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牛肉面
彩排工作进展得紧张而有序,一晃四个小时过去了,礼堂内灯火通明,礼堂外天色却黑下来。
“没事的可以先回去了。”高阳大声说。
老刘、江雁翎、易小荷、老马来跟高阳打招呼告别。张子见状也跟着说:“高阳,没什么事我也撤了。”高阳瞅着张子,想了想,忽然看见另外四人站着没动,于是挥了挥手,说“好!明晚正式演出是7点,大家提前一小时到。”张子点了下头,转身跟四人走出了礼堂。
礼堂外是一个广场,空旷而安静,平时没什么人,但最近一段时间却成了夜市,卖各种夜宵,摆摊的都是教师及家属。张子他们系的几个辅导员轮流在这儿出摊,有的卖茶叶蛋,有的卖煮花生,也有卖抄手的(馄饨),都是自家生产的。
“看,那不是咱们系的辅导员刘老师吗?”江雁翎兴奋地说,一马当先走向广场对面。在一顶巨大的黄桷树下,站着一个高大长发充满艺术气质的30岁男子,守着一个家用蒸锅。众人走过去,刘老师远远地看到了他们,像看到知音一样,大声说:“江雁翎,易小荷,吃茶叶蛋吗?”他旁边是中文系的辅导员李老师,一个40多岁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也满脸喜悦地看着他们,他卖的是抄手。他从家里用平板车拉来了煤气罐、燃气灶、一口大蒸锅、锅里煮着开水,旁边地上放着一桶水、水桶上摆着一帘包好的生抄手,前面是一个方桌,几把凳子,桌上有一摞碗、几把调羹,一盒餐巾纸。
江雁翎兴奋地挑了五个茶叶蛋,回过头来,易小荷掏出钱包,老刘却装作没看见,老马赶紧掏出十块钱递给刘老师,“一个鸡蛋一块钱,一共五块,找你五块。”刘老师一边叨叨着,一边把零钱拍给老马。“吃抄手不吃?”旁边的李老师想拉住这几个上帝。
“不了,下次一定。”大家纷纷说。
几人继续往前走,前面就是大学街,华灯初上,此时正是学校食堂的晚饭时间,街边的几个小饭馆刚开始上人。这条街上最火的一家馆子是“罗氏牛肉面”,其次是一家“清清醪糟”店,只卖醪糟煮荷包蛋。炒菜的馆子只有一大一小两家,远远比不上这两家小店的生意红火。再有大的消费,就只好去北碚街了,那里什么都有,还便宜。
大家不约而同地鱼贯进入罗氏牛肉面馆。五人围坐在一个圆桌前,服务员马上提来一壶开水,五个茶杯,给大家倒上,接着端上来三小碟赠菜:一碟四川泡菜,由红白萝卜方丁加绿色泡椒腌制而成;一碟水煮带壳花生;一碟凉拌黑豆腐丝。三碟菜里都有红辣椒丝。重庆的菜里,辣椒的使用几乎像盐一样普遍。不了解的还以为重庆人太能吃辣了,但有的辣椒并不辣,功能上相当于北方的香菜,或者炒芝麻粒之类提香的东西。
张子坐在易小荷的对面,不好意思一直看她,就盯着她的手,那手指像葱白一样,圆润光洁。老马坐在江雁翎对面,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过她,老刘坐在江雁翎旁边,缓缓地说:“老马真是个热心肠,今天的道具多,我一人拉不了,我碰到他,跟他一说他就来了,这饭应该我请。”老马马上打断他:“客气啥子哟,对了,你们快实习了吧?”
“下个月。”老刘说。
“去哪儿实习?”老马漫不经心地问。
“巴县一中。我的中学母校。”
“那正好在家呆一段时间。唉,想家里的饭了。”老马伸了伸身子。
“江雁翎去哪儿实习?”老马把脸转向江雁翎。
“重庆中等师范专科学校。”江雁翎说。
“那近啊,就在重大边上。”
“嗯。”
“你和老刘怎么还不在一个学校实习?”老马漫漫地问。
原来大四学生的实习是可以自己联系实习单位的,如果自己不想联系,系里就会安排,通常都是常年保持实习关系的单位。重庆中师就是关系单位。张子他们系也与这个学校是关系单位。
江雁翎没说话。
老刘意兴萧索地说:“她在重师实习离重大多近啊。”
“那易小荷呢?”老马随口问道。
“我还没定呢。”易小荷说话声音很细,但是不影响音量,张子能从众人中听得清清楚楚。
“那给张子当老师吧,让他跟你学学,他就喜欢画画。”老马忽然转过脸来冲着张子说。
“啊?我?”张子什么时候画过画?更没有学画的想法。这下张子开始紧张了,不知该怎么圆老马的大鬼话。
“对,我打小就喜欢画画。小学美术课每次画画成绩都是优上。”张子忽然想起小时候上的美术课,可是一上初中就没有美术课了,他当时还挺遗憾的。
“哇,真的呀?多面手哇。”易小荷睁大了黑亮的大眼睛望着张子,带着肯定的微笑。张子大脑又开始起雾。
“别听他吹牛。”老马的话让张子一激灵。“他都优上了,还用跟人学?”转过脸来对着张子的脸,拿后脑勺对着易小荷。
“对对,我身残志不残,从此立志要当个画家。”张子学着老马的口气说话。
“你身倒不残,我看你是脑残。”老马坐正了身子,哈哈大笑。
所有人都笑起来,易小荷把嘴里的水都喷到张子脚上来了。
老刘接过去说:“其实画画容易,就是费材料,那是一笔开销。”
江雁翎斜了他一眼。
“不过,学出来就好了,我的师兄毕业后在成都开了公司,资产都百万了。”老刘说。
张子很好奇,问:“靠卖画吗?”
“他开发了一个工艺蜡烛。”老刘幽幽地说。
这下,江雁翎也来了精神,大眼睛放出柔和的眼神,望向老刘。老刘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回避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