悟。

直到此时饥肠辘辘,卫正夫顿觉有些尴尬。

女子不予理会,再度夹起几根青菜入嘴。偏偏那咕噜咕噜的声音似热水开壶盖,响个不停。

女子突然放下碗筷,起身走入屋内,再出来之时,手里竟是又多了一副碗筷。

将锅里发黄的锅巴都盛入碗里,将最后的汤汁倒入饭里,女子来到门口,将那一碗有些发绿的米饭递给杨五郎,说道:“吃了这碗饭,你就快些走吧。我家里也快揭不开锅了。”

卫正夫看着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女子,又看了看那只有数个细小缺口的大碗,抿了抿嘴唇,终于是接了过来。

卫正夫吃饭的速度很慢,一口饭咀嚼十数下才咽下肚。女子看在眼中,不忍又叹了一口气,原来是个讲究人。

等到他吃完,那女子早已开始清扫起那个天井小院,卫正夫迈步走进小院,将大碗轻轻放在小桌之上,认真说道:“我会报答你的。”

女子抬起头,刚要开口说话,神情突然一变,惊道:“谁让你进来的?”

卫正夫看着女子慌张的神情,立马反应了过来,自己这般不问自闯,着实有些唐突,他赶忙说道:“姑娘别慌,我马上出去就是。”

就在他转身想要离开之际,却发现肩头之上不知不觉中多了一只大手。

“小蝶姐,你真是胆子不小呀。”

女子急忙说道:“你让他走,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他不过是个要饭的。”

卫正夫转过身去,发现那是一个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的壮汉,壮汉脸上肌肉横飞,还有几道颇为瘆人的伤疤,使他看上去更加凶狠。

“要饭的?”壮汉眼神里打量着卫正夫,啧啧道:“我看他好像是个公子哥,身上可能有不少宝贝呢。”

那女子一把上前,拍在那壮汉的手背之上,说道:“这件事与他无关,你快放手。放手呀。”

“川老大早就有言在先,除我之外,若是有其他男子胆敢走近这院门,就要我打断他的狗腿。”

“川老大说话向来是一言九鼎,我不能坏了他的规矩。”

说罢,那壮汉目露凶光,径直一脚踢出,狠狠地揣在卫正夫的膝盖之上。

膝盖乃是人体关节处,寻常书生受此一脚,怕是会遭罪不已。

这一脚力度颇大,壮汉自信一脚下去,便是土墙也会踢塌大半,若是落在这位公子哥身上,定要他遭殃。

卫正夫微一用力,就将按在肩头那只大手给震开。

光头壮汉突遭变故,只觉左手一股巨力传来,他一个踉跄,整个身子猛地朝后倒去,失去平衡之后,那一脚也就失去了该有的威力。

“真他娘的邪门。”

在光头壮汉看来,面前这位书生明明丝毫未动,自己却险些跌倒在地。

小蝶姑娘立马上前,一把扶起了光头壮汉,说道:“刘二,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哪,我今天才拖的地。”

光头壮汉低头望去,发现正如小蝶所言,自己方才所站之处,正是一块潮湿的石板。

这样一来,方才的古怪就有了解释。光头壮汉随意拍了拍双手,起身之后,四下张望,却发现没了那人踪影。

“我不管,小蝶姐,今天你不给我一两银子,这件事我要报给川老大听。”

······

坐在木门之前,卫正夫讲起了评书,他自幼读书不少,对书上的故事也记得十分清楚。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讲故事这件事并不简单。他的故事并不有趣,诸如开头结尾也是一般寡淡,诸如多行不义必自毙,善恶到头终有报等文绉绉的句子也不时出现!

一株大榕树之下,街坊们来得不多,散乱坐在卫正夫四周!

春日里的阳光不算毒辣,照在人身上更是舒坦!有些大人干脆摆开了架势,往木板上一躺,美美睡去!还有些老太太则是摆起龙门阵,有说有笑。相比之下,小孩子确实最安静的,他们听得入神,一动不动,嘴里也被糖葫芦塞得满满的!

随着最后一句“且听下回分解”,今日的故事终于落幕。

卫正夫有些茫然了,他看了看脚下的阳光,在看了看身旁的石板,发现今日的收成,依旧如常,是一个铜板都没有!

没有想象中的满堂喝彩,更没有被银子砸中的幸福感与成就感,卫正夫干脆也盘腿坐在榕树之下,怔怔出神!

远处,一位女子脚步轻快,手里端着一大一小两个青色瓷碗,放在石板之上。

“小心些,有点烫!”女子将碗放下走,立马用手机去捏自己耳垂,嘴里还不忘出言提醒道。

春风有兴,戏弄女子额间碎发,也不知拨乱几多人心弦。

卫正夫不用眼睛去看,只一端起碗,闻着熟悉的茴香味,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吃将起来。

这等吃相,与前几日可大不相同,因为女子曾说过,茴香面一旦凉了,就不好吃了。

只是,这一次,卫正夫才动筷子,神情忽然一窒,然后回头去,愣愣地看着女子,碗中赫然卧着一个荷包蛋。

卫正夫清楚记得,女子家里不曾养鸡,因为她便是养了,鸡也很快会被人拿去抵债。没有养鸡,想吃鸡蛋,那就只有用钱去买。

“鸡蛋是隔壁王婶给我的,本来有两个,我开始弄饭的时候,忍不住自己先吃了一个。你讲了一天,也累了,赶紧吃吧!”

瞧着卫正夫满足的神情,女子眼神里多了几分笑意。可没多久,卫正夫耳边传来一声轻叹。

“你在发愁?”卫正夫问道。

“我没什么好发愁的!我曾听巷子里的老人说过,船到了桥头,自然有办法的。”女子稍一停顿,沉默片刻,开口提议道:“吃完了这顿饭,你就离开吧!”

“嗯。”卫正夫随意一答,反应过来之后,又再次瞪大了眼睛。

只这一顿饭的功夫,他又要开始流浪,他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一向温文尔雅的他,今日眼神里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愠怒。

卫正夫嘬了一筷子面条,低头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来了吗?”

柳小蝶将筷子放下,正色道:“杨大哥,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要是因为我的一顿饭,害你丢了性命,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好受的!”

“你欠了他们多少钱?”卫正夫再度发问道。

柳小蝶再度沉默,似不愿提起这等欠钱的事来。

“杨大哥,第一次见你,从你的穿衣打扮,我就知道,你不是我们这种普通小的老百姓,这两天听你说起评书来,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你是读过书的,我和你终归不是一类人,评书里的江湖大侠才会行侠仗义,读书人可都是要考取功名,万万不会管他人家闲事的!”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负你!”

“没有谁欺负我,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命苦!”柳小蝶的眼泪划过嘴角,她别过头去,不让男子看到。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卫正夫再次提问,可惜依旧没有得到柳小蝶的答案!

因为女子头也不回地离开,就连家里的碗筷也一同舍弃掉,只留卫正夫一人在原地,风中静默。

“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

有了问题就要去找寻答案,卫正夫略微一低头,看着碗底的油花,沉思片刻之后,脑海中立马浮现一个壮汉的身影来。

城西某一处赌坊内,一张长桌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桌上铺着一张满是污秽的布,上面不仅有人的汗水唾液,还有几抹暗红色的血迹,可这些丝毫不影响人群的疯狂。

他们无一不目露贪婪之色,手中拿着银子银票,紧紧盯着桌子正前方。

赤裸着胳膊的男子手持两个瓷碗,不停摇晃,嘴里更是嚷嚷着:“都别愣着呀,赶紧下注呀,买中一赔二,机会大大的,银子多多呀。童叟无欺呀。”

“买定离手呀!”

男子一脚踩着长条木凳,随着瓷碗哐当一声落在桌上,他将手叉在腰上,目光炙热地盯着眼前的人群。

“开,豹子,通吃!”

“真他娘的邪门,今天竟然碰到了两把豹子!”

“干…你娘的,这下赔光了!”

赌徒开始抱怨起来自己的运气不好,有一些赌徒输得精光才不甘离场,还有一些胆子大的则是找上赌场老板借钱。

男子接着玩了两把,便从庄家的位置上走了下来,最后一把运气不好,竟然只摇了个九点,少赚了许多银子。

有些赌徒意犹未尽,说道:“川老大,再来一把,刚来你这赚了一点。”

一旁立马有人附和道:“是呀,川老大,再来耍一把。”

男子摇了摇头,嘴里不忘客气点:“今天实在是家里有点事,兄弟几个先玩着,恕不奉陪了!”

赌坊里共有八张桌子,玩法各异。而来来往往的人群,以及未曾安静下来的喧闹,无不在诉说着此处的繁华!

时不时就有输光了的人被清了出去,还有一些个闹事的泼皮无赖被打发走。男子缓缓放下袖子,随意瞟了一眼账本,便性质缺缺地走出了账房!

经营了赌坊多年,他深深明白,这是个残忍之至的屠宰场。只要你进了这个赌坊,就没有任何好结果。

恰在此时,他刚要出门,立马有手下上前通报。

“川老大,有点子扎手。”

被叫做川老大的男子没有任何惊讶,能在洛阳城里经营一座赌坊,哪怕是小小的赌坊,也算是见多了风雨。

只是,今天来的人,在他看来,有些不一样。

那人身上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质,混不似泼皮无赖,若是来踢馆,也不该派这样一个人来,因为他和赌坊的气质格格不入,更像一位教书先生。

“川老大……”

光头壮汉招了招手,示意手下人不用慌张:“赌坊的门既然大开着,来者是客。只是,小兄弟,能把我手下给放了么?”

本来被人擒来,就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偏偏自家老大不计较这些,那泼皮刘二只觉一阵感动,复又愧疚一番。

“柳小蝶欠了你们多少钱?”来人开门见山说道。

川老大一招手,唤来了账房先生,只是片刻等待,那账房先生翻来账簿,给出了答案:“这个月,连本带利,已经到了三百一十二两六钱!”

寻常百姓,三口之家,一两多银子便可度日。这三百多两银子,对于一个无弱女子来说,可谓是数额巨大,几乎是不可偿还清的。

“她欠的钱,我来还!”

川老大微微一笑,不解问道:“你和她什么关系?依我所知,她那个赌鬼父亲死后,这世上,她就再没有亲人了。”

“我吃了她几顿饭,还她的钱,是应该的。”

就在一众赌坊的小弟纳闷,什么样的山珍海味如此珍贵之时,川老大拍手叫好:“知恩图报,是个汉子。”

紧接着,他将手放在耳边,拍了三下巴掌,立马有下人拿着红木托盘上前而来。

“这是有白银五十两,你且收下,我们权当交个朋友!”

这时,他一众手下又摸不着头脑了,自家川老大虽说是出了名的仗义,可那只是对自家兄弟呀,怎么会对一个外人也是如此?有的则想,到底是各种原因让川老大对这人刮目相看呢?

“我是来还钱的,不是来交朋友的!”卫正夫的声音掷地有声,回荡在赌坊里,却引来诸多人的嘲笑!

“给脸不要脸,你算个什么东西?”

“川老大,这件事你交给我,我替你收拾这个不识相的东西!”

不出意外,川老大手下就有人叫嚣不已。

川老大脸上的笑意更浓,对于年轻人的表现,他没有丝毫意外。

行走江湖,讲究个气势。可要想时刻保持不低头,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赌一把!你意下如何?”

“如果我赢了呢?”卫正夫问道。

“小蝶的账一笔勾销,这五十两银子你也一并带走!”川老大笑道,“可要是阁下输了呢?”

“我现在身上没有钱。”卫正夫随即抬头道,“不过,我不可能输!”

闻言,川老大面色一冷,寒声道:“阁下莫非想空手套白狼?这等买卖,不合洛阳城里的规矩!我赌坊是绝不会做的!哪怕阁下本事再大,能烧了我这赌坊,杀了我这赌坊数十人,那小蝶姑娘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阁下是绝对走不出这洛阳城的!”

卫正夫略微思索,再度开口道:“那依你所言!”

“很简单,我只要阁下留下右手,然后被我打断双腿,爬出这赌坊!”

“成交。”这一次,卫正夫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整个赌坊布局十分简单,比起大堂,内堂自然要安静得多,环境也要文雅得多!

可此时桌上的东西,与文雅二字可着实搭不上边!

那是一对金碗,金碗之中还有三颗铜质骰子!

川老大冷冷地看着年前的年轻人,笑意不减。早些年他就听说过,江湖不乏绝顶高手,能轻易击碎普通骰子!前几年,他也确实碰到过那般狠人!最后那场赌局,他也只能愿赌服输!

之后他冥思苦想,费了好多时间与精力,请人打造了这么一对赌具。

这可是黄铜做的骰子,哪怕是洛阳城的顶尖高手,都没法轻易将它们震碎!更何况是隔着那只金碗呢?

而排除了这一方面的可能性,试问,有几多江湖高手会向他们这些赌徒一样,耗费数十年的时间在赌博一道呢!又有几个江湖高手能说在赌桌上面稳赢自己呢?

答案是否定的。

川老大轻轻金碗盖上,摇晃起来,三颗骰子在金碗内旋转,发出一阵阵悦耳动听的撞击声音!

随着哐当一声,骰子停止了运动,金碗被人拿开,露出了三颗金闪闪的骰子。

没有任何意外,听着手底下人的欢呼,川老大笑容满面,三颗骰子的点数均是一点,是所有点数中最小的三点。换而言之,他已经胜券在握。

“请。”川老大一伸手,发出了邀请。

“要是我将这三个骰子都摇碎咯,是不是一点都不算?”卫正夫正色问道。

川老大哈哈大笑,果然如他所想,江湖高手在赌博一道,只会投机取巧。

可问题在于这是个黄铜骰子,他不信有人能把骰子震碎,或者说,他不信面前年轻人的实力超过了顶尖高手之列!

“当然可以,一点都不算!”川老大点头说道,不忘在心里加一句,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那就好。”说罢,卫正夫的双手摸向了那只金碗,发现入手异常沉重。

卫家曾有训诫,严禁弟子沉迷赌博。事实上,今天是卫正夫第一次来到赌坊,换而言之,今日也是他第一次玩起骰子。

他的想法很简单,正如他自己所说,他要凭借体内的气机将骰子震碎或者摇碎!

只是轻轻将碗摇晃三下,卫正夫便停止了手中动作,他双手负后,抬头说道:“好了,柳小蝶欠你的钱两清了。”

这一句话轻描淡写,再去看他那副洒脱模样,可以说赚足了人眼球。

可川老大不打算成全卫正夫的风范,走到他身前,问道:“小兄弟,你想好了?三百多两银子事小,你的右手可不是玩笑!”

“是三百一十二两六钱!”卫正夫纠正道,“我也不会拿自己右手开玩笑的!”

金碗被川老大无情打开,他要做的是给两人的赌局做个了断,也给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一些教训。

下一刻,川老大瞪大了眼睛,一个无比惊讶的声音骤然响起!

“怎么会这样?”

之间三颗铜质的骰子身上布满裂痕,好似被人用铁锤敲击了千万次。

同样惊讶的还有卫正夫,不过看着碗中骰子的点数,他整个人的气势一下子萎靡,好似一个泄了气的气球。

三颗骰子点数分明,加起来足足有九点之多。

第一次作为赌徒,卫正夫也有赌徒的觉悟。所谓愿赌服输,他坦然将右手放在桌上,淡然道:“是我输了,你拿刀来取吧!”

川老大则是一掌拍在卫正夫的肩膀上,玩笑道:“方才不过游戏一场,小兄弟何必当真呢。”

卫正夫一脸正经,颇有几分大义凛然的意味,说道:“愿赌服输,你不必多言。你若不来取,我自己将手断了给你便是!”

川老大赶忙一手拉住卫正夫,劝说道:“兄弟,兄弟,我的好兄弟,你别冲动啊!方才我不过是与你开玩笑呢。”

卫正夫看着焦急的川老大,一时有些困惑。

他不明白这川老大明明已经赢了,为何还这般在意自己的死活?

也不知到底是谁赢了这场赌局。

进了赌坊,高明的赌徒总是只赢一些小钱,换得自己的平安离去。

可似卫正夫这般,赢了钱,还神情苦闷的端着五十两银子出门的,着实少见。

“小兄弟慢走呀,有空常来呀呀。”从正门出,满脸笑容地送走年轻人,川老大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门口的赌坊一众打手都摸不清头脑,心里想着自家老大何时转了性,输了钱竟是喜笑颜开。

赌坊外的人群也都见到无比怪异的一幕,输了钱的赌坊老板满脸容光,赢了钱的赌徒满是不喜。

那泼皮刘二问道:“老大,莫非是你输给了那小子?”

川老大眼神一寒,使得泼皮刘二打了个寒颤。

“不该你问的,不要多问。”

再度走回内厅,川老大坐在木椅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那个年轻人碗中的三颗骰子自然不会凭空消失,也没有化作齑粉。

可是每一颗骰子都变了形状,当中更有一颗骰子表面满是裂痕。轻轻一捏就要裂开,骰子的点数也有些模糊,不过,可以确定的,当时三颗骰子的点子是超过了三点的。所以那个年轻人自愿认输。

“这是顶尖高手可以做到的?”

不是顶尖高手的他,一时找不到答案。

三百多两银子是小事,柳小蝶那个妮子也是小事,比起自己的性命来,这些都微不足道,可要是和那个年轻人的右手比起来,他又觉得自己的小命也不值一提了。

这样的高手早已不在他认识的范畴内,就像天上的苍鹰与地上的蝼蚁,今日之后,两人的天地注定再无交集。

真要了那个年轻人的右手,天知道他背后的势力如何?万一是哪个宗门的得意弟子,万一是哪个势力的子弟?川老大不敢胡乱猜测!可他知道,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与可能性,为了数百两银子而要这样一个高手的右手,他犯下的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等待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与祸患!甚至一个不小心,是会家灭人亡的。

他的日子不算安逸,他的野心也不大,替自己儿子讨个好媳妇,保住自己这家小小的赌坊,已经是不容易。

他有预感,今天这件事将是他此生做得最为正确的决定!

“小蝶这妮子,好大的福气呀。”

洛阳城虎踞龙盘,可没有谁会愿意去轻易得罪一个绝顶高手!

川老大将三颗变形的骰子捏在手中,轻轻把玩,他嘴里哼着小曲,迈出了赌坊!他决定今儿个就去对门李员外家提亲,好让那个小兔崽子死了心!

这个念头方一兴起,他手中那颗满是裂痕的骰子终于散裂开来,好似在表示对川老大的肯定!

“走,刘二,随我去隔壁张老家里提亲!”

泼皮刘二纳闷道:“老大,不是说小川少爷不喜欢人家姑娘吗?”

“废话什么,婚姻大事岂能让那混小子胡来!”

想着自家老大分明是输得多了,不甘心了,泼皮刘二悻悻然,不敢再多言,生怕自己遭殃。

“对了,从今以后,不准去找小蝶姑娘的麻烦。”

泼皮刘二忙不迭点头,毕竟那位书生的厉害,他可是见识过的。想起那个巷子里的故事,他的右手手腕仍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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