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看不到头的楼梯
相亲约在周六,听说是妈妈某个朋友介绍的,q市人,比她小三岁,父亲是某校校董母亲是教书的,祖上往上数三代都是老师,称得上是书香门第。
“真要这么穿吗?”
沈稚拉了拉皮裙感觉一动就会走光。眼影用了深色,眉毛画了挑起来,没有黑色口红只能用最红的,配上堪堪遮住屁股的皮短裙和几乎不曾穿过的十多厘米细跟鞋。
“怎么坏怎么来,可惜你脸皮薄我下不去手,不然非要把你弄成如花”,林慕鱼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祝你好运。”
约的地点是一家茶室,单独的日式隔间,隔间里茶香混合着淡淡木质香,一张木桌在房间正中间,一侧的圆形玻璃窗能看到庭院的美景。
沈稚到的时候对方正在沏茶,动作行云流水又不做作一看就没少喝。
对方并没有第一时间打招呼,而是做完一套流程把小茶杯递到她面前才抬起头,神色不变的抿了抿嘴,然后没忍住笑出声,“沈稚姐是在扮不良少女吗?”
姐?!礼不礼....哦,确实应该喊姐,沈稚端起茶杯,拿出喝酒的气势一饮而尽,险些被烫的吐舌头,“不是扮的,我平时就这样,你要是看不惯也没办法我只好先走了。”
她的计划很简单,见面就一拍两散,各玩各的。
对方一听,笑的更夸张,肩膀都在抖,沈稚都怕他笑的背过去。
“不是看不惯是你变化太大,怎么说呢,很可爱我很喜欢。”
沈稚:“......”,嬉皮笑脸油嘴滑舌,成何体统!
对方接着说:“沈稚姐不记得我了?”
人长的小帅小帅的,墨蓝色西服下的身材不会差,性格应该也是开朗那一挂的,嘴唇形状很好,上唇比谢然的好看,有点熟悉...沈榆...
“你是小榆的朋友,你变化也很大。”
她想起来了,是弟弟的朋友,叫什么梓?既然是熟人那就好办了,她不再绷着神经,“你叫什么?不好意思啊我忘了。”
“盛辛,沈稚姐还给我煮过面条吃。”
“我现在可不止会煮面条”,沈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提她就想起那次,把花椒油当成香油,沈榆和他含泪干了一大碗。
“你这么说我还真想尝尝。”
盛辛示意她尝尝这里的特色点心,沈稚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感慨,“没想到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我还把自己搞成这样,有没有吓到你?我请你吃个饭吧,吃完咱们就回去交差。”
盛辛笑眯眯的注视着她,眨了眨桃花眼,“怎么办呢,只是吃饭的话还不够交差,我妈塞给我两张私人音乐会的票让我今天一定要用到,沈稚姐可不可以赏脸陪我去看看?”
沈稚犹豫不决,她这副不良的样子去看音乐会感觉不伦不类的。
盛辛是个很健谈的人,不会一味的谈自己,偶尔会放出话题让沈稚能参与进去,让人有一种被照顾的感觉。加上总是叫姐姐,她是第一次见这么会撒娇的人,打算在饭后拒绝的话愣是没说出口。
音乐会设在一处据说有百年历史的古宅,外观很古朴,里面除了红木的装饰以及庭院中间的古董石缸外跟古老沾不上半毛钱关系,扑面而来的富贵宫廷风和穿着旗袍叉开的老高的服务员。
说来惭愧,她听音乐会的数量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听音乐会睡着的概率更是百分之百,她是个俗人听不来这些。
到音乐厅需要穿过一片草地,雨后的草地十分松软,人工草坪下不知道有多少陷阱,沈稚颤颤巍巍的踩上去挪着走,旁边的服务员对她的速度表示脸都要笑僵了。
“我抱你过去?”盛辛低下头问道,作势撸起袖子。
“不用,我能走。”
“虽然我比你小,但不能把我当弟弟”,盛辛抬起手腕冲她抬了抬下巴,“不要让我错过做绅士的机会。”
“好啊,小绅士”,沈稚被逗笑了,手搭上他的臂弯动了动。
盛辛侧耳,听她小声说;“你先前可没说这是私人聚会,我谁都不认识很尴尬的。”
“我忘了,不过沈稚姐放心,认识我就行,我不会抛下你的。”
盛辛信誓旦旦的话语加上认真的表情,很难不让人觉得开心,沈稚的注意力一时都落在他身上,没注意踩进了草坪的排水洞。
“......”,她脚往上提了提没提动,大无语事件出现了,“...我鞋跟卡在草地下面的什么东西里了。”
“我帮你脱了”,盛辛二话不说就要蹲,被她制止住。
“别!你让我扶着,我能拔出来。”
沈稚搭在他的肩膀上,憋足劲往上一扯。
鞋跟出来了,但她的力收不回来,另一只脚没保持住平衡不受控制的朝外崴。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有力的手,手臂收紧,她被搂进了旁边人的怀里。
鼻尖飘来一股花香夹杂着雪松味,她知道自己安全了。
谢然视线低垂着看她,眼睛里没有一丝波动,但微皱的眉暴露了他此时并不美好的心情。沈稚为什么会打扮成这样,为什么会跟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手挽手来这里?
在偏暖的自然光下他的瞳色淡了不少,趋近于琥珀的颜色。
沈稚迅速从他怀里离开。
“有没有受伤?”
沈稚摇摇头,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往下拽了拽短裙。
“好久不见啊小辛,这位是?”
“叶叔叔好久不见,这位是我姐姐,沈稚。”
沈稚一愣,朝打量她的叶叔叔微微一笑。
可她不良的打扮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哪怕她笑的再温和,在挑眉和眼妆的加持下也让人觉得危险。
“哈哈,先前我跟你爸念叨你去哪里都没个女伴,快进去吧。溪晨也来了,这位是谢然吧,年轻一辈里可没少听见你的名字。”
“叶叔叔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我刚回国,等有时间一定亲自上门拜访”,句溪晨寒暄道。
她身材高挑,五官精致,气质出众,一袭收腰长裙穿在她身上有种仙气飘飘的感觉,一笑一撇都含着优雅,站在谢然身边也只比他矮半头,两人看上去格外登对。
沈稚用不多的记忆想起,这个女人是扶谢然进酒店的人。然后她想,自己的打扮真是糟糕透了,不应该来音乐会应该去隔壁中学门口参加葬爱家族活动。
“你等一下,我让服务员拿一双平底鞋过来。”
“...谢谢”,人美心又善,她好喜欢。
服务员递来平底鞋,盛辛快她一步蹲下身帮她把鞋穿好,可恶啊,现在的她只到谢然女伴的肩膀。
盛辛打趣道:“沈稚姐现在好像小孩子,还是叛逆期小孩。”
沈稚老脸一红,蹬蹬蹬的跑开。
只听见身后轻轻的一声,“阿然,你们认识?”
谢然等他们走远,才开口,“句医生,你让我陪你来是为了听无聊的音乐?”
“别这么说,你可是答应过我会满足我的所有要求,我们也进去吧。”
句溪晨注意到谢然的眼神暗了下去,医生的直觉告诉她,谢然的情绪波动和那个女孩有关。
她作为谢然的心理医生自然知道他心里有一个人,一个温柔的人。那这个看上去有攻击性的不良女生,又是谁?
音乐会比她听过的都要轻柔,催眠程度超乎想象,可她却难得的清醒。
没办法不清醒,她后面坐着的就是谢然和句溪晨,总觉得后背快被盯出洞了,两人说什么都能断断续续传到她耳朵里,大部分是句溪晨在说,谢然偶尔附和两句。
“沈稚姐你有没有听我在说?”盛辛看她一脸空白,“我说,这音乐会也太无聊了,我都快睡着了,应该录下来以后失眠听。”
他声音不小,周围一圈的人都看了过来,有些眼里带着谴责,有些则一副英雄所见略同。
“要不我们悄悄溜出去去其他地方玩,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沈稚姐肯定没去过。”
你声音那么大,不用悄悄的走了,大家都知道。正好沈稚也不想待下去,“我去一趟洗手间,回来就走。”
从卫生间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服务员突然出声,“小姐,您的高跟鞋我们已经擦干净了,请问您要不要换上?”
“出去的时候还要走那片草地吗?”
“不用,音乐厅旁有一个小型聚餐,聚餐后从另一边离开。”
沈稚把自己的鞋子换上,对身后的人说道:“世界还真小,我们总是能遇到,再这样下去我都要信神佛了。”
“句医生让我陪她过来,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我也没想到”,沈稚指了指自己的脸,“为相亲准备的,结果竟然没用上。”
“那个人是相亲对象?为什么去相亲?”
沈稚看不清他的表情,“为什么去相亲?谁知道呢想结婚呗。”
她心里堵着一团浊气,从看见谢然那一天就没有消下去过,现在还愈演愈烈。
“沈稚”,谢然拼命克制自己想抱抱她的冲动,“我不想放手。”
站在沈稚身边,笑着叫她姐的人让他久违的感受到了威胁。这种威胁上一次出现,还是三年前看到苏理尘和她亲昵的互动。
“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变好会变正常,你想要我变成什么样都行。”
“谢然你先冷静一点,弄疼我了!”沈稚被他突如其来的偏执吓到,不管怎么听都像告白的话被以一种极尽渴望的声线说了出来。
谢然不为所动,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红血丝爬上眼眸。
“我知道你很生气,气我不告而别,气我瞒着你。我想明白了,我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我不会再对你有所隐瞒,你和我之间不会再有任何误会。”
“你先放手!我不想听!”
“......稚稚,答应我好不好?”
他的眼睛里满是破碎的星光,把姿态放到最低,低到尘埃里,只为了沈稚能给他一个机会。
沈稚放弃了挣扎,肩膀抖的不像话,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抬起头直视黑暗中的眼睛。
“你看到我脚上的伤了吗,这么显眼应该没办法忽视吧。也许大家出于礼貌不会过问我为什么让丑陋骇人的疤露在外面,可他们的眼神总是会停留在上面很久。”
“想想我也挺蠢的,我用自己不在意伤疤随意露在外面的方式,想向所有人证明我从那场事故中走出来了,可这不恰恰说明,我并没有放下。”
“铁板打在骨头上,皮肉被割开,翻身困难,整夜睡不着......谢然,很疼的,全身都疼。你的离开加深了我的恐惧,你回来并没有好多少。我还是会在夜里惊醒,梦里还是会出现那个长到看不见底的楼梯,也还是不敢上超过二楼的地方,甚至恐高。”
“不止是生气,更是害怕和恐惧。说出来我要好受多了,这跟你无关,是我自己要克服的事,只是现在还没有找到方法。”
沈稚嘴里发苦,眼前变得模糊泪珠争先恐后的滚出来,连抬起头都做不到。
她是受害者,但谢然不是施暴者,可随着恐惧的叠加这个概念越来越模糊。
爱是能被感知的,她怎么会感知不到谢然那份沉重且小心的爱意,可她没有勇气去面对,仗着被爱,六年里将所有的错都推到谢然身上,把欺骗当做借口,只为了自己能好受些。
她自欺欺人的试探了他那么久,企图从中找出欺骗和谎言的证据来证明自己没有做错,可不存在的东西怎么可能被发现呢。
她想要走向天平的中心,想要抓住某个契机,这一关就必须过去。
谢然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腕将她抱在怀里,眼眶泛红,涨的酸疼。
好小的人,好像一用力就会消失。
他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沈稚就在试图保护她,他明明知道沈稚很弱,却在一次次保护中遗忘了这个事实,觉得她很坚强很勇敢,没有什么能将她打倒。
细细想来她当时也不过是一个17岁的女孩,被一个疯了的女人推下楼梯,摔成重伤,怎么可能不害怕。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早点看到掩藏在坚强外表下,那个受了伤不断喊疼的沈稚。
竟然还自以为对她好的离开,自以为这样是最好的选择......她该有多绝望。
“你干什么!”
不远处传来男人的呵斥声。
昏暗的光线突然打在他冷冽的侧脸,沈稚一时看花了眼,以为看到了他的眼泪。
“稚稚,对不起。”
盛辛推开他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句溪晨跟着跑过来,见他瞳孔有些涣散,从他西装口袋里翻出一小盒药。
“阿然快吃药,小姐真是对不起,我没有看住......”
沈稚摇摇头,拉着盛辛离开。
盛辛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回去的路上什么都没问,专心开车。她才哭过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有多丑,为了不吓到他,只能看着窗外。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
“对不起,别因为我坏了心情。谢谢你送我回来”,沈稚是真心觉得抱歉。
盛辛不知在想什么没有说话,却在沈稚下车的前一刻拉住他。
“沈稚姐,我对相亲没兴趣,是因为对象是你才来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期待和你见面,所以,我会继续追求你的,我时间很多做好被我24小时骚扰的准备吧。”
“晚安。祝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