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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女妖精

晌午得观武当千人万字书,恍惚间便从那借由大手法与无为自然融会贯通的字迹中瞧出连眼下道门众人都意会不到的气息,吐纳间便与武当立教千年来众多掌门人直抒胸臆所流诸指尖渗入字里行间的道门真意发生共鸣,能在短短几个呼吸便将自己体内气息与天地浩然之力架起一道共生桥梁,得以化作己用,呵气间使得体内经脉恢复如初,那股不同于世间诸多法门的气劲转瞬充盈,的确是玄之又玄。

其中还不乏五百年前一些个证得大道飞升仙界的人物,于世间所留之物或许不见得有何用处,可这墨宝,最不起眼却又最有妙处。

所谓字如其人,墨含其志,一个人秉性修养能由字中瞧出,必然是这一笔一划一撇一捺里与人联系,方能显现。

曾有山外书法大家曾言,一个人写什么易作伪,可怎么写却难掩其根本。

那起转承合之间的握运顿抖提悬,方寸里便是大气象,蕴含着这一生所走过的路做过的事,风采如是,心境如是,方能于行云流水中,得本相。

这些于仙人中得了一席之地的人物,所留墨宝自是其修行路上的写照,反映出来的可都是人之本性,自然是不可多得的机缘。

对于这个出乎意料的天降横财,夜三更自然却之不恭,毕竟如修习命相卜三门神通身具大修为的张三封都看不出此中要义,此等大有裨益的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只是夜三更也替这武当惋惜,打着灯笼漫天下寻找的机缘,自家脚底下就踩着一个,竟还不自知,可悲可悲。

不得不说如此得天独厚的机缘绝对是可遇不可求,恁重的伤势,体内气息枯竭到两三日都未能汇聚出一丝一毫,却在汲取此中气机之后恢复如初,怎就不是呵气得长安?

如此玄妙转化所在,举手投足之间自成方圆,不同寻常。眼下这闪转腾挪间,便能感觉其中微妙,一呼一吸间所行距离何止丈半,脚下步步生风如入虚无之境,让人春风拂面畅快非常。

想到前段时间分水岭上良下宾步步生莲,夜三更不免感觉眼下不外乎是。

这等玄之又玄的心得,灵光一闪,只可意会。

向东飞奔盏茶光景,仍未看到传信之人,夜三更不得不停下脚步找寻。

按照最初的商议,在遇到突发情况时,已道门之中做法坛时所用到的烟火为信,两个呼吸一次,连发三回,眼下怕不是第一次后便被发现,导致根本来不及发第二次?

凶手手段残忍,修为如何尚不可知,如此过了恁久不见第二次传信,这怎不让人胡思乱想?

时间流逝,转瞬便又不可预测,的确教人心急如焚。

不远处,发出一声轻吟,直破云霄。

道家术法,青牛哞。

传言道家老君修得无上法门,西出函谷遇歹人拦路,于青牛之上叹世道多舛人非人事非事物非物,便以大神通呵斥,座下青牛不忍,哞哞不停,一人一牛声音此起彼伏,竟唤醒歹人心中本性。

如此玄妙法门,便被道门称作青牛哞。

夜三更脚下陡转,斜斜掠出。

斜阳照耀下,斑斑点点光影婆娑,但绝对在这时候算不上好看。

密林中,此处距离山腰访幽亭不过半里之数,一名灰衣道士正与一名女人缠斗。

预料之中的,是九宫燕。

九宫燕这次倒是以真面目示人,出乎意料。

两把短刃舞的虎虎生风,刀刀死手,那名道士左右招架,显然是有些相形见绌。

只是不等夜三更出手,九宫燕两把短刀攻势更猛,逼退对方后并未进攻,身形后撤再后撤到相聚四五丈距离,遥遥对视。

“等会儿。”九宫燕抬手制止要上前的夜三更,笑意盈盈。

夜三更愕然停步,不知晓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相较于此,夜三更现在更大的疑问,自然是这个女人,还在笑。

“这才几日不见,三公子好气色。”九宫燕笑眯眯打招呼。

夜三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如何,不解道:“你怎么笑得出来?”

“我为什么笑不出来?”九宫燕反问道,“怎么,三公子觉得我此时该如何?哭?”

夜三更瞧瞧四周,意思明显,“眼下,你能全身而退?或者说能活着离开?”

“为什么不能?”

九宫燕再次的反问让夜三更有些摸不着头脑。

的确,如她在分水岭那次所表现出来的心机,眼下如此自投罗网无异于自杀,这可不像是她能做的出来的。

夜三更警惕的环顾四周,显然也是担心会有帮手藏匿周围,如莫万仞,如张九鼎,哪怕就是韩顶天,夜三更都不敢保证这几个人中任何一人的偷袭,自己若是对上九宫燕,能及时作出反应。

一念及此,想到颜衠,又否定自己想法,这些人若是出现在这里,颜衠应该也会回来。

那她还有其他后手。

对于这个女人的深沉心思,夜三更已然有些草木皆兵。

猜测着种种可能,夜三更先是朝着那名道士询问其身份。

灰衣道士自称张天景,等师伯张九厄之命跟着泰山派石敢当,半路没了踪迹,一路找寻,遇到这个女人于林间鬼鬼祟祟,询问之时便动起手来,自己情急之下以哨声为号,只是根本没有机会发出第二次,只能以道门手段青牛哞借以对敌扰乱对方心智,也试图吸引人来帮忙。

夜三更不知道这该夸他误打误撞之下也算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还是怪他报错了信,不过对方是九宫燕,也算是眼下可接受的一个结果。

九宫燕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听着两人对话,看她如此淡定好像根本就没有逃的意思,而且在听完自称张天景的道士一席话后,竟还很是骄傲,颇为得意道:“看来我还误打误撞破了你们的局,也算是塞翁之马。”

夜三更现下倒还真不急着动手去抓这个扶瀛女人,说实话,拖一下时间等着其他人不管是谁赶来以后,胜算岂不更大?

毕竟这女人狡猾的很,夜三更可不敢保证,如此局面下九宫燕还能这般淡定,到底是倚仗的什么。

小心为妙。

所以夜三更道:“那你出现在这里,一开始是为了什么?”

有此一问,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只是不成想,九宫燕竟然如实答道:“在寻个机会找你报仇。”

被对方如此坦白的告知,身为主角的夜三更笑道:“可以理解,所以,寻到了吗?”

“寻到了。”

回答很诚实。

却让夜三更如坠雾里,反而气笑道:“就这里?”

九宫燕笑而不语。

夜三更又道:“莫说你打不过我,就算是打得过,我还有个帮手。而且……”

“而且,还会有更多人来是不是?”

九宫燕抢过话头,所表现出来的绝对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这份笃定,夜三更不知道她是哪来的这份自信。

九宫燕也不隐瞒,道:“我把太和大殿烧了,你觉得还有人会来吗?”

这句话让夜三更一愣,身旁灰衣道士张天景已然有所动作,飞奔而去。

毕竟供奉着真武大帝的太和大殿,那可是武当一众道士的精神依靠,哪怕是自己身死道消也不容有半分差池的执念所在。

张天景的身影消失于林中,夜三更自然不会管顾,其实眼下有他没他都一样,如果单独对战,夜三更相信自己能在短时间内杀死她。

空气中传来一阵烟熏火燎的焦炭味道,想来火势不小。

“然后呢?”夜三更问道,“杀我?”

依旧很诚实的九宫燕再次坦白,“我可打不过你。”

“那你的后手?”

这次并没有急着回答,九宫燕陷入沉思,好像在权衡利弊,好像在自说自话一般道:“算了,现在还不能说。”

夜三更撇嘴,“那就是有喽?”

九宫燕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你这不是废话,莫万仞那老家伙在的时候都对你造不成丁点儿的影响,你觉得我一个人能对付得了你?你当我傻?”

对方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让夜三更有些不知所措,以至于接下来再如何进行下去就不知从何处着手,甚至于再说什么都是个问题。

索性,夜三更直接将此间最根本所在抛了出来。

“那几位道门真人都是你杀的?”

“不是。”

“你主使的?”

“不是。”

两问两答,夜三更苦笑。

如果说她撒谎,从见面到现在可是有问必答诚实的很。如果说她没撒谎,可眼下如此局面,难不成还有人在幕后操控?

见到夜三更迟疑,差不多也能猜出他心思,九宫燕复又加了一句,“是我家老头子做的。”

“嗯?”

九宫燕一次一次的回答虽说是在解答,却是又一次又一次的将问题变得更复杂。

于是九宫燕继续解释道:“我跟我家老头子不掺和,他的安排我从不参与。”

夜三更问道:“所以你是知道其中计划的?”

差不多能猜到对方接下来的问题,九宫燕再次坦诚道:“知道,但我不能说。不过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崂山派的那对道侣,现在应该有危险。”

夜三更眉头紧皱,忽然意识到,包括石敢当在内的三人,到现在都还没有赶来,自己可是都跟他们说了。

崂山派道侣过来与否不在考虑之内,那石敢当如此好事之人,却没有…

一念及此,夜三更不敢再想,惊诧道:“一切都是泰山派所为?”

九宫燕摇头道:“半对半错,这次是,以前不是。”

再度陷入迷惑,夜三更眼下是云山雾罩一般想不明白。

九宫燕瞧之一笑,道:“算了,你也别猜了,我直接告诉你吧。”

直接将双刀归于腰间刀鞘,来自扶瀛的女人继续道:“此间幕后黑手是胡非真,循烟下神之法辅以湘西蛊术,可控人心神,眼下怕是那个泰山派的小道士就被胡非真控制了吧。”

看着夜三更更显迷惑,九宫燕叹口气,“还是不明白?你可真笨呐。”

“辽东看香派和湘西教…”

“没有湘西教的事,谁说只有湘西教会蛊术了?”九宫燕根本就不用等夜三更问完便做出回答,这般态度,的确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坦诚。

“如此是为了什么?”

“新教。”

“为何在武当行事?”

“本意是挑起道门争斗,好有机可乘。”

“道门莲池也是你们所为?”

“我家老头子的手段。”

“眼下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一问一答,快问快答,有问必答。

女人连思考都不思考,已然不能称之为坦诚,而是实诚。

只是眼下却在这个问题上停了一停,并不是在思考,而是将原本的笑意尽数褪去,换上了一副欲语先羞的娇媚样子。

“因为我有些喜欢你了。”

她说。

“……”

这女人就是个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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