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花节(三)
调花节的前几日,宫里就像是国宴将至般热闹无比。无数的奇花异草从多条渠道里被运至宫中,与各样精美的绣品一同被分赏给了各个宫中。
佳音苑自然也得了许多赏赐。有些地位的乐官们都乐颠颠地捧着几匹出自御绣坊的月光绫互相炫耀攀比,喜不自胜。
而秦阮却在佳音苑里无精打采地翻弄着他新作的曲谱,那些圣上赏下来的绫罗金银都被他搁置在了一张雕花柜子里。
“白小阮宗,今日天色极好,您在清辞院里已经待了许久,何不出去走走,也好采采风不是……”
服侍秦阮的是个年纪不比秦阮小多少的少年,名唤景诚。其人样貌虽不过人,却有十分的机灵,最能体会秦阮的心思。
轻叹一声,秦阮也默认了他的话,有些烦恼地揉了揉眉心,然后合上了《云衣》,道:“你说的不错。”
他顺手拿起茶杯,将残茶倒在窗边的霞娘子之下。
秋色明艳,杏园内的景致虽没有春日杏花漫天的清丽可人,却又因海棠、月季、龙魁的装点而百媚千娇。
立在树下的玉芝少年安静得像尊石像。
一身素雅的水墨宫衣,长发顺直散下,眉心带妆,俊秀散漫,温雅如玉。
各处行宫里的欢笑与琴鼓之声不绝于耳,而秦阮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独自在雪玉心树下发呆。
清云城的那棵玉心树,只会开得比眼前这棵更加娟丽。他忽然想起了和王肆、即墨安一同品酒赏花的那个下午。
那时果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白阮宗,久闻盛名。”
秦阮闻声回头,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正很有兴趣地打量着他。此人一身黑色劲装,长发绾起,明显是御前侍卫的装扮,英挺玉立,深邃的眉目有几分怅然之意。
他一时记不起此人到底是谁,只道他面熟得紧。
“阁下是……”
“临安初雨,不见青山。在下沈青。”沉稳如山岳的男人拱了拱手,道。
秦阮这才恍然想起。他曾在云音会上见过沈青一举夺魁,只是未曾想到,沈青竟已平步青云,成了一名御前侍卫。
“原来是沈兄,是我失礼了。”他抬手还礼。
沈青笑了笑,也不废话,直接就向秦阮打听起即墨安的情况。而秦阮自然也只能告诉沈青他自己知道的部分。
“她是依然心系于你的,”秦阮道,“可即墨家的二老却硬给她订了门亲事,如今已临近婚期了。”
这是他在离开清云前,王肆亲口对他所说。即墨安那日原本也是要来送他的,却被她的父母关在了家里,不许她再轻易抛头露面。
沈青的神色有些僵硬。他默了半晌,随后又问:“小安她……会幸福么?”
这个问题……更像是他在问他自己。
秦阮平静地说:“这个答案想来沈兄也很清楚。”
心之所向是沈青,却所嫁非人,又怎能谈得上幸福二字。可他们之间的天高路远也注定了会有这样的局面。
……就像他白秦阮和冰鹚一样。
一击重拳打在了玉心树上,沈青的眼圈竟是红了。他嘴唇轻颤,终是欲言又止。
叶儿落了一地,萧萧瑟瑟。
“今日多谢白阮宗将实情告知于我,我先告辞了。”
“请。”
秦阮自己也是心乱如麻。悔意像是潮水一样渐渐浮了上来。他一点也不喜欢这囚禁着无数乐人与宫人的笼子,更不喜欢皇亲国戚高人一等的颐指气使。但他自己也清楚,无论如何,他都要先好好地活下去。
就近侍奉公主的宫人绿云忽然自园外跑了来,气喘吁吁。
“白阮宗,六殿下唤你去莲心殿呢,她叫你不必带阮,还请快些吧。”
秦阮定了定神,颔首:“多谢,我这就去。”
虽不知今日莲湘唤他何事,还是不要迟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