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不识抬举
千山叠翠阁里,破解的过程中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一个故事,卫芷萱没有去问,在她看来,若是姜公子想说,她也会乐得倾听的。
其实,破解藏玉之法可并不轻松,哪怕是在后来,姜云卿也没有完全成功。所以,姜云卿自是不愿再提起。
回想起那段颇费心力的艰苦时光,姜云卿精神万分专注,一心扑在那块玉之上,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直到他放下玉石,整个人好似被人从水中拎起来一般,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
再抬头时,姜云卿才猛然发现站在自己身前的竟然还有一人。那老人满头白发,一声长袍极显飘逸,只见那人双手负后,神情也有些严峻。
“你师承哪一位大师呢?”
这便是那老人见面后问的第一句话。
姜云卿微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也不畏惧,只见他坦白说道:“不才没有师承,只是偶然从一本古籍上看到,心中有些许把握,便来试一试。”
那老人再度问道:“那你可见过乐大师?”
奇怪的是姜云卿没有接话,心中却是微微一凛,良久之后,他摇了摇头,说道:“不曾听过。”
“也难怪,”那白发老人眼神有些游离,似在回忆,只见他微微一笑说道,“你这样一个后生晚辈,怎么能有那般福气呢?便是老朽,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偶然见过那乐大师一面。”
姜云卿十分清楚,能进得了这千山叠翠阁的人都不简单,而眼前这位老人更是自带一股气势,那股气势使得老人居高临下,好似不将任何人看在眼中,那是一种骄傲。他不断从脑海中仔细搜索着,回忆着,最后才微微一拱手说道:“不知是温老当面,得罪。”
被人道破身份之后,温目法哈哈一笑,说道:“你我相见便是有缘,谈何得罪。”
听到这话之后,姜云卿微微蹙眉,没有想到温目法竟然是这番反应。不光是传闻,便是他也曾亲眼看过这温大师的做派。于是,姜云卿低着头,选择了沉默。
“若是小友不嫌弃,就让老朽来替你掌掌眼,如何?”
若是旁人有这份运气,能让自己手中玉石被温大师掌掌眼,少不得欣喜若狂。偏偏姜云卿不冷不淡说道:“既然温老感兴趣,那请随便吧。”
那温目法也不见怪,挽起袖子,双手在那块玉上不停地摸索,那双眼更是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不断在玉石上搜寻,好似要将那整块玉给看透一般。
良久之后,温目法放下玉器,长叹了一声说道:“此玉确实有些古怪,便是我也难以窥探真容。想来世上只有一人能有那通天本领吧。”
若是在那件事之前,姜云卿定然会有所动作,可对于温目法这般有意的试探,他选择无动于衷。
“可笑我温目法半生为大可居谋,一向自诩法眼辨玉器,从未失手。没想到,就在这眼底下,竟被人捡了漏。这位公子,这件玉器你且开个价吧。”
听到这话,姜云卿倒是并不怎么意外。在他的印象中,这位温大师一生喜爱藏玉,更是为玉痴狂,闹腾出不少故事来,至今还记在他那本个人小传当中。
姜云卿不得不解释道:“此玉乃是不才的一个朋友所有,不才可做不了主……”
那温目法笑着说出了一个价格:“五百两黄金,小友真的不考虑一下么?”
看着那双含着笑意的脸,姜云卿没有来由地觉得那眼中含着善意,友好,甚至还有一两分谄媚,他不得不更加慎重,再度拒绝道:“温老,你这是问错人了。此物乃是卫家小姐所选,不才不过是不忍明珠暗投,才仗义出手罢了。”
“哦?莫非当中还有一番故事?”温目法表现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好奇心,故作惊讶地问道。
姜云卿自认说故事的本事一般,可偏偏在他的一番讲述之下,那温目法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地点头。
故事讲完,温目法摸了摸发白的胡须,大笑道:“原来如此,倒是老朽唐突了。请小友切莫见怪。”
“不知者不罪。”
最后,温目法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还未问过小友名姓呢?”
……
直到现在,他越发觉得那温目法的举动十分奇怪,护短有名的温大师竟然听信了自己这个外人的话,甚至不惜自己弯腰道歉,也要逼迫弟子就范。这还是他说认识的那位温大师吗?
姜云卿猜不透,可心底却隐隐有了答案。
卫芷萱虽是见识不少,可在外行走多年,还从没听说过那乐大师的名号,听到姜云卿说的贵不可言的笑话,只觉愈发好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来。
可是下一刻,当她转过身之后,发现姜云卿左边的半张脸藏在黑暗当中,看不清楚神情,显得有些怪诞。
姜云卿微微一笑,可以借着火光清晰看到,他右边的半张脸之上,嘴角一扬,随后,他单手往前一伸,轻声说道:“卫小姐,此玉该物归原主了。”
不知为何,卫芷萱心头一乱,没来由地感觉有些惊慌。这种惊慌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是那一次心爱的宠物被人用药毒死,是那一次贴心的奶娘远走他乡,她隐隐然猜到姜云卿所想,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姜公子,我是在你的提醒下,才买到这块玉的。慧眼识玉,说到底,它是被你选中的。”卫芷萱调整好呼吸,没有去接过那块玉。
“恰恰如此,若非小姐信任,便是我千言万语都没有用。在不才心中,也只有小姐才配得上这块玉。”
卫芷萱十分清楚,凭自己的眼力,是万万无法选中那块玉的。她一番推辞,不愿接过那块玉,只为了给自己留个念想。
其实,卫芷萱看得明白,若是接了那块玉,便意味着与眼前之人不会再有任何瓜葛,她不愿。她也想得清楚,姜云卿急需银两,这块玉便是最好的礼物。若是这姜公子东山再起,她便是寻人也是方便得多。
可怜那一块胜过守节之璧的美玉,至今没有姓名,更是被两人冷落,落得个没人接手的下场。
“也罢,”姜云卿长叹一声,说道,“不才便收下了。”
眨眼间,姜云卿便从腰间掏出一个香囊,先是将香料尽数倒出,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玉器放入其中,随后只见他双手奉上:“今日与小姐有缘,不才斗胆献上美玉一块,谨祝小姐春祺夏安,秋绥冬禧。请小姐切莫推辞。”
没有想到姜云卿竟然是这般地做法,不打算给自己留下任何念想,卫芷萱彻底楞在原地。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姜公子如此诀别,究竟是何用意?
最后,卫芷萱躬身行礼之后,才双手接下那贵重礼物,恍然间,她问道:“不知日后在何处能再见面?”
姜云卿哈哈一笑,说道:“有缘自会再见的。”
没有做丝毫停留,姜云卿从卫芷萱身旁走过,似一道流星划过,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忽然,不知是不是错觉,卫芷萱只觉脸颊上有些许湿润,她咬紧嘴唇,伸出的手又再度放下,平日里一向有些胆大的她,此时却不敢挽留。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阴暗角落走来,那人迈着坚定的步伐走来,笑着打招呼道:“卫小姐,可是真巧呀,咱们又见面了。”
卫芷萱只觉来人有些眼熟,只是一细想,便很快回想起来人的身份,正是大可居的管事。她也是打起了招呼:“见过汪管事。”
“卫小姐记性可真好,连我这等不起眼的下人都能记住,难怪连大掌柜都夸卫小姐聪明呢。”那管事来到了卫芷萱身前,却是将头抬得高高的。
换做寻常,卫芷萱或许有心思与来人一番客套,可她此时心情不佳,连话语都冷淡了下来:“管事有话请直说吧。”
汪管事爽朗一笑,说道:“果然是快人快语,卫小姐,你手里的那块玉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不管是姜云卿有心所为还是无意之举,拒绝了自己的一番好意,更不给自己任何回复。不提到那块玉还好,可偏偏此时汪管事前来索要美玉,卫芷萱只觉越发气愤。
压住了脾气,卫芷萱冷冷说道:“此玉才是姜公子所赠,若是我轻言答应管事,有将姜公子之情作践之嫌。”
“好一个郎情妾意呀,”汪管事此时春风得意,气势也更加凌人了起来,“只是,卫小姐你想过没有,你拒绝温大师的后果会如何呢?”
卫芷萱闻言心头一凛,该来的还是来了,传闻中温大师爱玉如命,她早前还在好奇,为何见到的温大师有所怪异。原来如此,卫芷萱此时是彻底明了了,她若是拒绝,以温大师这般势在必得的架势,少不得最后两人交恶。
而一边是交情,另一边是买卖,在平常之事,卫芷萱多会妥善处理。
可今日情况有些不同,此玉乃公子所赠。
卫芷萱闭上眼,脑海中浮现了那道满是信任的眼神来,好像在说:卫小姐,无论你做什么决定,不才定会支持你的。
良久之后,卫芷萱抿抿嘴唇,说道:“汪管事,此玉乃知己好友所赠,恕难从命了。”
“我出三百金。”
就在卫芷萱说话之际,汪管事一抬手,打断了卫芷萱的话,只听他继续说道:“你不要忙着做决定,若是这个价格不满意,我们都好商量。只要你愿意让出这块玉,温大师说了,他可以替你做一件事。只要他能力所及,不论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当然,若是你拒绝了,不仅是拒绝了温大师,更是拒绝了大可居。”
这话说到最后,已经是一种威胁了。而以温目法现在的地位声势,携大可居的势头,如此威胁一个小辈,传言出去,可不怎么好听。
不过,卫芷萱也更加确定了一件事,那温大师对这块玉是势在必得。
以大局为重,好生结交朋友贵人。熟悉的话语再度涌现在卫芷萱脑海里,她挣扎着,所以沉默着。
许久之后,卫芷萱一咬牙,低头道:“汪管事,恕难从命。”
这一句话颇具勇气,更费力气。刚一说完,卫芷萱只觉浑身力气被人从身体抽出,一股不知名的气尽数掏出,眼前最后只剩一片黑暗。
“好,很好,卫小姐是吧。我们记住你了。”汪管事冷哼一声,甩袖而去,嘴里还嚷嚷着好生不识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