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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急躁的刘启

波澜不惊地,刘启接过了父亲刘恒留下的皇冠。

刘恒临死前为了刘启的顺利登位做了巧妙的安排,他把条侯周亚夫直接提拔为车骑将军。车骑将军在军队系统里的地位仅次于大将军与骠骑将军,关键在于,车骑将军统帅着行动迅速,战力强悍的骑兵战车部队,而且,它肩负着守卫宫门的职责。

刘恒的目的不言自明,谁敢阻挠刘启接班,谁就得先过周亚夫这一关,而要过周亚夫这一关,刘恒相信这样的人还没有生出来!

刘恒在提拔周亚夫的同时,将跟随自己二十多年的郎中令张武调了出去,空出了宫廷守卫长官的职位,坦白来说,刘恒并非不信任张武,但是郎中令这个职位太重要了,内守宫廷,外制诸将,用谁都不如儿子用自己人放心!

刘启自然十分清楚父亲的苦心,但在他看来,父亲一直低估了他的能耐,他当了二十三年的太子,这些年国事政事哪一件他不是打理的井井有条,天下迟早是他的天下,谁敢来抢!

三个月守孝刚过,刘启就做了件刘恒不想看到的事情。

太中大夫邓通实在让刘启犯恶心。

虽说邓通对他毕恭毕敬,可刘启一见到邓通,就想起他为老爹口吸背上的脓疮的一幕。那时候,刘恒被邓通的忠心感动,便突发感慨道:“天下谁能比邓通更爱朕呢?”

邓通本想拍点马屁,却不想拍到马腿上了。邓通则答道:“有啊,是太子!”文皇帝反问道:“是吗,太子会为朕口吸毒疮吗?”为了证明邓通所说,刘恒便找来儿子,要他给自己吸背上的毒疮。

刘启听到这个皇命,当时就惊讶地愣住了,虽则也是父子,但太子也算有身份的人,这种脏活怎能他来干。难道父皇疯了吗?

刘启脸憋得通红趴在地上硬是下不了口。刘恒被病痛折磨,心情抑郁,容易发火,便冲着儿子一顿斥责。

后来,刘启得知这是邓通捅得篓子,便决定有朝一日活剥了此人。

刘启下了道诏书给邓通,大概意思是你老了,可以退休了。

邓通是个长得帅的粗人,他四肢发达,却有头脑简单,除了摸鱼划船打猎之外,做官的本事一点没有。要不是刘恒罩着他,早就被眼红的人给弄死了。

所以,拿到刘启的免职诏书,邓通并没有看出其中的门路,要是稍有点常识,肯定会卷起铺盖带着老婆孩子,从哪来滚回哪里去。但邓通却不这么认为,他以为这是新天子念着他几十年服侍先皇的苦劳,希望他好好调养休息。于是乎,邓通赶忙向刘启表示自己身体很好,不需要休息。

刘启说不行,你必须得休息。

邓通看着刘启凌厉的目光一时慌了神,马上仆伏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嘴里不停叨念着先皇先皇。

刘启性子本就带点急躁,见邓通动不动就抬出先帝,而且一阵光火。他立起身子,奏折在几案上“啪”的一声。邓通却仿佛中了邪般,继续磕头如捣蒜,以他的智商,能想到的办法除了一哭二闹三搬出先帝,是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这时,只听刘启大声喝道:“卫士,把他给朕拖到大牢里,移交廷尉府审讯!”

邓通很快就被拖出了后殿。

刘启看着邓通的丑态,心中恼火,“这样的人怎能在朕的庙堂之上?父皇啊父皇,儿实不得已而为之,请您不要怪儿了!”

廷尉张释子见着宫中甲士把邓通扭送过来,便有一阵不祥的预感,联想起当初将太子跟梁王拦在宫门外,便不由得一阵颤栗。

张释之问宫廷内侍道,“何罪?”

内侍答:“老奴不知,廷尉明断即可!”

说完后便转身离去,张释之一头雾水,转身来问邓通,邓通对着张释之一个劲地喊冤,张释之见着他厌烦,未发一言就叫人把他押往大牢里了。

“看来皇帝要动手了,邓通再怎么说也是先帝临终要保的人!”张释之突然心烦意乱。

这时候,新任内史晁错抬头挺胸地就到了廷尉府。说起晁错,在朝廷早已小有名气,文帝时被举为孝廉,因文才出众受文帝赏识,后来调任太子舍人,博士,太子家令,成了刘启的启蒙老师,现如今,太子成了皇帝,晁错便成为刘启最为倚重的大臣,在刘启立足未稳之时,晁错暂任内史,每天陪侍刘启身旁,可以预见,晁错会在不久的未来成为朝中又一权臣。

这么一个红的发烫的人物,张释之自然不敢怠慢。

晁错也不多话,径直掏出刘启谕旨,宣道:“张廷尉接旨!”

按汉律,像非正式的谕旨大臣是无需下拜跪迎的,但张释之现在摸不透新皇帝,便一违平常,应声下拜。

晁错见状眉头挑动了下,心中不觉底气来了,想当初见到廷尉大人,他晁错礼敬有加,没想到今日却反了过来。

时也,势也。

“着廷尉府严查邓通贪赃枉法之罪状!”晁错高声宣道。

张释之恭敬地接下谕旨,晁错也不跟他多说话,便转身上轿离去。

张释之手捧谕旨,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这邓通还未审问,罪状未明,何来‘贪赃枉法’之说,况且,一道谕旨也无需晁错这种新任权臣亲自来颁布吧,这一切看似莫名其妙的事情,似乎透露着什么讯息。如果真有,那么解释只有一个。

张释之长叹一声。进入书房,思虑再三写下一份辞官书,放入暗箱锁住。

以他的判断,邓通是在劫难逃了。邓通一倒,那么下一个或许就是自己!

这就是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吧,当今天子性格急躁那是全天下皆知,他若认定的事必然会急着动手,即便将来后悔也是在所不惜。等他动手,倒不如早日离开。

刘启毕竟不是刘恒啊。

张释之打定主意后,仰头向天际望去,刘恒的音容笑貌尽在眼前,他喃喃道:“先帝啊,臣不能为江山社稷尽力了啊!”

邓通被打入大牢的消息不胫而走,往日皇帝跟前的红人成了阶下囚,凡是跟邓通有过节的人便趁势落井下石,不日关于邓通的罪行就像雪片一样飞到刘启的龙案前。

刘启看着堆积如山的弹劾揭发奏折,让他没想到平日看似左右逢源,八面威风的邓通,父皇依赖的近臣,竟然会如此劣迹斑斑。

刘启虽然性格急躁,但却也极善于见微知著,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抓到了邓通的罪证而高兴,反而更加阴郁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父亲会倚重如此奸佞之徒。父皇无疑是圣明的,然而如果邓通如此不法,他又怎能毫无察觉?圣明如父皇者,尚且无法察觉奸猾之徒,那我呢,我能做到吗?

刘启无心阅读奏折,他要想通这个问题。他走出前殿,踱步来到前殿正面百步之距的天禄阁,天禄阁与石渠阁是宫中藏书之地。刘启开始翻动着以里面的各种藏书,希望从圣人言论中找到问题的答案。

刘启依稀记得自从板杀吴王太子时,他便被父皇关在天禄阁里习诵圣人言语,一面以示惩戒,一面学习礼仪,所谓礼让而温。整整一个月啊,那是怎样的煎熬?!他还清晰地听到母后在阁门外的哭泣和哀求,他也清晰地听到父皇严厉的声音:“国之储君,不知礼,不守法,急躁处事,暴虐杀人,将来便要误国误民!”

急躁处事,暴虐杀人...刘启当时听到父皇的断语,连死的心都有了。但年小的他熬过来了,虽然整天被禁囿在狭小的阁楼里很是枯燥无味,在天禄阁里,除了一遍遍地翻看那夹杂着发霉气味的竹简,实在无事可做。

但刘启却在那时,真真正正地学会了思考。

以后每当他有想不明白的事,他便会在天禄阁与石渠阁转悠,往往有意外的收获。

刘启看着眼前无尽的藏书,急躁的心情顿时平静了下来。

在翻阅到韩非子的之时,猛然间,他豁然开朗,邓通是愚钝之人,无非是贪利,对国家对朝廷并无大的破坏作用。可恨可怕的是那种伪善而有心机的小人。

父皇不会不明白邓通的劣迹,但他却把他留了下来,也是冲着这一点,这是一个愚钝没有心机的贪利之人,而且还有一些雕虫小技。但是这么多弹劾邓通的奏章又怎么解释?

唯一的解释是,世态炎凉!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凉,其中有些是真的,但一定有大部分是捏造的。我大汉煌煌五十载,世态炎凉便已如此一般,国之不幸!

想明白这些,刘启已经想清楚了对邓通的处理。

巧的是,廷尉府已经把邓通的罪状已经呈了上来。

刘启打开一看,无非是邓通利用严道铜山中饱私囊的罪名。至于什么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等等之类的纯属子虚乌有。当他看到奏章上写着邓通十分配合,对罪状供认不讳之时,刘启竟然大笑,他心想:“以邓通的个性,即便安他多少个罪名,只要能少受点牢狱之灾,他定然都会供认不讳,这个张释之,判案倒真是公正无私!”

刘启基于邓通的罪证,更为了打击树倒猢狲散的不正之风,决定没收邓通所有家产,连饭钱也不要留下,贬为庶民。

邓通由天下首富骤然变得身无分文,而且加上养尊处优惯了,加之年纪大了忘记了劳动,无权无势的邓通到哪都不讨好,不仅是好友,甚至是亲戚都躲得远远的。馆陶长公主见他可怜,不时赏他几口饭吃,后来长公主忙于储位之争,就无暇顾及邓通了,饥贫交迫的邓通最终饿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冬夜。其状之惨,让人唏嘘不已。

二十年前,有个相士说邓通会饿死。二十年后,邓通真的饿死了。

不管是真是假,有那么句话说出来警醒世人,出来混,总要还的。做人,还是得常怀敬畏之心,少发不义之财。

邓通在朝廷消失后,一个深夜里,张释之褪下官服换上便服,把廷尉大印封存放好在几案上,然后对着官印拜了三拜,对在府外等候的家老问道,“夫人和公子都安排好了吗?”家老点头,他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轩车之上。

轩车直往长安东南角驰去,半个时辰之后,张释之下车来,对着肃穆的霸陵行九叩大礼,便又上车缓缓离开了。

翌日,一道奏疏摆放在刘启的龙案上,刘启打开一看,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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