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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笑里藏刀

世人之间,在世上最妥帖的关联,似乎并非生死之交,而是狼狈为奸。

迎面走来的韦后、武三思,绝对称不上是何生死之交,多的是私情与利益关系。

同为利益关系,显唐一派在五王隐退朝堂后,人心涣散,全无规矩,一派之中仅余李多祚这般忠于李唐,且认同五王最初定下的兴唐、显唐方略之人,还在为信念强撑。

即便当初一同在玄武门前共沐刀剑血雨,可朝堂如江河,总有水的高低涨落,此时显唐一派就处于水落至低之时,这些曾经热血的朝臣,此时都进入一种得过且过的状态。

因此韦后与静德王有如今在朝中的放肆表现,便不难理解。

而在永巷中,满脸堆笑、迎面走来的他们二人可不是只想在圣人面前放肆一番,是确有值得一乐的事。

城外新添的杀案,几乎一举将城中所有人对吟天殿的注意,转移至街面的刀剑杀人中,且正因此事,两人才终于得知韦巨源一直有所隐瞒的灵晶石一事。

与被一刀狠狠从肩膀砍至腹部的平阳王敬晖有些许不同,韦巨源所遇歹人,原本目的似乎就并非只是要伤他性命,更是为明明除在场的自己与另两名工匠之外无人知晓,那个装有灵晶石的箱子。

且工匠也只知这是从吟天殿内拿出的箱子,不知其中叮当作响地装有何物,直当是贵重东西。

因此正面与歹人相遇时,他们想到的先是护住箱子,却被歹人先手杀害。

这两条人命,也是裴谈没有在圣人面前提及的,因他也觉街面一时出的人命已经过多了,要是一件一件都罗列出来,怕是还有疏漏的命案。

歹人先将护住木箱的两人杀害,如此一来为韦巨源制造了大呼救命并开始逃躲的时机,歹人在打开箱子与当即杀掉韦巨源之间犹豫,先是一停。

偏就是这一犹豫,让翻身跌入野草丛中的韦巨源得了片刻安全,连滚带爬地喊叫着往岸上攀,歹人提刀赶上来,朝他攀爬过的位置一顿挥砍,被侥幸躲过。

就在此人要大跨几步彻底赶上一时腿软无法站起的韦巨源时,岸上兵士赶来,歹人转身消失在河岸。

韦巨源在惊吓中,稍事缓和后,又命人将木箱抬回吟天殿,并再三嘱咐要严加看管。

身上未受外伤,但这是他为官这些年,乃至生而为人这些年来,第一次近距离直面感受到自身性命之忧,在反复思索自己为人为官许久,树敌虽多,但应不至致对方起杀心,唯有与自己所处“复周”一派对立的“显唐”一方,才可能对失控的事态恼羞成怒,雇凶杀人。

但想到南岸的八命杀案,顿觉这一说法亦不成立。

“显唐”多以仁政爱民为纲,即便是身患异骨症的百姓,应该也不会因何缘由,痛下杀手。

如此蹊跷诡谲的蓄意刺杀,让稍平静些的韦巨源又一次不寒而栗,心想如今此事已不是自己使些手段,就能应对得了的。

于是他决定入宫去讨韦后示下,有了她的指示,至少能保证之后所行都有据可依。

事先已把刑部带来的人都交由裴谈代为管理,带着一番惊魂未定,与在岸上同样一筹莫展的裴谈说明往宫中一趟的去意后,便离开了眼下洛水这片自己险些受伤丧命的是非之地。

“既不是为窃宝的贼人,又非五王一方——想来也自然不是那群软骨头,纵借他们几个胆,也未必敢直接朝你动手。”韦后彼时正与武三思在东上阁中腻歪,听闻韦巨源遣人先行一步,入宫将城中又生之事先行上报,两人本无意搭理。

偏巧在北城平阳王府附近安插的眼线,将平阳王遇刺的消息也以书信送进宫来——两人不解,怎会有有如此巧合之事,东都南北城中两桩杀案,一案是冲自己一方的嫡系韦巨源,另一案竟向本朝建立功臣,且早已远离朝堂的平阳郡王敬晖。

且从一来一往来报的时间判断,八命杀案、韦巨源遇刺、敬晖遇刺三件案子发生的时间相隔极近,只凭时间推测,行凶之人即是趁城中即将解除封坊之机,四处作乱。

可歹人究竟有几人,又到底为何事,一下吊起了两人的兴致。

结果韦巨源到跟前了,两人却大声抚掌大笑了出来,“我当是为何,原是贼寇为了一箱子不值钱的石头……”

以韦巨源亲身经历,加之在入宫的一路上不停整理思绪,想到起初八件命案与自己险些被刺,相距时间甚短,几乎就像是才做完一案,于某处静待些许,伺机再行凶。

而关于韦后、静德王所言贼人或为“精冥石”逞凶,他却不这么认为,装有灵晶石的木箱足有百斤,贼人仅靠独自一人,是断无法将那样一件重物搬走,即便搬走,也无法移动太远。

“非为劫财,即是害命?也是,堂堂大唐韦相的命……”武三思就快把鼻腔中的“哼”,化作一句意味深长的揶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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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臣岂敢如此自负,下臣是觉贼人专屠身患异骨症之人,与知异骨症内情者。”

武三思嘲笑声更甚,“城中街面数百众异骨者,贼人将刀扔入人群,伤及人数亦不止八人十人,且缘何于岸上行屠戮时,不先伤裴谈及一众州衙、府衙众吏?”

“……”韦巨源不便说全凭自己遇害时突发的直觉,一时失言。

韦后这时开口,她一直未表现出明显情绪,只是静静听着,“此言亦差矣,数百人众,将裴谈屠了,又如何从现场妥当离开?”

武三思下颚向前,想要为自己所言再狡辩几句,可确如韦后所言,便也停在一旁,不再吱声。

“咄咄怪事,南城是你险些被害,北城则有一人已然重伤,正在求医。”韦后言语之间尽是轻描淡写,但对韦巨源而言,有人未同他一般,躲过了歹人加害。

“敢问皇后,北城遇害者,所指何人?”

“你如此一问,恰证了你方才一句是错,”韦后向凭几倚靠过去,“你言,歹人所屠皆为身患异骨症之人,或为知其内情者。”

“北城归义坊平阳王府之敬晖,为刀所伤,莫不是也知吟天殿、精冥石内情?”闭目养神的韦后嘴角上咧,鼻中轻轻送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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