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雄关万里堑洛立,横截万山枕九天
“我自幼生在宗门,长在宗门,从小便被教导学习各种的仁义礼信,一直秉承着宗门的立世根本,老祖有训:‘寒儒长门谩气华,唯我胸中浩然存’,这,也是一直以来我的处事之法,在我的心中,它便是我今后一直要坚持的路,亦是我心中的‘道’!”言晋想了想便是开口言道。
言晋在看着叶云的这一刻,叶云眼中所露出的一抹深邃,也正在凝视着言晋,眼中隐隐带有一抹探究,却是突然笑道:“在我看来,‘道’,可以说,可以名,但却不是我们所说的一般有名、有象之物,因为那并不是永恒的‘道’。正如人在‘道’中,而不知“道”之存在,就好像鱼在水中,而不知水之存在一样。”
“......”
就在言晋那里神色露出思索,愣在一旁的时候,叶云的声音却是突然传出。
“此行多谢言兄一路相伴,在下告辞。”叶云二人起身,纷纷抱拳一拜,起身走下马车,踏着雨珠,渐渐消失在街道路上。
“雨只可生在阴潮,一旦遇到高温,它就会殒灭,升腾为气,有时可为甘霖,有时可堙灭万物,这,便是它的人生......”
“正如人在‘道’中,而不知“道”之存在,就好像鱼在水中,而不知水之存在一样......”
言晋看着手中刚刚泡好的清茶,又抬头看了看远处消失的那白衣背影,喃喃低语,突然向着叶云离去的方向深深一拜。
雨幕中,他撑着一把油纸伞,身影渐渐被雨势遮住,今日的一幕,他这一生恐怕都不会忘记,直至多年后成为了东域的一代儒圣时,他亦是会时而在春夏阴潮之时,撑着伞,看着空中淋落而下的雨珠,漫步而行,默默地想到了若干年前,雨夜中,那并肩而行的一男一女。
芦洲,在以洛河海阻隔,位于须弥山北的咸云海中,洲形四方,每边各长二千由旬,状如盒盖,由七魂金山与火岩雷渊所围绕,黄金为地,昼夜常明。处于其北侧,与东陆连接着北域。
叶云二人走在街上,天色已暗,白天里热闹非凡的街道上,此刻也尽都是看不到人影,大都是身披蓑衣,低头匆匆走过。
抬头远远看去,可以依稀看到在这前方的山涧内,有一座极为显眼的建筑,那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关隘,绵延不知多少万里。
秦关。
高耸如同一尊天龙,耸立云端,挺拔在这山涧之中,格外的引人入胜,此刻雨幕模糊了二人的身影,但却带不走筑造这座雄关时,北域先辈修者们以及十万万北域人民那心中所凝聚的思绪。
乘山岭之上,筑雄关,东至神州,西至贺洲,遥望南瞻。
这座都城,叶云从来没有来过,这座雄关,叶云从来没有看过,可此刻走在城中,在他看到那雄关的第一眼时,他就已然明了,这......就是秦关。
雄关万里堑洛立,横截万山枕九天!
他曾经也有过理想,希望自己能有一天,踏上这座堑落,去遥望一眼这无边的天地。
叶云默默的看着雨幕中的秦关,沉默不语,许久,许久,而木苓便同样的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木姑娘,你知道吗?曾经的我也有着快乐的童年,有着父母兄长作伴,读书写字,而就在我十岁之时,这一切都破灭了,最后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叶云向前走去,望向远方,喃喃低语。
木苓沉默,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叶云。
叶云知道,他自己永远也忘不了多年前那一夜里所发生的一切,在那一日,家族破灭,爹娘失踪,从那一天后,他的性格便是不再开朗,而是逐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之后为了生存更是多次辗转,如今他已经变得更为坚强,万事皆不再依赖旁人。
也是从那一日后,叶云就有了一个执念,他要去北域,他要去芦洲,他要成为这片天空下最为强大的男人!
家族破灭之日,外人皆说,他的爹娘已陨,可叶云清楚,他的双亲还在,他们只是失踪,叶云不会忘记在那日夜里,身披一袭青色长衫的父亲,看着窗外那倾盆的雨幕,以及望向自己眼中的不舍。
他也不会忘记他的父亲出门时与那突然从天而降的两位身着黑白玄袍老者的旷世一战,他更忘不了在他母亲最后离去之时,那眼中所滴落的泪痕。
这一幕,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一直都只留在心底一人独自默默承受。
叶云望着越来越近的秦关,不知怎的自己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许多的往事,此时轻叹一声,他的叹息在这雨幕中,被冲刷的破碎支离,传不出山涧,传不出秦关,更传不出北域,跨越不了洛河海,传不进须弥山北的芦洲-咸阳。
“或许从小就是听父亲谈论起芦洲,说起整个天下在万古之前,都是由一个强盛无比的国家,‘大秦’统御,在过去的每一片州土之上,以及每一处险要之地,大都屹立了一座秦关,那里,被称为大秦外,最为接近咸阳的地方。”叶云轻声呢喃,走近了秦关的亭障区域,与木苓一起抬头凝望。
雨幕很大,伴随着阵阵的风声沙沙而落,像一根根透明的银针,从天上掉下,带着雨珠,似不断地冲刷在秦关上,在这里看去,这座雄关修建的很是考究,此关分为内外两城,整体构筑成长方状,蜿蜒崎岖,如一头天龙卧酣而眠,屹立在那里。
通体成黑金色,如想象中的大秦一般,黑金色的构筑存在,本身便显示着自身的恢弘、广博,似是昭示着大秦在整个天下的地位,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一抹敬畏以及向往。
尽管是在雨夜,可在这雄关的边墙亭障外依旧有着执勤巡逻的士兵不断走过,此地......唯有修者方可入内,并且此处长期有军队驻守,查检甚严。
许是此地属于边境外围,此时巡逻的军队竟然大多数都是炼气初期的修为,对于普通的凡人而言,这样的雄伟,恐怕他们终其一生,都难以见到吧。
一座座有些岁月感的壕堑,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却地千里,环绕在雄关各处,高耸直入云霄,在那黑金色的边墙上,雕刻了一幅幅浓墨渲染的雕花,似是在向人们描述着它的辉煌,描述着它的过往,描述着大秦山河,更描述着秀丽咸阳。
“你知道吗,木姑娘,我还记得小的时候父亲跟我说过大秦咸阳,那时幼小,心智未全,可在如今回想起来,父亲所描述的洛河,描述的大秦,描述的咸阳,如不是亲身所见的话,或许未必能讲的如同身临其境一般,绘声绘色。”
“但这雕花所刻绘的墨画,却并非小时候父亲与我所讲的一样。”
叶云双眸明亮,看着看着,便又是向着雄关中的塞围走去,走了一路,却亦是同样看了一路,直至到了雄关的尽头,站在了城堑顶端,那里的墨画才终于结束,那墨画上记录了锦绣山河,记录了风土人情,那里描绘了一幅幅入胜的画卷,让人心驰,让人神往。
在这城堑顶端,雨幕尽情洒下,雷声更响,雨意更浓,叶云站在那里俯身眺望,目射远方,可看到的只有连绵不绝的雨珠划过,看不到须弥,看不清大秦,看不见......咸阳。
“原来,这里不见须弥,亦不见......咸阳!”
叶云此时喃喃,心中不知究竟是些什么滋味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屹立出神。
而在他身侧的木苓,一路而行,其中却是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也没有任何的话语传出,她心中清楚,她现在所能做的,仅仅只是站在叶云的身旁,做一个听者便好。
许久,叶云的心神思绪起伏,这一刻的他虽说依旧还是少年之身,但他的心智却是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此时的他,已是一名修士,一名打破自身枷锁,到达极境的修士。
“我现在所走的路,已然迥异,但心中的执念却是依旧未变......”阴湿的空气中,一股冰凉冷厉的风响吹来,吹起了他的发丝,雨幕不断,环绕在他身侧,落而不沾,给这本就阴沉的天气,更是平添了一分诡秘,正如这雨珠一般。
许久,叶云闭上了双眼,盘膝坐在了这城堑顶端,静静地吐纳调息,而那木苓,便是与其一同坐下,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微微的靠在了叶云的肩旁。
深夜里,天无星云,雷雨更胜,这雄关的内城中,千家万户的明灯都已熄灭,在这城堑顶端向下望去,整个雄关,无论内城外城皆是一片漆黑,一片静谧,在这黑暗与静谧之中,城堑上坐着的一男一女,与这倾盆的雷雨,在这一刻结合,仿佛成为了一幅绝伦画卷。
而此时双眸闭阖的叶云,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小时候父母在身,家眷和睦的温馨一幕。
但在木苓的心中,不知为何,却是在想着,若是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许久,许久,一夜雷雨不断,而那一男一女却是仍然在这样的景色中,静坐了一夜。
初晨时分,叶云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这洒照在身的晨光之景,而是身侧倚靠在肩的青衣倩影。
此时的一幕,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中,似乎在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觉到,眼前的少女,居然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