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手起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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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仅相隔不足两日,陆礼昭在这段时间内,于挥刀斩杀敬晖前,曾无数次想要直接将刀遗弃于某处,或是投入江中。
脑海中不断回想敬晖所说的话,最后他说,“老夫一人因此事,最终结局如何都可算作咎由自取,而所涉百千隐兵,及百千人身后之亲族,至吾自身家人,乃至彼时朝堂同僚,都将受此事波及,如若上位治罪,或受刑、流放、赐死,惨状又将如何估量。”
还有一句,“你不杀我,你与你家胞妹他日或将因我而死。”
将话言重至此,是希望陆礼昭“知难而进”——知不如此做,便将遭遇莫大不幸。
陆礼昭又怎会不知,一面是自己与胞妹为性命安危,一面是收养二人十数年的恩情,孰轻孰重实难分清。
两人为此僵持,立于原处许久,却再不知将如何打破僵局,一声清脆婉转从身后传来。
“阿兄!敬伯父!”
正是胞妹这一声呼唤,才有了陆礼昭之后的决定。
恩情要还,自身、胞妹、敬伯父一家,还有众多隐兵弟兄,都要保住,这是他暗自对自己立下的誓言。
与敬晖相谈的最后,他顾虑到胞妹在场,只含糊地回复,“如真至那一刻,我定不负与伯父彼时约定之‘求’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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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晖一愣,明白陆礼昭还有其他打算,本想劝他放弃,只是还有一人在场,实不想再将事态弄得复杂——时值封坊之处,任一名少女有多坚强,终归还是会对突如其来、不明所以的变故感到惶恐。
这时在拉扯上什么性命,又是将来的,难免在何事都未有定数时,多一人困扰。
陆礼昭草草将她打发回去,转身对敬晖的头一句便是个问题,“伯父为平阳郡王,想必此封坊时,只凭外貌便可畅行城中?”
“非也……”敬晖还沉思于方才交待给陆礼昭的手刃自己一事,未曾想被问起了这个,“自然还需我平阳王府中的令牌与一贯带在身边通行宫城的金鱼袋。”
“不过,今日有些不同,自归义坊出,一路驾车仆役只凭王府令牌,似就通行无阻。”
他从腰间拿出一块半掌大小见方的墨玉牌子,展示给陆礼昭看。
“是否有此牌,便可在东都以内行动?”陆礼昭若有所思,言语之间的意图溢于言表。
“暂且看来是如此,不过为何发此问?”
陆礼昭也不答,只顾自己继续问,“可否容我取一块……”
看到敬晖满脸狐疑,又补充到,“方才与伯父约定的是,趁平阳王府中无人时入,尚且不提真能得成;若不成,而惠和坊一案被破,东窗事发,他人将罪责尽推于伯父,彼时我再欲至府上行刺,必是困难重重,得此一物也好于平阳王府内有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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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不同、闪烁其词的一阵言语让敬晖越加怀疑他的动机,直言,“要这令牌究竟有何用?你若有何计策,眼下便一应告知,我在此或还能出些主意。”
说罢,仍觉未尽意,“莫说是令牌,既你说得出缘何要用,哪怕是那金鱼袋,也一并予你。”
“伯父莫急,只是我不信如今世间不存一丝公理,东都之中、明堂之内总该有不占任何立场,而将昨晚起惠和坊浮尸一案调查详尽并予以侦破之人。”
“哼,早数十年,我又如何不同你所想一致……”敬晖长叹,“可你看近几年——只此两年,我等五人好容易才将大唐光复,如今得了些什么,只剩空有的虚名。”看书喇
“原以为至风烛残年也未必能离开朝堂,可眼下独有报国之志,却无何处可一展雄图。”
“其因所为何事?满朝唯利是图、屈于韦氏妖后一方的复周群臣,谁人又不是只顾自己一族,而弃万千黎民于不顾之辈。”
言至激动处,直到看见陆礼昭有些不知所措的脸,才方停下,又自觉言辞间有些偏激过火,无奈地望了陆礼昭两眼,想到自己保不齐未来某日将落于眼前这名养子的刀下,便缓缓解下腰间的令牌,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紫色穗子的金鱼袋。
“此金鱼袋为圣人钦赐,装饰与寻常的形制多有不同,眼下街面上的武侯、兵卒自是看不出其中道理,倘若你在城中偶遇禁兵,拿出此物报上我的名讳,便知它究竟有何特别之处了。”
他边说着,边抬头看了看天,“既知自己将死,连抬头观天也有趣了些。”
陆礼昭不知该怎么说明自己的计划,只得手持两个物件,静静地看着伯父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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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儿!”
敬晖一声大吼,将陆礼昭惊得眼睛一瞪——伯父之前从未这样称呼过他,“老夫这条命,他日便交于你了!请……求你为大唐黎民不再在这盛世将起之时,覆往年之兵荒马乱。”
未等陆礼昭做出任何反应,敬晖便大步向前,走向候在主道上的马车,快速走了上去。
待陆礼昭反应过来,马车早已远离视野之中,他只得叉手躬身,将腰压得低的不能再低。
当晚在胞妹入睡后,他便行至坊墙,攀爬出坊。
他所想的仍是与伯父说的那番话,世道再艰险,人心再薄凉,总不至于百万之众偌大的东都,连一位愿意秉公办事、乐于专心查案的人都没有。
此刻陆礼昭最想做的,就是深入城中正在进行得如火如荼的调查,并以隐兵的视角,适当地予以协助。
正是由于此,在惠和坊浮尸案发后一日,成功混入右卫禁兵的他,盗来一个校尉的身份,在南北两岸借各种事由行动。
也就是这时,他在洛水岸边见到了雍王、裴谈、敬诚与源氏姊弟,见到他们三人,并暗中观察多时,便知自己事先认为“世道并非至彼一步”的坚持是对的。
只是五人中,以自己区区一个“校尉”身份,无法轻易接近雍王;裴谈立场不明,不敢擅动;全部的希望便都在敬诚与源氏姊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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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诚为敬晖之子,又是一名武将,临时受命统管东都全局,想要予他提示,便只能另辟蹊径,好巧不巧,一身带异骨、名作江文京之人,出现在敬诚身边,如此省去陆礼昭许多铺垫。
他随源阳、源协姊弟二人,往洛水边、建物下一番查探,对许多直露在眼前的证据装聋作哑,只为使他二人细思一番。
之后再对笼罩在建物外的黑帛,于两人几番暗示,最终使得源协对建物其中有猫腻一事,多有警觉。
而与此同时,从江文京处,觉察异骨症一事仍有许多隐情的敬诚自北岸归于南岸,如此可辅助案件侦查,向韦氏、武氏等人监造的建物倾斜。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文京若认得洛水旁那些浮尸,再联系上早些时候已由在场众人查明的东都大量失踪案,恐最终还会祸及敬晖。
于是在岸上众人忙于他事时,陆礼昭悄然从江文京身后出现,江文京甚至未能听见刀鞘的响动便直接毙命,摔进了洛水旁的杂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