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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诡道高人

第二天没有人来闯山,秦子追不安地过了一天。

量道者心也是肉长的,秦子追不相信肉长的心生不出亲情、友情、感情,生不出痛。

都摆在那儿呢?也许,那个道场主想通了,不搅和进来了。

夜里,师父不在身边,空落落的石屋里秦子追不知该做什么。

白天小师姐独自上山,师父放在山下由家里人照看。

小师姐听说三师兄、四师姐没了,眼睛红了。

秦子追希望看到小师姐哭,看到小师姐哭,他才会相信道家的心不比人心强硬。

秦子追不愿留在山上,关上门随小师姐去山下看师父。关上门,是告诉访山客,紫云一门不待见你。

秦子追在山下呆到傍晚才回来。

白天,秦子追又呆在山下。

山下的人知道量道场被人闯过几回了,是个什么结果还不知道。但还好,没有慌乱,也许这种事他们见多了。

晚上,髭旸真君座下的童子来了,告知秦子追紫云真人能起死为生的事泄露出去了。

这话等于没说,已经闯了山,秦子追要的是解决这事的办法。

一个童子,能拿出个什么办法来?

“童子哥,能不能让你师父来一趟?”秦子追说,他忘记童子是个小女孩了。

“我可以给我师父传个话。”童子说,“只是你师父应该出来应个事。”

“童子哥,我师父出不来,如果能出来,也不会让我在这担着事。”秦子追说。

童子懒得跟他争辩自己是个女孩子,一个黑疙瘩,脑子也好不到哪去。

髭旸真君跟他的童子一样,也选在晚上来。

一个糟老头,面无表情,眼不看人、话不多,是个藏得住的人。

髭旸真君不说话是在等同门紫云真人。

同门,秦子追觉得同门跟陌生人差不多,殻岿真君和荄琇真人是同门,殻岿一门闯了荄琇一门的山。

找髭旸真君来,是秦子追希望他能念在是同门的情分上,在艰难时刻帮同门一把。

要想髭旸真君说话,得先把师父怎么不露面的事说清楚,但看到髭旸真君冷漠的脸,秦子追不敢和他说实话了。

“真君,我师父把自己练进这颗珠子里出不来了。”秦子追把珠子拿出来递给髭旸真君。

珠子里清纯得没有半点杂质,子旸真君看不出紫云真人在珠子里的哪个地方。

“真君,已经有人闯山了,我三师兄、四师姐没了,师父困在珠子里出不来,您看现在紫云一门该怎么办才好?”秦子追说。

髭旸真君仍在看珠子,他对秦子追的话深信不疑,斑枯父神然化时抖下的汗珠,有着让人无法破解的巨大能量。

紫云真人能破解珠子的起死为生的秘密,一定是悟到了什么,珠子看似小,但内里乾坤大。紫云真人一定又悟到了什么,藏进珠子里了。

可髭旸真君确实看不到什么。

秦子追也不知道怎么会想出师父藏进珠子里的鬼点子,事先他没想过要骗髭旸真君,是临时编出来的。

不过这想法连自己都佩服自己,把髭旸真君真的骗住了。

髭旸真君眼睛看花了才把珠子还给秦子追,嘴里却说着:

“我能不能借回去看看?”

秦子追摇头,现在,这珠子不只是珠子,还是师父。是师父,就不能借出去,师父得留在紫云峰。

“髭旸真君,现在他们闯山了,紫云一门怎么办?”秦子追又说了一遍。

髭旸真君冷漠、起满皱皮,有点苦哈哈的脸上那双眼睛藏在光亮的阴影里,像是在看还摆在桌子上的干瘦的手,又像在看着秦子追,说:

“晚了,该做的我已经做了,不会再有紫云一门。甚至我一门、殻岿一门有可能牵扯进来。”髭旸真君说。

“会牵扯上您一门和殻岿一门么?”

“会牵扯上,唯独紫云真人殁了,没有了起死为生的道藏,他们才会计较自己一门的生死,值不值得只为珠子拼斗下去。”

“可我师父在珠子里。”

“我去找个诡道高人来试试。你和你师兄师姐们商榷一下,你师父‘殁了’,珠子还在,这么多闯山的量道场不会停下来,我会去找荩簄一门,让他门出个面,然后归于我门,看能不能化解这场劫数。”

秦子追想,这个时候髭旸一门确实不宜出面,如果他门能撮合荩簄一门出面化解这场劫数,归于哪个量道场无所谓,关键是不能让大师兄顶上去,太危险。

髭旸真君出去时,秦子追才看到他有腿疾,虽然不怎么严重。从一个学量术之人熬到真人已经不易,熬到真君相当难了。

这里,每个闯山的道场主,都是一副沧桑的脸,心肠跟石头一样硬。

连夜,髭旸真君带来一个人,是个个头比较高的老头。

秦子追拿着灯陪老头在师父的床台上找师父的毛发,没找到,秦子追又把师父的衣袍拿出来,也没找到。

师父变成小孩后天天拉屎拉尿,洗换过好多次了。

老头扯下一根自己的头发,幻变出另一个自己,然后根据髭旸真君量化出来的师父的模样和秦子追的描述一点点修改。

秦子追觉得他跟人间的雕刻家一样,雕刻家雕刻一件艺术品,他是在雕刻一个活生生的人。

老头弄到早晨才完成,最后在“师父”身上洒了点水,师父能动、能说话了。

临走时,老头说:

“闯山的量道场里也有很多诡道中人,不知能不能瞒过他们?”

秦子追觉得还有希望,他油汗济济地等着天亮,一夜折腾,不知怎么总是出汗,像心虚、心急,但还有希望又焦躁不安地盗汗。

这是最后一个希望,被人识破,紫云一门真的没救了。

小师姐第一个来,看见“师父”,忍不住喊出口,跟着抿紧嘴,往门边侧开一步。

秦子追知道她躲在门外哭。

秦子追还在盗汗,脸总是油济济的,他出去,让小师姐去叫大师兄,让师兄师姐们回来,暂时不撑山了。

师兄师姐们回来后,师父已经殁了,瘦小的身体盘腿坐着,头耷拉到胸前,从鼻孔里挂出两条清涕。

闯山的量道场没找到撑山的人,聚到紫云峰。

紫云一门的弟子全坐在石屋的地上打坐,坐了四排,后面两排的弟子才四五岁,是紫云老量道新收的弟子,施了入道礼,还没给道号。

床上的坐台上,紫云真人应该道陨了。

没人理会闯山者,遇上这事,闯山已经没有必要。闯山者不走,是想看看紫云真人是不是真的道陨。

紫云一门的弟子开始给师父擦拭身体,换上新道袍,送进陨洞。

紫云真人换成大师兄介遂。

秦子追想:师父的道号应该不叫紫云,束莼老量道的道号也不叫束莼,秦子追记得师父叫过束莼一门‘椿门’,束莼老量道的道号应该有一个‘椿’字。

大师兄做了紫云真人,是件很危险的事,大师兄的道行没到真人的级别,如果有人闯量道场,会很容易。

但这个时候,紫云一门还得撑下去。

闯山者走了,遇上这事,不是闯山的时候。

陨洞的洞口没封堵,秦子追说这是师父最后留下的话,这样闯山的量道场好去洞里看看。

紫云一门突然不撑山了,每日都有闯山的量道场聚到紫云峰。

不撑山,也是有规矩的,当家的没了,会有一段时间的陨换期。

就是说,在这段时间内,闯山的量道场会暂歇下来,让人家有个交接、安顿的时期。

这段时间,秦子追和小师姐成了厨子,新上任的紫云真人、师兄师姐们每天二十四小时道藏,他们得拼全力让紫云一门延续下去。

来闯山的道场主由秦子追陪着去陨洞看师父,这样他们才会离开。

只有秦子追知道,那个诡道高人是用自己的模样雕刻出师父的。

那天那个太婆来了,秦子追带她到陨洞,师父就搁在地上,揭开布,师父的眼皮缩水一样粘附下去,陷出两个大的眼窝。

老太坐在地上,摸着师父的脸,轻声说:

“你呀,是不听话啊。”

“太婆,您到底是我师父什么人啊?”秦子追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老太没理他,这不是藏,是在伤心。

“我师父留了话…..。”秦子追只说半句。

“什么话?”老太头都没转。

“我师父说…..。”秦子追又不说了。不是不说,是还没想好怎么说。

老太转过头,秦子追的心软了,老太瘦巴巴的脸上有泪水。

“我师父说,他一直想做个听话的孩子。”

老太像小孩一样用瘦巴巴的手抹脸,抹了几下。

秦子追拉起她,老太慢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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