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何等神韵
似春风,若细雨,是暖阳。
中年男子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便能带给人力量。
这样的人太过温暖,仅仅是一个微笑,就足够动人心弦。
这样的一个人也太过可怕,便是心如磐石的卫芷萱,也不敢多看他几眼。
……
比斗之事早已闹得大可居内人尽皆知,众人无不对此翘首以盼。大可居也是贴心地为众人安排了一块空地,一同见证这两人的胜负。
随着一声锣鼓之声响起之后,卫芷萱知道,这是约定的时辰到了。她带着奴仆,穿过人群,来到了屏风之前的平台,才发现江含威夫妻二人早已等候多时,
在大可居发生这等好戏,哪里有人会错过呢?
台下人影潺潺似流水,摩肩擦踵,挤成一团。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则是站在板凳之上,而还有动作稍慢的,望着再也挤不进去的人群,不得不登上高楼,聊当没错过这场好戏安慰。
便是大可居的偏厅,也变得寂静了下来。
“卫小姐,可曾有收获?”身为东道主的蓉姨可毫不避讳,上前关心问道。
卫芷萱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大可居可是物华天宝之地,若是在这里都没有收获,那我真该无地自容。”
“那便少废话,开始吧。”冷诗嫣可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两人的叙旧,催促着好戏的开始。
“现在请两位确定比斗之物。”一旁身穿灰褐色衣服的管事朗声道。
他的声音不大,众人屏气凝神,都能听得清楚,俱是精神一震,这就意味着好戏开场啦。
立马就有两个小厮躬着身子,跑向两人所在。他们手中各自端上一个木盘,上面都有红色的锦缎布料铺陈。
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莫非江含威真有了必胜的把握?卫芷萱已经陷入了沉思。按理来说,二人比斗,大可居当安排一个厢房才是,个中细节,更不宜被外人得知。
那边江含威站起身来,动作敏捷,毫不犹豫就将一块玉佩放入托盘中。
卫芷萱这处却是犯了难。她手中有玉十多块,可心中并无太大胜算。所花费的银子也有数千两,当中较为独特的便是鹤鹿同春,最为应景的则是鲤鱼跃龙门。这两块玉所花费的也最多,不论是水种,还是光泽,抑或是用心取意,都可算得上佳品。只可惜这雕工有瑕疵,与当世大师相比,亦有些距离,可这并不影响它们是送礼的绝佳抉择。
至于,那一块青黄相间的玉佩,便是卫芷萱也看不出任何独特,可这偏偏是那位奇特男子的建议。
眼中闪过那个身影,卫芷萱犹记得那抹笑意。说来可惜,交谈些许,竟有想与那人结交的打算,一时也忘记了询问那人姓名,也不知这江湖之大,她何时能再与那人相见?
稍一迟疑,卫芷萱将当中的一块玉递了上去。
两个木质托盘被并排摆放在一张八仙桌上,台下众人可都无法看清楚玉佩的细节。
这样一来,自然引得台下之人一阵埋怨与抱怨。
“这哪有热闹,让我们看什么鸟毛……”
“两件玉佩怎么个奇妙独特法,总得请个人给我们言说言说呀。”
“对呀,大掌柜的,大可居费这么大周折,总不至于让我们败兴而归呀。”
好在这些抱怨之声还算客气,立马就有一管事出声道:“诸位,稍安勿躁,大可居自有安排。”
言罢,不时有一位男子走上台来,只见那人头戴布巾,一双眼微眯着,最令人印象深刻是两抹八字胡子,八字胡子划过嘴角,甚是浓密。
这人方一亮相,就引得台下之人一阵议论。
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道:“想不到,竟然把铁三巡都请出来了。”
一旁年纪稍小的看客则问道:“这铁三巡是什么来历?”
“铁三巡可是大可居出了名的鉴玉师,三巡之后,真假美贱便知。”
又有人追问道:“这三巡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喝酒不成?”
起先回答的那人不再答话,而是卖起了关子,说道:“你一看就知。”
台上蓉姨一扬手,说道:“铁大师,有劳了。”
铁三巡朝着大掌柜蓉姨微微一行礼,又朝着江含威与卫芷萱一拱手,紧接着他走到那八仙桌前,左手径直托起了一块玉佩,然后细细端详了起来。
台前不乏眼尖之人,立马就有人看得清楚,这玉白绿之色,正是之前江含威所买的宝贝无疑。
众人只见他左手捧着玉佩,右手从玉佩表面轻轻拂过,似弱柳扶风,这便是第一巡。
“和田玉,中等材质。”一巡可知材质,这便是铁三巡的本事。
还未待众人回过神来,那铁三巡右手从玉佩上自上而下地一摩挲,这便是第二巡。
“表皮细腻,不湿润,泛着丝光,属中下等。”二巡之后,晓玉质。
这一巡之后,便是一句定论,难能可贵地是他少有出错,这才在大可居里闯下三巡的名声。
此时大厅一片安静,哪怕是有人想要发出疑问,也被旁人捂住了嘴巴。多数之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知道,这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巡就要来了。
只见铁三巡将玉佩用双手捧起,放在额头正中间,然后又反复摸索了起来。这一巡所费的工夫比之前两次的时间加起来都要长。偏偏谁也没敢出言打断,出声催促。所有人都压着心跳,等着铁三巡的第三句定论。
奇怪的是,铁三巡缓缓睁开眼,然后猛地一转头,看着江含威,讷讷问道:“公子,从何处寻得此玉?”
江含威微微一笑道:“便是机缘所致,偶然得之。”
铁三巡又问道:“那公子可知它的来历?”
江含威似笑非笑道:“那铁大师又知道了吗?”
铁三巡点头笑道:“公子真是福缘深厚呀。”
“铁大师过奖啦。”江含威哈哈大笑,颇为放肆。
最后,铁三巡手臂一扬,将那块白绿玉佩高高扬起,朗声道:“此玉出自白许大师之手,名为守节。”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
玉石一道,能成为大师,着实不易,而经他们之手,一番雕琢,所传世之作,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白许之名,便是卫芷萱与冷诗嫣都有所耳闻。
众人同处大可居的屋檐下,在玉石这行,吃着一碗饭,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与其他玉雕师不同,白许不喜纯色,更爱用多色玉料,他少年成名,造型创意可谓巧夺天工,神韵独具。
而那被孩童称为白绿小羊的玉佩,之前并非无人细看,可都没人发现当中的奇特之处。
“铁大师,此物奇妙之处,可否给大家开开眼呀?”
这话问得极为巧妙,将几分猜疑暗含其中。
铁三巡一脸笑意,也难怪,经他之手,竟意外鉴出一块大师之作的美玉来。
他将目光投向了江含威,问道:“江公子,你意下如何?”
“难得诸位有此雅兴,江某亦不愿扫兴,还得有劳铁大师。”
铁三巡脸上笑意更甚,换来一小厮,在其耳中低语了数句,便静静伫立在原地。
不一会儿功夫,数个小厮便端来一些器具。在众人的注视下,铁三巡先是干净利落地将些许粉末洒在玉佩之中,然后用一块不知材质的黑色布料擦拭,如此反复,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他略微端详,最后将整个玉佩放入一个水盆当中。
众人目不转睛,皆是好奇不已,生怕漏过某个细节。至于那粉末为何物,那黑布是何材质,那水盆里装着何等神奇之物,也没有谁敢问出口。
不用多想也知道,似这一类的密辛,大可居又岂会轻易示与外人呢?
铁三巡停住了动作,最后将那玉佩亮在半空之中。众人见那玉器彻底换了模样,不由得心中大异。
原本那中等材质的和田玉,此时变得一片透亮,如此空灵之物,便是上上等材质的美玉,直晃得众人睁不开眼。
“铁大师,可否容我看个究竟?”卫芷萱走上前来,眼中的震惊之色犹是遮挡不住。
江含威也不小气:“既然卫小姐想看,铁大师,请成全她吧。”
玉佩入手之后,卫芷萱只觉一阵湿润温存,只一眼看,便觉得光泽细腻,白与绿分明。蒙蒙然,数道绿草寥寥又茫茫,其上离离染见白羊身影。果是那白许大师雕工神奇,数道划痕便刻画出瘦羊一粒,瘦羊之前隐隐一个身影,更显矍铄。
卫芷萱再一端详,便觉得有一阵寒风刮过。这寒风呼啸肆虐,拂过河边几多细柳,掠过空中云与雁,更扫过大漠雪,依旧不散。
偏偏人影孓然,只牧一羊,横穿二三十年风雨,却难归途。
此为守节。
这便是大师白许的手笔,神韵甚是不凡。
“今日,我可真是看了眼了。不愧为大师之作。”便是卫芷萱也不得不承认,此玉着实难能可贵,也当得起大师的手笔。
此时,冷诗嫣终于是乐开了花,一脸依偎在江含威怀中,说道:“威哥,你可真了不得。”
江含威咧嘴一笑,故作谦虚道:“这算什么?为夫的本事多着呢。”
可他分明一副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在台下众人看来,台上俨然一副悲喜众相,卫芷萱眼神里数分震惊却终是盖不住那些许遗憾与悲戚,便是往日里喜笑一向不形于色的铁三巡,也是有几分快意写在脸上。
越是如此,他们就越发好奇,心底都好像数个猴子在挠。他们都迫切想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块名为守节的美玉,到底何等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