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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真实的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沈稚睁开眼时,入目一片空白,安静地就好像消音了一样。某种不明的滴滴声刺激着脑神经隐隐阵痛,脑袋嗡嗡直响,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脸上被罩着一个透明呼吸罩。

“醒了,检查完后通知家属。”

她感觉到有人靠近,然而只来得及动了动被夹着的手指又睡了过去。

“29号病人身体情况良好,等会儿可以做手术。”

等再次醒过来,头痛并没有缓解多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喉咙更像被火烧过一样,她眼珠一转对上了一脸焦急的妈妈。

“小稚!告诉妈妈有没有好点?”

沈稚眨了眨眼睛,身上似乎有千斤重的东西压着只觉得累。

“小稚,听得到爸爸说话吗?”

“姐,你疼不疼啊。”

从未流过泪的妈妈竟然哭了,爸爸也是,还有小榆。

沈稚想,自己应该伤得挺严重的,被他们这么一弄,她眼眶也有些发热,喉咙发不出声来,她撑起个微笑强压住恶心看着沈妈妈,谁知道沈妈妈却哭的更惨。

“笑什么笑,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就要好好爱护,现在麻醉劲还没过等过了有你好受的。”

沈榆红着眼睛问她想吃什么现在就去买,以后她想吃什么就做什么给她吃,也不用她打下手。

探视时间只有20分钟,没说一会儿话,见沈稚眼神开始迷离,沈爸妈便不再打扰她休息,“你再睡一会儿我们晚上来看你,什么都不要想,爸爸妈妈在呢。”

沈稚目送他们离开,低下眼看着自己被抬高,裹的严严实实的右腿,小腿骨折脚踝裂了,现在里面塞了钢板还缝了好几针,从那么高的楼上摔下来只断了一条腿,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留观室外,谢然倚靠在墙边,眼神溃散地盯着顶上的白炽灯,双手被玻璃划破的,细碎的伤口一直没有处理,干涸成深红色的血痂,看上去有些可怖。

从来到医院到现在,他没有合过眼,哪怕只是闭上眼睛,沈稚在离他不足5米的地方被推下去的画面就会跟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一遍一遍闪过。

要是再快点,她就不会受伤,不会躺在里面,一切都是因为他,他不该激怒苏箐,不该没有预想到苏箐的疯狂,不该把沈家牵扯进来,最不该和沈稚扯上关系。

为什么躺在里面的不是他?

沈妈妈们出来时,他像橱窗里的一个假人,没有心力去思考该用什么表情,可眼睛里的焦急和悲伤却快溢了出来,没有半分虚假。

沈爸爸与他擦肩而过,饶是脾气再好的他在面对这个觉得‘可怜’的孩子也做不到平心静气,能让他一直守在这里是他最后的底线。

“你在这里有什么用,小稚血小板低流血对她来说是要了她的命!我们从来不敢让她受一点伤,尽心尽力的保护她”,沈妈妈气的发抖,手抬起来又放了下去,“小稚流了那么多血,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血...”

“对不起”,谢然沙哑的说着,无力感从脚底蔓延到全身。

他怎么会不知道,抱着沈稚来医院的路上他心疼的快要炸了,在急救室外站着的那四个小时,他亲眼看到护士送进去的血袋,就连他衣服上的血迹也全是沈稚的。

那么小的一个人,身上却满是刺眼的红。

“你走吧,我们不想再看见你。”

“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因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换做是他,大概会把伤害女儿的人暴打一顿吧,沈爸沈妈这样对他已经是仁义至极。

“我姐没事,现在睡了,你别太担心”,沈榆说完追上走远的爸妈。

“谢谢”,谢然喃喃着,脚下一软竟直接顺着墙滑落在地。

护士跑过来问有没有事,他什么也不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观察室,见他双手满是血又不肯动只好当场帮他处理伤口,一边处理一边疑惑,“手上这么多血伤口也没多深啊。”

谢然终于有了反应,“不是我的...”

“你说什么?”

护士问的时候,他又不说话了。护士去忙其他的事,等再次想起他折回来查看时,地上空无一人。

······

沈妈妈说的不错,麻醉效果一过,撕扯的疼痛整夜整夜地折磨她,什么精神气都被折腾没了,转到普通病房才慢慢好转。

包伊宁和林慕鱼来看过她,她自己疼的不行还要安慰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包伊宁。

“后脑勺缝了三针,头缝了两针,腿还瘸了,沈小稚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被什么仇家寻仇啊。”

“真的是在家不小心踩空楼梯,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你是不是想心疼死我,好好养伤”,林慕鱼眼眶也就红了,已经开学了她们匆匆坐了一会儿就回学校上课。

今天可以拆绷带,沈稚在脑海里模拟了无数遍自己的惨状,在看到腿时还是忍不住哭了,一条跟蜈蚣一样长的缝合线从小腿延伸到脚背,脚腕上还有两个固定钢板的黑洞,又肿又丑,以后还能不能穿裙子都是问题。

脑震荡留下的后遗症让她几乎吃不下东西,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困扰她半个暑假的减肥大计超额完成。

医生说等她不再那么难受,就可以出院静养腿伤。

这天夜里,一声极其细微的开门声惊醒了沈稚,她瞬间清醒过来。

半响,她终是先开了口。

“你打算一直站着不说话?”

她相信她要是不开口,谢然又能整夜待着,在天亮之前离开。

起先她并没有发现,还是前天早上护士查房时说的,毕竟谢然出色的外貌能够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对不起。”

“推我下去的不是你”,沈稚打开床边的小灯,就算表现的再平常,攥紧被角的动作也揭露了她的害怕。

“可却是因为我”,他试图把自己的面部五官调整的尽量柔和,对她愿意理自己感到意外。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被玻璃渣刺的。”

只这一句,沈稚便知道,苏箐说的都是真的。

“你手里有证据指控苏箐和谢昆却借我爸的手把证据送给谢昆,我猜谢昆告诉了苏箐,所以我家才会被烧。可为什么选择我爸爸,你的计划是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没有你的脑子,我想不通。”

掩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的事实像是一把悬在半空中,令人胆寒的刀,时间久了竟生出些麻木,她甚至会想,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可另外一个念头也随之而来。

她的感情,她的初恋是不是也是假的?

谢然身形一僵,在沈稚那双黑眸的注视下,他无处藏匿。

“我试过,苏家不会放任本家的丑闻被公布于众,我们每一个人都在苏家的监视之下,只有苏箐自己露出马脚才有机可趁。我知道一些关于苏箐情人的事,原本对方已经答应里应外合但最后却害怕了,所以我选了另一个计划,苏家的手就算再长也不可能笼罩整个q市,沈叔是一个各种意义上的外人,心软善良,和苏家没有往来不会威胁到谢昆的利益,是谢昆会信任的人。”

“起初沈叔觉得太冒险并不同意,可后来不知道为何还是选择帮我。我骗沈叔让他把证据交给谢昆并把我摘了出去,谢昆不是沈叔记忆里那个憨厚老实的战友,他一定会觉得连沈叔都知道的事,那q市可能人人知道,他会没有主见的告诉苏箐。我了解苏箐,她一向谨慎,会亲自来并且留下心腹转移资产藏匿赃物...”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沈稚打断他,几天不见,他的嗓音嘶哑地像换了一个人。

他肯定过得不好,换做几天前的那个沈稚可能会心疼地告诉对方不关他的事,而现在的对他的心疼已经快被消耗殆尽.

“嗯,我没猜错,苏箐不找到证据的根源不会走,趁她离开我在b市也找到了不少物证和她转移财产的地方,只要她还在q市,还在保护圈之外,我就能扳倒她,然后...”

谢然没再说下去,之后的事达到的效果超乎想象,可却是以一种他根本不想的方式。

沈稚轻轻地说道:“怎么不说了?然后呢?你监听是为了拉拢爸爸当助力,你能算到苏箐到q市自然也知道她不会放过沈家,你故意让她知道保险箱的存在和密码,让她入室盗窃,我听爸爸说苏箐已经被警察局拘留,这样应该更方便你的行动,这...是不是你要的结果?”

“苏箐说你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可你却把所有人都猜的一丝不差。”

沈稚莫名觉得好笑,可笑意到嘴边却变得苦涩不已,她伸手在脸上重重的抹了一把,企图擦掉不争气的眼泪。

“对了,你还让宁见君待在这里制造你在q市的假象,我相信了,去你家找你,现在苏箐身上又多了一条罪证......这是不是也在你的算计里?”

这把名为事实的刀,真正看清的那一瞬间,麻木也能让人心里被撕开一道口子。

“不...”

谢然急促地上前一步想要辩解,可现在拘留所的苏箐因为苏家的帮助,伤害未成年的罪状是一道阻碍,他无法开口否认。

他不能否认监听器存在的事实,也不能否认猜到苏箐不会放过沈家。

他把一切能算计的都算计了,可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和苏箐的胆大妄为。他没想到苏箐敢公然放火并且知道保险箱密码,也没想到沈稚会与她碰上。

沈稚的意外受伤更是他始料未及的。

谢然痛苦的神情映在她的眼里,对方的沉默让她对欺骗有了实感。

她拼命想要抑制住翻涌的情绪,可心理和生理上的疼痛却在叫嚣着愤怒。

“算一算时间你跟我说起小时候的事,是不是也是为了让你的计划能进行下去?你编造了一个虚假的童年让我可怜你,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只要是朋友我也愿意替你说话。”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就算他对所有人都说假话,可对沈稚,除了篡改狗的死亡结局外,没有任何隐瞒。

“我没有......”

他算计了所有人连自己都算计进去却独独没有算计沈稚。

他是真的想留在她的身边。

沈稚靠在床沿,他的谎言和欺骗一环扣一环,已经没有多少信任可言。

“谢然,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她喜欢谢然,很喜欢很喜欢。

和谢然在一起的心跳不是假的,喜欢和谢然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不是假的,在意谢然有没有开心,担心谢然会不会难过更不是假的。

可,如果这一切里的谢然是假的,是装出来的,那她该怎么办?

她咬咬牙可以忍受谢然欺骗她,哭几场也能忍受谢然不喜欢她,可如果喜欢的人其实是根本不存在的,那叫她如何去面对?

“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不是我喜欢的谢然。”

谢然低垂着头,脸上装出来的柔和变成一片空白,眸子暗淡下来。

他不禁想问自己,沈稚喜欢的那个谢然是他装出来的吗?

答案是,是的。真正他远没有那个谢然完美。

“你...不喜欢了吗?你喜欢什么样的的我都可以......”

他喜欢她,心甘情愿去做她喜欢的类型,不是为了利用,只是想让她高兴,可这似乎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谢然,这不一样,你没有感情”,沈稚不知该如何和他解释,其实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事实就摆在眼前。

她不再克制自己的眼泪,憋的太久,心痛好像成倍的增加了。

谢然不想让她这么难过,无措地想抱抱她却无从下手。

她的头上缠着白色的纱布,苍白地好像一碰就会消失。

这一瞬间他突然急切的想要触碰什么,仿佛晚一步就会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彻底消失。

桃子味快消失了。

他心都要碎了。

他欺骗了稚稚,他要她原谅他。稚稚说他没有感情,他要......

怎么办?

剧烈的情感使他眼睛里积满泪水,眼眸一眨,流了出来。

沈稚想抽回的手顿住了,谢然的额头贴到她的手背。

离得近,她能感受到谢然身体里爆发出的,强烈地悲伤,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突然,沈稚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谢然。

“12岁那年苏箐给我打了药,就是你看到她用的那个,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戒掉,这是我复仇的主要原因。我说这个,是想让你可怜我。”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是,请你再等等我。”

“很快的,等等我,很快的......”

谢然语气里含着他都没注意到的恳求,在这条孤独前行的道路上,他不想失去唯一的太阳。

“好,我等你。”

泛红的眼角,脸颊的泪滴,深刻地刻在沈稚的心里。她没有问等他什么,只是觉得要是不答应的话,眼前的少年会撑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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