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比安继续说道:“洛克耗费了如此之多的时间在旋转环钻上,我无法记起那种疼痛,虽然我知道的确很痛。大量的鲜血涌出伤口,好几次几乎要呕吐。在手术快要结束时,我昏厥了过去,几分钟过后,我闻到自己烧焦的肌肉发出的恶臭味道,我苏醒了过来。在我醒来之时,洛克在我面前安放了一面手镜,然后我亲眼看见自己满是鲜血的面容发生了改变,多了第三只亮绿色的眼睛。我回到家,上了床,一连睡了整整两天。可是这段时间也不是很轻闲,因为我在睡觉的时候不断地梦到信使,在他的那些日子里跟随着他,看他在街上走来走去,看他在居酒屋里畅饮,看他静静地为未来的访问简要写下笔记,看他追求一位名叫英迪拉的美丽年轻女孩。滑稽的是,这个英迪拉的身形与在早先的梦中大概被我谋杀了的班主任江老师一模一样。‘不久,很快了!’当信使开始他的世俗生活时,我向他作出许诺。”
“英迪拉?”威廉默顿盯着悬浮的头颅后面的那道墙,平静地说道。“一个很普通的名字。”比安说,“就这样,终于到将我的内界之光与宇宙外界之光相混合的时刻了!”此时,比安清了清嗓子,等待年轻的记者从突如其来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很好。”威廉默顿回应地看着比安,在笔记本上涂写着并说道。“在隆冬里晴朗的一天,我穿得暖暖和和的,戴上手套、围巾和绑腿,踱步走到家里二楼阳台上面。在那儿,我平躺在阳光下,摘下祖母绿宝石,打开了头上的小孔,然后,我深深地坠入了梦乡。我的头一个梦,我就瞥见了信使,他备好了笔记本,沿着一条长长的小径往那扇门走去。现在那房门不再是黑色的了,而变成了绿色。他的脸上露出一股坚定的表情,他的步伐一板一眼极有气魄。当他走向大门时,房门突然开启,一片明亮的光芒填满了门框。他跨进房间,踏入宇宙万物之光,就从那个时刻起,我全身充溢着极为强烈的能量感。”
“当黄昏过后,我躺在阳台上苏醒过来,全身剧烈地颤抖,我几乎没法将祖母绿宝石放置原位。我穿上全部的衣服也不管用;在我沉睡时,气温已经随着夜晚的来临而急剧下降。我的关节由于寒冷而冻得无法动弹,仅仅撑起四肢、打开阳台门、爬进温暖的屋内,这已经就像是一场挣扎。半小时之后,因为楼上的客厅更加暖和,我的骨头慢慢恢复了活动,此时我才能够直立起来。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上床睡觉,在梦境里查找到我的信使,然后发现他从访问中带回了怎么样的揭露出的秘密。”
“我一脱下所有多余的衣服、喝下一杯伏特加酒,就开始感觉到自己于冬季在室外躺上大半天这个愚蠢的决定所产生的后果了。虽然我十分的清醒,我却发烧不止,不管计划进行得如何理想,一种朦朦胧胧的抑郁焦虑之感集聚在我周身,我就像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但是,我发觉照明灯的光亮刺激着我的双眼,严重得令我无法集中注意力。我就提起一瓶酒,躲到办公室里昏暗的一角休憩片刻。我喝酒一是为了压制住心中腾起的不祥预感,再就是为了重回梦乡。不祥之感如同英勇无畏的武士,而睡梦却迟迟来到。我坐着睡了过去,直到阳光从办公室的窗户里洒了进来,然后这幕景象吓了我一大跳。我迟钝地逃回自己的卧室,拉下百叶窗,又盖上窗帘,最后躺倒在黑暗中。我辗转反侧了大概七个小时,浑身颤抖,不住地流汗,直到最后睡梦降临。”
“一旦到了梦里,我就搜寻着信使,到那时候,这过程已经变成了第二本能。我找到了他,他的衣领高高竖起、在夜间顺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走着,笔记本夹在他的胳膊底下。忽然,一阵刺骨的风从他背后袭来,将他吹倒在地,同时卷起几张废旧的报纸和几片干枯的树叶。我看见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凝神听着什么。在他身后,从阴暗之处,传来了阵阵脚步声。他转过身,加快了步伐。紧接着一段时间里,梦境变得很模糊、令我无法辨析,然后又变得清晰,我再一次看到了信使。他已经走到寄宿的公寓门口。他打开大门,进入公寓。为了不打扰在各自房间里熟睡的房客,他静悄悄地迈过楼梯,走向自己的房间。他走了进去,锁上身后的房门。信使一脱下外套,就点亮了一支蜡烛,坐到了书桌前,将笔记本摆在面前。他翻过封面和几张空白页,就在这个时刻,我在他身后降落下来,越过他的肩膀望着他的采访结果。令我吃惊的是,同时也是我唯一辨识出的东西,书页上是完完全全的黑色,就好像用一层炭黑在整张页子上涂抹过似的。他大声地咒骂着,又砰的一声把笔记本合上。合上书页的猛然一击使我醒了过来。”
“有些事情出了差错?”威廉默顿停笔并说道。比安点了点头,同时面容开始变得严峻。“有些事情出了差错,最糟糕的还不是变黑的书页,我能向你保证。当我从那个梦里醒来时,我跌跌撞撞地爬出被窝,离开了房间。出来后走到回廊,我被从身前的大窗户射进的阳光照耀着,接着我像头垂死的动物那般释放出一声吼叫。无法忍耐的痛苦袭遍全身,尤其是在头颅里面,感觉就像我的大脑正在熊熊燃烧。我奔跑着,咆哮悲号着,奔下楼梯冲到了地下室。在那儿的黑暗里,我蜷缩在角落里,不停地发抖。就好像我从睡梦中醒来,却又陷入另一个可怕的梦魇。我一直呆在地下室里,想到最微不足道的一丝光亮都会导致我全身上下的恐惧发作。我滑倒在地上,躺在原地,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管家克伦威尔已经在找寻我,最终他来到了地下室门边,往底下呼喊着。从楼上渗透进来的光亮像爪子似的抓挠我的双眼,疼痛使我苏醒了过来。我朝着克伦威尔大声吼叫,让他立刻把门关上。他将饭菜给我送来。只有当太阳落下后,我的头脑才能恢复它平常的思考能力。”
“在吃过晚餐、喝了两杯浓咖啡之后,我开始试图弄懂我这种改变的含义。回顾过去几天里的种种事件,我相信自己最终明白了所发生的事情。可尽管这份认识在某个方面来说是令人惊叹的,它还是令我相当的困扰。在我尝试将我的睡梦的信使送到光的世界中去的期间,我让脑袋上的小孔开启得时间太久。当黑夜降临,一些夜幕下的生物就爬进了我的身体,就像老鼠在冬日里从墙板的裂缝里爬进房屋,找寻着温暖。是啊,黑暗来到了我的体内,而且它在发育长大,渐渐取得控制权。如果需要什么证明来核实我的理论,这就是证据------不久之后,我做了个断断续续的梦,见到我的信使正陷入困境。在他的梦幻世界里,白天已经来到,但是我发现他和小镇里的其他居民全都处于狂乱状态中,因为虽然太阳仍然闪耀着,却出现了一个不祥的征兆。比暗夜更为黑暗的黢黑色已经包围了小镇,而且在不断地向中心逼近。被它笼罩的东西,不仅是坠入黑暗里,而且是被彻底地摧毁。居民区不断被吞没,建筑物荡然无存。”
“在清醒的时候,我想到一个补救方法,就是无论多么痛苦,我都要将宝石从额头摘下,把我的头脑暴露在纯正圣洁的阳光下。当我不断地尝试、却发现无法命令自己的手执行这项任务之时,我计划中的问题马上就显露了出来。夜幕下的生物已经将它的触须悄悄伸进我的大脑机能里面,绝不允许我将它毁灭。我陷入最为可怜的的沮丧中,无力想到任何的主意。我竟然开始拿自己的头狠撞地下室的木梁,希望通过严重的头部外伤来解决掉自己。很可笑,不是吗?”比安微笑地摇晃着脑袋。“一点也不可笑。”威廉默顿讲道,“令人绝望的情形,我很理解。”“愿神灵保佑你。”比安说,“我只能将自己撞晕过去,重回信使之梦境。我发现他处于一个古怪的时刻。与英迪拉手牵着手,信使奔跑于小镇的街道之间。一群直到那时还未被黑暗吞噬的居民也向不断缩小的光圈中心逃去。一开始我以为年轻人和他的女友在飞奔逃命,但事情不久变得明朗,年轻人有着一个目的地,因为他在查看经过的建筑物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