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素食主义战争（九）

高山将覆盖的土层扒开，里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甬道，众人相继钻入。

这处甬道弥漫着腐臭与潮湿气味，地势向下四十五度，颇为狭窄，仅容一人钻入，想来也是，使用这处甬道的多是瘦骨嶙峋的废铁帮成员，这个大小倒也够了，只不过让老孙这种体型来过，属实有些勉强。

众人顺着甬道一路向下，不多时，脚下一空，随着古禹屁股一痛，掉在了一个颇大的空间。

古禹揉了揉屁股站起身，嘱咐上面的人下来时小心，随后用手电筒打量起身周环境。

此处是个宽度达三米的通道，不远处还有石阶，满是人工开凿的痕迹，越看越熟悉，古禹恍然大悟，竟然是个防空洞。

古禹之前就觉得奇怪，仅凭废铁帮的能力和技术力，想人工开凿出一个直通城外的暗道简直天方夜谭，现在看来，原来是借助了一个废弃的防空洞。

防空洞中有许多通道，四通八达，但都因为年头太久，钢筋混凝土上的岩层塌陷将大部分洞口埋住，不过正因为如此，废铁帮得已找到一处塌陷，借此开辟一条直通城外的路。

暗黑中众人的手电筒光柱四射，谢斌目光一转，忽将手电筒光线停在一处墙上。

“你们看，这里有宣传画”

众人相继看去，只见墙上贴有一整排的宣传画，一路延申到某处坍塌尽头，画面密布灰尘，内容不一，有美丽的女人，有林中鹿群，有潺潺溪水，有麦田行驶的坦克，画上还写有加粗的字母。

周凯走过去仔细查看。“嘶...这写的啥？

列车的翻译功能只能翻译口头上的语言，对于文字则没有效果，众人也看的一脸懵，只有四爷迟疑道。

“我好像看懂了，这应该是英语吧”

“你这不废话嘛”李露在一旁冷笑。“谁不认识二十六个字母，还能不知道这是英语？问题是这什么意思？别不懂装懂”

眼看四爷被怼，老孙开口帮忙。“李露同志，这我就得批评你了，周凯问的是这写的是啥，四爷说是英语这没有任何问题，反倒是你，仗着自己会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竟洋洋得意，实话告诉你，我那七岁的侄子也略知二十六个字母，但他却虚心求教，如同海绵般想吸取更多知识”

李露听到这里，罕见的没露出怒容，她挑了挑眉。“这么说来....孙政委应该很有学问咯”

老孙一愣，随即双手叉腰。“那...那当然，我这政委乃是组织公认，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没点文化能被承认吗？！”

“哦？”李露微微一笑。“那么...stupid是什么意思”

“额...”这个问题把老孙给问住了，他上学时英语课就没上过一节，全逃课打星际去了，根本不会几句英文，可这个单词吧，偏偏还那么耳熟，总觉得在哪听过。

“噗嗤”姚潇潇绷不住笑出了什么，随后在场数人全都哈哈大笑。

老孙一下子臊的满脸通红，强辩道：“哼！英语乃是舶来之品，何以比得上我泱泱中华的汉字博大精深，这种东西不学也罢！”

“唉...行了老孙”古禹阻止老孙继续出洋相，他举起手电筒照亮一张宣传图上的字母。“这不是英语，是西班牙文，意思是“美好的家，绿色的生活”

“你还会西班牙文？”何朝意外道。

“嗯....上学的时候选修过，会的不多”古禹将视线移向第二张宣传图。“战争的残酷，我们不能承受”

一路往下看去，宣传图和文字多是表达反对战争，保护环境一类，这处防空洞深处应该设有战后避难所，只不过因为年久失修，通往深处的路口已被掩埋。

高山带着众人一路前行，甬道的角落里时常可以看见空罐头或水瓶，古禹捡起一个查看，发现生产年份为2058年，再根据罐头上厚厚灰尘及锈腐程度，扔在这里的时间估计超过一百年以上。

所以这个时代是战后百年的新纪元吗？

古禹皱眉思索，十几分钟后，高山带领众人来到一处塌陷处，通过被倔开的洞口向上望去，隐约可见一丝光亮，高山表示这就是被废铁帮倔开的通道。

老孙在这防空洞里实在憋得慌，便自告奋勇第一个往上爬。

李露冷笑：“老孙，你自己什么体型心里没数吗？万一卡在前面，半天动弹不得，又逢屁意上涌，后面的我们是不是要被你臭死”

“嘿！李露，这就是你没文化了”老孙有意借此找回之前的场子。

“屁的组成成分是氮气，氢气，二氧化碳等，这些成分无色无味，对人体无害，唯一臭的原因是琉化氢和粪臭素，虽然有味道，但对人体无害，所以你说的臭死根本就不成立，唉，李露同志啊，我真替你感到惋惜，没文化就得多读书呐”

“你！”李露想回怼，却被古禹给拦住。

古禹是真无奈啊，这两人从一上车就斗嘴没停，不分场合，不分情况，平时斗斗也就算了，要知道现在团队里可是有两名刚加入的警官，自己等人表现出这种素质，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好了，就让老孙先上吧”古禹下了死命令。

四爷等人表示不解，李露说的并无道理，老孙体型太大，在狭窄的通道中行进，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可谓进退两难。

古禹对于众人的疑惑并未做解答，他让高山跟在老孙身后，随后便是自己和众人，相继向上爬去。

约莫爬了七八分钟，光亮越来越大，隐约可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古禹连打手势，示意众人不要发出声音，随即静耳倾听。

“老大，你是说……你们今天碰到贵族大人了！？还是在野外？这怎么可能！除了一年一度的神谕节，我就没见过贵族大人们出过内城”

破旧简陋的小屋内闪烁着昏黄的烛光，角落堆满今天从废墟捡来的破铜烂铁，如小山般高，当中摆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散乱着各种废弃零件，十数个不超过十五的少年少女围坐一圈，就这么坐在垃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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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番话便是其中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少年所说，他一脸的惊讶。

班森得意一笑，拿起桌上的一管菌类营养剂挤入口中。

“呵，就这种事，说出去谁能信啊，那可是尊贵无比的贵族大人，神派下凡尘来帮助我们的神选者！我们今天不仅见到了，还与贵族大人说话了！”

“啊！老大，我好羡慕啊，要是今天我能跟你一起去就好了”一个满脸黑灰的女孩羡慕道。

“嘿嘿，后面还有更让你羡慕的，知道吗，我不仅直视了贵族大人，还不小心冲撞了他，正要割破自己的喉咙谢罪，贵族大人竟然抓住了我的刀，赦免了我的罪行，还让我们都回来了，这是多么伟岸的胸襟，才会赦免我等贱民的罪行，赞美贵族大人！赞美神选者！”

随着班森的高声赞美，周围数十人也纷纷露出虔诚的表情，跪在地上大声赞美，高亢的声音在小屋内回荡不止。

“叮铃铃！”

墙上悬挂的一串铃铛打破了众人虔诚的赞美，班森看向铃铛，又顺着铃铛下系着的线看向一处地洞。

希望城四个帮派都拥有一个通往城外的密道，除了内部成员外无人知晓，为防止有他人无意间发现密道，并将这件被希望城禁止的事捅出去，废铁帮便在密道口设置了机关，只要有人通过密道上来，便会触发墙上的铃铛。

鸭舌帽男孩疑惑的说：“这么晚了，咱们废铁帮的成员应该都回来了吧”

黑灰女孩点点头“是啊，今天最晚回来的是七组，下面触发机关的会是谁？”

“还能有谁”班森冷冷一笑。“当然是高山那小子啊，没想到啊，贵族大人居然没有降罪他，还让他活着回来了，你们是不知道，这小子今天在我们地盘抢东西，还不交抽成，完了还想拿刀捅我，要不是我躲得快，还真让他得手了”

“什么！这小子好大胆子！”鸭舌帽义愤填膺。“要不是我们废铁帮看他可怜，让他在废墟里拣一些东西糊口，不然他早就饿死了！”

“是啊，简直是倒反天罡！老大，我们绝不能轻饶他！这次非得扒他一层皮下来，让他长长记性”

“那还用你们说”班森缓步走到洞口，探头向下看去，果见黑暗中一个身影正在蠕动，他顿时哈哈大笑，踢掉脚上的拖鞋，将满是污泥的脚伸进洞口。

老孙此时正费力的往上爬，眼看着就快爬出洞口，忽然被一只臭脚踩住脸，不仅如此，还听头顶响起一个声音。

“高山啊，今天给你个机会，把我脚上的泥都舔干净了，要是不照做，嘿嘿...我们现在人手一块石头，到时候就往洞里砸，把你砸死后再去你家玩你妹妹，你说好不好啊”

这话差点把老孙肺给气炸，他也不作声，一把捏住班森的脚踝，他那手掌又宽又厚，握住脚踝后还余下半截手指，就根握麻秆似的，接着狠狠一发力，便听得头顶响起杀猪般的惨叫。

“卧槽！妈的，这小子疯了！用铁钳夹我的脚，快！快拉我上去”

周围废铁帮成员连忙拽住班森，费力的将他往外拉，老孙则在下面拽，痛的班森不断惨叫，差点一夜身高暴涨五三公分。

“你们别拽了！都拿东西丢他，快！”

几人反应过来，正想拿起桌上的物件往洞里砸，不料班森的腿忽然被松开，连翻几个滚如同保龄球般撞进了垃圾堆中。

见老大如此狼狈，众废铁帮帮众气极，想将班森从洞中揪出来，不料洞中探出两只大手，接着一个身影从中跃出。

废铁帮下意识想冲上去，可下一秒，所有人都看清了那个身影的轮廓，一瞬间，恐惧令他们头皮发麻，寒意直冲背脊，双腿一软齐齐跪了下去。

“操！干死他，给我干死他！今天绝对不能让他走出这个门”

班森倒在一堆垃圾中晕头转向，他骂骂咧咧的站起身来，视野有些模糊，让他看不清，眼前唯一站有一人，看来这就是高山。

一瘸一拐的走向老孙，班森伸手拽住老孙的衣领。“高山...高山！你小子活腻歪了....不仅是你...还有你妹妹...我全都要弄死！”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班森被抽的再次滚进垃圾堆，满是污渍的脸上增添血红，高高隆起犹如被蜜蜂蛰了。

这一巴掌彻底将他打醒了，看着眼前的老孙，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对一位贵族如此无礼，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再次昏倒过去。

小屋内一时寂静无声，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全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老孙将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停在班森身上。

这个骨瘦如柴的少年脸颊高高隆起，因嘴唇合不上，大量的鲜血从嘴角溢下，伤的不轻，但依旧跪在地上，不住发抖。

老孙原本气愤无比，自己不久前还教训过这帮人，让其不要再欺负人，没想到说忘就忘，还把臭脚踩在自己脸上。

可现在看到这帮人一副可怜，任人宰割的模样，再看这间破破烂烂，顶不避雨的小屋，他心里那团火不知为何又消了大半。

桌上的那点烛光，何尝不像这些人呢？

火光微弱渺小，风吹既灭，却依旧会去伤害他人，灼伤更弱小的事物。

明明生活都这么苦了，过的这么卑微了，尊严扔在泥坑里一踩再踩，却还有余力去欺负那些比自己更弱小的人....以此来满足心中的一点自尊。

目光复杂的扫视一圈，老孙心中思绪奔腾，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多么畸形的世界，畸形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