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乌合之众(一)
十五天后
寒露
银月港
十一艘商船在海平线上出现,最后停泊在港湾内。
前后历经将近三个月,这只前往胶东贸易的商队终于回来。
“家主,该下船了。”三叔王叔在一旁提醒。
“嗯。”王泰浩淡淡地回应一声,然后对身后的两位少女道:“婼娇、兰儿。”
“主君……”少女兰儿低着头,当着王婼娇的面依偎在王泰浩怀中。
“堂兄,我们买这么多盔甲,真的没问题吗?”一旁的王婼娇似乎已经看开了,对于这样的情况视若无睹,正儿八经地问起王泰浩正事来。
“怕什么?我是胶东王的义子,有胶东王给我们王家做担保,况且,王家庄远离长安,朝廷也管不到这里。”搂着怀中少女,王泰浩笑呵呵地下船,丝毫不在意未经朝廷允许擅自买卖盔甲在大汉是死罪这件事。
这边二人讨论购买盔甲之事时,王松带着众仆役开始清点货物。
“我们先回庄休息吧,过几天还要召开家族会议,商讨这次贸易的结果,讨论之后的发展。”王泰浩牵着少女兰儿的小手坐上一辆马车,向着王家庄庄园而去。
王家庄建立在辽东半岛的一个延伸小半岛上,东、南、北三面环海,仅在西面有一个狭窄通道,而这个狭窄通道上还设置了拒马、箭塔、了望塔、石堡、堑壕等防御设施,一方面是防御北方山林里的土着人偷袭(王家庄将他们称之为“涧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备农奴佃农们叛乱。
整个辽东半岛沓水县最南部,都是王家庄的统治范围,这里没有自耕农,只有佃农和农奴,当地本来也有几个村庄有自耕农,但都在灾年时被迫把农田贱卖给王家庄,从此世世代代成为王家庄的佃农,并且这里的所有猎户、渔民、工匠等都归属王家庄管理,他们自然是无需向大汉朝廷缴纳赋税,所有劳动成果都归属于王家庄。
这些,都是王家始祖王康辛苦经营数十年的成果。
而家族议事则是先祖王康定下的规矩,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则每年都要召开一次,清理本年度的财政账单,同时对下一个年度的财政预算进行商议,家族内所有已满十六岁者,无论男女都可以参加,家族成员的正妻或赘婿,在家主同意下也可以参加会议。
并且受先家主王康的影响,在王家庄内部并没有男尊女卑这种中原传统,无论男女都享有同等继承权,凡是王家后代,男性可以娶正妻纳小妾,女性也可以纳赘婿收面首,家庭内部地位只看你身体里流着的是不是王家血脉,而不看你是男还是女。
王家人将这称之为家长制,一个家庭内,只有家长是最尊的,至于家长性别则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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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
末时二刻
王家庄议事堂
duang——duang——
仆役们敲响青铜大钟。
正在午睡的王家成年后辈,以及他们她们的正妻、赘婿纷纷醒来,各自洗一把脸清醒清醒,徒步向着议事堂赶去,他们需要在末时四刻前赶到。
约莫两刻钟后,大部分人已经到齐。
整个议事堂还是很大的,最多可以同时容纳一百多人。
待众人入座时,可谓泾渭分明,在场之人分为三个阵营,分别是大房王良一脉,二房王崇一脉,三房王松一脉,至于老四王玥,因为已经外嫁,所以没办法前来参加家族议事,老祖母坐在家主座位旁。
“家主到!”
众人议论纷纷时,王泰浩姗姗来迟,拱手对众人抱歉:“泰浩来迟,还望大家莫要怪罪。”
吱呀——
议事大堂的大门被外边的仆役关闭,所有的丫鬟也早已被赶出去。
而王泰浩此刻自顾自地坐在主座位上,端起一杯热茶轻饮,扫视着堂内众人。
在场之人分为三个团体,分别是:
【大房:王泰然(王泰浩的亲弟弟)
二房:王崇(二叔)、李翠儿(二叔母)、王泰扬(堂弟)、张秀婉(王泰扬正妻)、王柔静(堂妹)、周铭(王柔静的赘婿)
三房:王松(三叔)、陆月灵(三叔母)、王婼娇(堂妹)】
加上老祖母和他王泰浩,一共也才十二人,在这个能容纳一百多人的议事堂显得如此凄凉。
由于是第一次召开家族议事,没有经验的王泰浩很是紧张。
“按照我之前教你的做。”老祖母在王泰浩身边提醒。
“嗯。”王泰浩点点头,有老祖母在身旁坐镇,这才轻松不少,随即放下手中茶杯,正要开口,却发现好像少了个人,于是对三叔王松问道:“三叔,泰森怎么没来?”
王泰浩说的泰森便是三叔的儿子王泰森,同时也是王婼娇同父异母的哥哥,但王婼娇是王松的嫡女,王泰森是王松的庶子,所以相对而言还是王婼娇地位高些。
“天璇的几个农奴闹事,泰森过去处理了,要晚些才能回来。”王松跪坐在席子上,如实回复。
天璇是一个农奴组织,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组织,那是因为几年前,上千农奴同时闹事,险些攻下王家庄,最后还是三叔王松乘船渡海前往辽东郡府,向郡守求援后,郡尉亲自统领郡县兵前来镇压农奴,王家庄才得以苟活,事后,王家庄也不得不向辽东郡府的大小官员们贡献海量财富作为报答。
这件事以后,先祖王康根据北斗七星,将王家庄管辖的农奴、佃农、工匠、渔民、小贩、小民等分为七块,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分别由王家七人管辖,而王泰森便管辖着天璇的农奴。
并且每年,这北斗七星的农奴和佃农们都会相互竞争,排名靠前的将得到恩赏,排名靠后的会得到惩罚。
如此便可以分化这些底层人,让他们相互竞争内卷,防止他们团结起来,从而避免王家庄直面怒火,这样一来,王家子弟便可安枕无忧地享受优渥生活。
“哦。”听到三叔王松的解释,王泰浩回应一声,随即对众人道:“如此,那今年的议事便开始吧。”
“待会先由三叔汇报一下这次贸易的出账和进账,然后由二叔汇报一下今年庄内的各项开支和收入,再由泰然汇报今年北斗七星的农户死亡、出生、逃亡情况,最后……”
砰!砰!砰!
王泰浩的话还没说完,议事大堂的门被猛烈敲打。
“主君,各位主人,泰森少君他!他!”门外的奴仆喊得十分大声,声音中带着哭腔。
“我去开门。”二房的赘婿周铭知道在场众人里自己地位最低,于是自觉地起身前去开门。
吱——
“主君!!!”
门刚打开,几个仆役便搀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约莫十八九岁,正是三叔王松的庶子王泰森。
“森儿!!!”
“哥哥!!!”
王松、王婼娇父女一看到这个情况,连忙起身上前。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王松抱着重伤濒死的庶子,满眼愤怒地质问那几个仆役。
“回禀主人,是、是泰森少君前去安抚那几个闹事的农奴时,没想到那些农奴早有预谋,将少君围困,少君在我们这些仆役的保护下杀出重围逃回庄内,可是那几个仆役已经被闹事的农奴佃农们杀害!”仆役恐惧地将事情娓娓道来,生怕被主人迁怒。
“几个农夫怎么可能伤得了我家森儿?”王松继续追问。
“回禀主人,不是几个,是、是几百个!”
“什么!?”
在场之人,包括王泰浩在内全部震惊,他们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