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会议当天，会场气氛异常热烈，到处人头攒动。记者们为争夺有利的位置都快打架了。正在此时，研究小组负责人比安教授出现在台上。台下的注意力全被他吸引住了，立刻安静了不少。比安教授将视力辅助器上的旋钮调动了一下。这是他说话前的习惯动作，就像有的人说话前先要清清嗓子一样。他又将旋钮扣调动了一下，说道：“女士们，先生们，在你们提问前，我要先告知你们一件事。那就是，通过我的研究发现，地球上现在丝毫没有生命的迹象！”这句话刚出口，台下立刻骚动了起来。一名《逸仙报》的科学专栏记者激动地站起来，向比安教授发问道：“比安先生，您是怎样得出这个结论的呢？”

“首先。”比安又调动了一下视力辅助器上的旋钮，似乎他是用眼睛说话，“现今地球的表面，至少在曼哈顿地区，是由坚固的水泥构成，这种土质是无法生长植物的；其次，我发现，地球的大气中充满了诸如一氧化碳之类的致命气体，我想没有生命能在这种空气里幸存吧。现在，地球已不是当年我们的莫比乌斯飞船着陆时的样子啦！”

“那么这对我们的飞行器计划意味着什么呢？”另一名记者问道。“我们将不得不携带氧气，这将令飞行器的重量比计划中增加不少。”他话音未落，又一名记者迫不及待地向他发问：“除了你刚才所说的外，你在研究中还发现了什么危险吗？”比安教授微微一笑，按下显示钮，一幅激光全息影像展现在大家眼前，“请看这里，你看到这片环绕地球上空的黑云了吗？我们称它叫‘达盖尔联合带’，我不清楚它的构成，但它很可能给我们带来许多麻烦。所以，在我们把第一个莫比乌斯生物送到地球之前，我将会做进一步的研究。”

“请注意这看起来像河的区域，卫星发回的资料显示，它已经被严重污染了，而且里面的水完全不适宜饮用。这意味着我们必须携带饮用水，这又大大增加了飞行器的重量。”这时，一位记者打断他，“对不起，教授，请问照片上这些黑色微粒是些什么东西？”“关于这点我还不能确定，它们看起来像是一些沿着固定路线移动的金属微粒，它们放出气体，发出噪音并且不断地互相冲撞。鉴于如此多的路线和金属微粒，简直不可能避免在飞船降落时撞上。”“那么，这些石笋般挺立着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这些是某种夜晚能发光的花岗岩形成物，达盖尔教授管它们叫‘达摩’，它们看起来像要触到天空似的。”“比安教授，如果这些都是事实，那么飞行器计划不是会被迫推迟吗？我们何时能移民到地球上？”“是的，会推迟，不过一旦追加投资，我们将立刻继续研究。原来计划五年，现在已是第六个年头了，预计再用四年，我们就能只有一年左右到达地球！别忘了，上次我们七人飞船往返地球用了二十多年，还差点丢了命。在地球着陆后，我们会做生存实验，相信过不了多久，大家就可以移民地球了！”“可是，比安教授，难道我们花费数以亿计的钱，只是为了在一个没有生命的地球上降落飞船吗？”“因为只要我们莫比乌斯人能够学会在地球上存活，那我们就能在宇宙的任何地方生存延续了！”

新闻发布会当晚，比安做了个梦------梦中，比安用植物的纤维和小枝条以同心结的手法编织成兜网状物，睡觉前，比安把这个“兜网状物”挂在床头，他相信，各种各样的梦游荡在夜色中，那些美梦会穿过网子，像羽毛一样轻盈地降落在沉睡着的自己身上。而那些幽灵一般的噩梦在降临到比安的睡眠里之前，就会被“兜网状物”抓住，比安相信，这可以佑护自己不被梦魇困扰，夜夜有美梦陪伴。比安在梦中，看见老婆安娜化作天使，天使的翅膀悄然坠下，刚开始时是几片白色羽毛悄然在风中松动。然后，白羽毛随着风儿自在地飘走了，落在铃兰花丛上，飘入阵雨中，白羽毛被淋得湿湿的，卷了起来，羽毛又堵住了下水道。

安娜坐在一家咖啡店里。双肩由于后背突然失掉翅膀的重量而向前倾斜着。她两眼紧盯着一杯热可可，眼睛里的一抹蓝色仿佛是涂上的战士的油彩，又好像是雷雨来临前的天空的颜色。在她隔壁的小包厢里，两个男孩神秘兮兮地紧握双手在桌子底下。有一个长着棕色头发的穿着超短裙的女人不时地叉起双腿，又不时地放下，她的男友在给她点了最爱的美食后，就与一边的女招待调起情来。安娜坐在椅子上，上身不断地往前倾，她在内心希望这个世界里，性和爱，没有被当作一种武器。

在咖啡店最幽深的角落里，有一个男人独自坐在一张陈旧的情侣沙发上，俯着身子朝一本蓝色布封皮、破旧的笔记本上激动地涂涂画画。当安娜看到他时，就想要接近他。想要看看他到底在写些什么东西，想要知道他喝的是什么饮料。安娜想要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再温柔地重复这个名字。然而，男人早一步行动，向安娜走了过来。男人那双眼睛跟之前一期《自由爱和平》封面上的叙利亚男孩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男人很想知道她是否被自己迷上了，还想知道为什么她的肩膀会向前倾得这么厉害。因此，他不请自来地来到安娜的桌前。当安娜从乱糟糟的头发下冲他笑了笑时，男人就坐了下来。

“你好，我的特工情人。”安娜戏谑道，男人的两只耳朵瞬时间变得通红，连忙解释说：“我不是一名特工，也不是某人的情人。”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已经成长为一个男子汉，或依然是位不成熟的男孩。安娜注意到这个男人宽阔的肩膀，大大的手，留着络腮胡的下巴，他那深沉的嗓音简直就是从丹田发出的。安娜给了男人一个调皮的微笑，心想，如果他还没有成为一名男子汉，他现在已在成长的道路上了。“那么，我眼前这个长着感伤的双眼、肩膀倾陷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呢？”安娜调侃道，“比安。你呢?”男人说。他看到女孩先是很惊奇，然后又变得很开心。

“我叫安娜.卡列尼娜。比安，你是地球人吗？”“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他悲伤地回答。坦白中吐露的真实是安娜怎么也想不到的。他低下头，弯着腰，倒在椅子里，直到桌子挡住了他的脸。安娜也弯腰坐到桌子下面。“这没什么关系。许多人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重要的是，你在寻找自我。”比安略微感到些许安慰，他过去从来不确定其他人会怎么看他-----是莫比乌斯人？还是地球人？“你想出去玩一下吗？”安娜问道。她注意到比安脚边上的篮球，思量着变换个话题也许能让他从桌子底下抬起头来。虽然阴影模糊了他面庞的轮廓，她还是能够辨认出比安羞怯的笑容，和他那迫不及待地点头的样子。“好！那我们走吧。”

他俩很快就到了一块运动场地上。沥青在烈日的烘烤下发出“吱吱”的声音，空气中弥散着橡胶、啤酒和汗水、香水的味道。他俩在场地上左弹右跳，躲闪得越来越灵活，投篮越来越流畅。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一对兄妹。两人都穿着相似的工装裤，都有着高高的颧骨，都穿着转山者常穿的旅行鞋，还都有丰满性感的嘴唇。当安娜绕着比安转圈跑动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似乎藏有无穷的宇宙能量，当比安挂在篮框上时，他回忆起飞翔的感觉。

当他俩浑身都湿透透，都气喘吁吁时，他们来到了一家教堂里休息。彩绘玻璃挡住了日光，提供了一个避暑之处。他俩躺在教堂长椅下冷冷的石头上。比安尽力向她解释那份神圣的爱，那份完完全全、纯洁无瑕的爱，但安娜无法理解这个概念。“比安。”她说，“我已经见过很多的王子变成了青蛙，但我还从不知道一个青蛙能够变成王子！”比安想知道有多少次，安娜曾经受到过男人的伤害。他想要证明爱情并不总是与痛苦划上等号。也许他无法给予她全部，但是他能够努力尝试。他能够给安娜在地球上建造出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天堂。但是，他瞅着安娜的天使光圈，如今生锈弯折，被丢在了一旁。他还感到眼睛底下一种麻木、模糊的痛。安娜吻了下比安的前额，这是一次疯狂的祝福，是一次试图抚平他俩苦恼的行动。他俩拥抱在一起，唇舌交融……

当有人开始在钢琴上练习弹奏时，安娜站了起来，身子慢慢地摇摆，两手放在头顶上，性感圆润的臀部随着赞歌而扭动着。“我想给你看些东西。”比安一边说道，一边拉起了安娜的手。在比安的房间里，安娜坐在一大堆书上，听他的吉他弹唱。比安吟着歌曲《故乡》，A调4\/4拍。刚开始时是轻缓的，然后声音渐渐变得大起来。直到最后比安脖颈上的静脉都突了出来。在歌曲唱完后，安娜微笑着鼓起掌来，但比安却看起来很疲倦。“是你爸爸教你的吗？”“差不多吧。”他唏嘘道。

“很好，你有着很优美的嗓音。真的，这的确是让人惊奇。你应该利用这一点干些事业，比如说签份唱片合约，或者类似的东西。”“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还有人说我写作有天赋呢！”比安兴奋地说道，两只眼睛张得大大的，但声音中仍然充满着不安。“是啊，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安娜充满自信地说道。比安看着这位坐在他的百科全书上的天使。她的微笑温暖心灵、无比宽容，但却不是懵懂无知。她的话语给予他一种非比寻常的平和、安宁的感觉。

“在你学会爱你自己之前，你无法爱上任何人。”安娜真诚地说，语气几乎到达了悲伤的程度。因为她想要爱上这个天使般的男人，爱上他的篮球，爱上他们在教堂的经历，爱上他的吉他。但她怎么能够爱上他呢？青蛙永远不会成为王子，王子却几乎总是会变身为青蛙。在房间门口，比安抱住安娜，她用力将他推开，说了句：“你必须学会怎样成为你自己的翅膀！”之后，安娜就离开了。后来，电台播放着一首歌曲，讲述的是一个能够和男生一起在教堂跳舞，一起打篮球的女孩。比安带着这首歌曲和专辑里的其他一些类似的作品环游了世界。渐渐的，他获得了大众的欢迎。当比安在一家唱片店里举行见面会签名售片公益义卖时，他看到了安娜。

安娜现在增添了一份女人味，少了一点少女的孩子气。她和别人一样在排队等待。比安把她拉到队伍的最前头，安娜在他身前掉了本歌碟册子。她俯身向前，贴近他的耳朵低声细语，嘴唇轻轻地触到了比安的脸。比安告诉经纪人他要休息片刻，随后就把安娜拉到后面的一间休息室。“我早就说过你会成功的。”安娜取笑说，但比安依旧盯着她看。“我每天都在想你。”比安一边说，一边脱掉衬衫，他肩膀和胸肌上有些疤痕。安娜温柔地抚摩那些疤痕，仿佛它们现在依然会引起疼痛，她亲吻着比安的肩膀。同时，抚摸着他的胸膛，那儿是心脏有力地搏动着的地方，那儿是歌声最早诞生的地方，那儿还是她能够枕头而眠、放心依靠的地方。安娜用她的天使光圈做了一对戒指。现在，他们相互依靠，一起在地球上探索着爱……

“比安先生，该起床了！今早9点，你还有个‘飞行器计划’研究项目会！”AI管家克伦威尔叫醒了比安。比安醒后依然清晰记得这个梦，他觉着，这就是感应！梦里的世界，就是自己一心向往的世界！

《相思令》? 作跋

李建

舞声轻，雁声轻，离歌微霜月寄遥，岁华摇落凄？金缕运，穷缕运，绿林丹橘江山迟，近乡情怯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