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必兰婆的打算
夜三更和必兰婆的交情,倒不是直接的来往,反倒是因为必兰婆的孙女——其实夜三更也不晓得是不是她的孙女,毕竟俄末栗族里关系乱的理都理不清,反正那个女人是称呼必兰婆作奶奶的。
那个女人叫帖暖古慧,起初夜三更因得个中原因远赴辽东,也是天意如此偶遇这位异族少女,自然不可能一开始便对人刨根问底。
两人认识是在鸭渌府府治所在、朝中称作北都的神州府,当时帖暖古慧大碗喝酒的架势引起夜三更注意,多少对这异族少女产生了些好感的夜三更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一副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投缘样子。
酒过三巡,相谈甚欢。这异族少女也是热情,出言邀请夜三更去家里做客。
夜三更也是欣赏帖暖古慧的豪爽性子,未做他想,便跟着这个异族少女去了那个于整个震东督卫府都唯恐避之不及的俄末栗部落。
之后的事也就不用细说,几句话后没多久便知晓了这异族女人的身份,夜三更仓皇之间拔腿就跑,犹记得帖暖古慧追了整整个把月方才被夜三更甩开。
只是万万想不到的是,当时自己特意隐瞒的身份竟也被帖暖古慧打听了去。
更令人想不到的,没过多久必兰婆竟领着帖暖古慧去到夜家要求结亲。
别说夜三更不答应,对于这个怪异族群但凡正常一些也都选择避而远之。最后还是夜幕临通过各种手段施压,武力胁迫,方才把必兰婆打发走。
夜三更永远都忘不了必兰婆和帖暖古慧离开盘山时那对眸子,分明就是盯上猎物的样子。
还有帖暖古慧那日里指天发誓,说一定会让夜三更成为自己的男人,更是让夜三更每每提及便心有余悸。
眼下再见此人,想起当年那件事,即便是过去五六年也是教人恶心。
倒也并不单单是恶心才出来的晚了一些,毕竟还要先安抚住夜遐迩。这位夜家二小姐当年可是扬言要将必兰婆与帖暖古慧做成人彘的狠人,当时碍于朝廷对少数民族的特殊优待,即便是异姓王爷夜幕临也不能对她们如何,眼下夜三更生怕自家姐姐再度按捺不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毕竟对于这个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异族女人,尽量还是少招惹为妙。
并没有疑惑于必兰婆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怎么说因得夜光碑的原因,现下自己姐弟两人对于整座江湖而言都是香饽饽,夜三更可不相信当年扬言要把自己抢回俄末栗的她们会袖手旁观。
只是到底是小瞧了这做事狠辣的女人,即便有当年夜幕临的警告,她竟仍能不远千里赶来,也算是在意料之外。
行事令人匪夷所思的必兰婆身材矮小,好似将将也就达到夜三更的胸膛,那连着黑袍的帽子下两只森冷眸子露在外面,看人都是斜斜上挑,阴鸷鸷地更是觉得可怖。见到夜三更,她倒是欣喜异常,却是如同久未相见的老友,他乡遇故知一般,的确可喜可贺。她呵呵笑道:“三公子,别来无恙啊。”
夜三更倒是未见得跟周围人一样露出明显的嫌弃,说话倒也自然,“托您的福,挺好。”
那黑色袍子里又传出一阵阴森笑声,紧接着便听得那不男不女的沙哑声音道:“看三公子眼下样子,这三年里应该没受苦吧。”
夜三更点头,理所当然道:“对啊,所以我才觉得过的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黑袍下的女人仍旧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省得这几年受了罪,让我家古慧心里作何想法?”
如同在市集里拣选货物时遇上了自己心仪的宝贝一般,必兰婆语气里透出一种兴奋,呵呵笑道:“不错不错,几年不见还是如此教人喜欢。”
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夜三更不禁打了个寒战,又是一阵恶心。当下也不言语,对于这种已然污了耳朵的废话,夜三更可不想再因为搭话而污了嘴。
必兰婆倒是不在意夜三更会不会搭理自己,两眼似钩,直直的盯着夜三更,左一眼右一眼,似是怎么都看不够一般,那双狭长眼睛里带着得逞的意味,笑道:“三年前听闻三公子与靠山王闹了乱子被逐出家门,就再也未得到三公子消息,着实让人挂念的紧。当年被王爷警告此生不得踏进京畿半步,那时可真是进退两难,害得我和古慧是日日忧心。前些日子又有了三公子消息,王爷竟还发下夜光碑,这可就遂了我的愿呐。马不停蹄的一路打听一路找,三公子可明白我的心情?”
必兰婆也没打算夜三更能接话,继续道:“我就说呐,当年要是三公子直接来了我们俄末栗,哪还有那么多额外生枝的破事?我们俄末栗的男人,可没有不长眼的敢随意招惹。”
夜三更不以为然,却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俄末栗的男人基本就成了废人,再加上这个教人心底生寒的族群各种规矩,已然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压根就不会有这种想法。
可是夜三更更有理由相信,若是真有那一天,估计自己怕是真就被逐出家门。
夜三更瞧瞧周遭那些个在知晓了来人身份而刻意躲避的护院下人,包括亓莫言,这群人眼下所表现出来的,是对能与必兰婆言语间有着暧昧不清行径的夜三更刮目。
两个大和尚左看看右看看,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向来口无遮拦的一山竟还开口问道:“亲家?”
惹来夜三更一阵白眼。
对于必兰婆话中所指不多加理会,夜三更岔开话题道:“怎得必兰婆也想从这里头捞点好处?不怕那老头子见到你以后不认账?当年他可是说了,你若再踏进京城,可就走不了了。”
自然不会害怕这种威胁,必兰婆不以为意道:“谁让靠山王开出的条件如此诱人,我不想掺和都不行。”顿了一顿,必兰婆又桀桀笑出声来,“靠山王可是说了,只要能把你俩带回去,不管是谁都能答应一件事,这泼天的便宜,任谁都想占上一占呐,我可不信身为朝廷重臣,还能说话不算数不成?”
夜三更撇嘴,颇有同感的点点头,道:“的确,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为了颜面,倒是真不可能做出翻脸不认账的事来。”
必兰婆洋洋得意,好似胜券在握,“到时让靠山王开开金口,应下这门亲事,对你对我,都是天大的好事。”
夜三更苦笑,这可真是癞蛤蟆上饭桌,恶心人呐。
必兰婆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听说三公子前些日子在武当受了伤,不知还有无大碍?”
猜不到对方为何会有此一问,夜三更还没等回答,必兰婆又道:“这段时间就让古慧贴身伺候三公子如何?”
“不用。”夜三更拒绝的痛快,“不劳烦古慧姑娘,这段时间早就恢复如初,不劳挂心。”
“不妨事,古慧也就快要到了。”必兰婆却是坚持,她心中的算盘恐怕是个人都明白,“到时候三公子与古慧商量就好。”
对于必兰婆的自作主张,夜三更也只能用沉默回答。
“施主,能不能打个商量?”一水忽然在旁插话道。
一直盯着夜三更的必兰婆终于扭头看去,让被那双阴鸷眼神看的很不自在的夜三更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水看必兰婆也没说话的意思,又道:“我们两个和尚也是受人之托,要带夜三更回京去。可你放心,绝对不是接了夜光碑把他带回夜家。等我们两个这事办完了,你把他带哪里都和我们没关系。成不?”
这两个和尚说到底还是惧怕自家寺里的小师妹,以至于其他的事对这两人来说全都不值一提。
完全没有了看夜三更时的样子,面对着大和尚,必兰婆眼中厉色尤甚,嗤笑一声,道:“秃和尚,你有几斤几两敢跟我打商量?”
“秃和尚两个加起来二三百斤。”一山接话道,一句话逗得院里数人忍俊不禁。
“秃和尚无礼!”必兰婆何时受过这种调笑,当即大怒,一甩袍袖,寒光乍现,三根银针袭向一水。
“阿弥陀佛。”一水双手合十道声佛号,任由银针激射而来不躲不避。
“叮叮叮”三声脆响,分袭一水上中下三路的银针弹落在地。
必兰婆眼中一凛,刚刚只看那圆滚滚的大和尚手底下无甚套路瞧不出名堂,眼下再看这如高粱秆子一般又瘦又高的大和尚不动不摇便挡下自己暗手,对这两人身份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是圣人寺的大和尚。”必兰婆收手而立,呵呵冷笑道,“不知圣人寺找三公子作甚?又想把他带去哪里?”
一水道:“不可说。”
“那就没办法了。”必兰婆声音阴森,也不想再跟这两个一而再再而三出手阻挠自己的和尚废话,告罪一声道,“得罪圣人寺的地方还望见谅。”
一山一水上前拦在夜三更身前,一山道:“也望施主行个方便。”
必兰婆阴恻恻的笑声传来,直勾勾的盯着两个大和尚,不屑道:“你们还想拦住我这个老婆子?”
一山一水也不说话,只是双手合十两眼微合便已说明了一切。
夜三更这时却抬手拍拍一山的肩膀,示意两人先退到一旁,自己向前一步,开口道:“其实必兰婆也不用这么麻烦,你们一心只接夜光碑,整个大周朝里找我跟我姐,你们就不想想,我们两个为何从历州出来不躲得远远的,反而一路向北,到了安驾去了武当如今又到了这凤凰城?”
已凝气在手的必兰婆一怔,被夜三更这么一说心下也是一愣。
慢慢散了手上气劲,必兰婆道:“谁知道三公子你又耍的什么鬼点子,就是二小姐稍微动动心思,我们这些人怕也是猜不透啊。”
夜三更倒是欣然接受了必兰婆的夸赞,颔首道:“倒是也不用你们去猜,直说了吧,我们这就是要回京城。所以那个夜光碑,真说起来对你们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必兰婆心思电转,过了几个呼吸方才道:“我怎知这是不是三公子耍的诈?”
夜三更点头,说道:“也对。”稍一停顿,又笑道,“信不信在你,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
必兰婆眼珠一转,道:“那敢情更好,说不定三公子一回去,王爷看到你一生气,把你赏给我们俄末栗也是说不准啊。”
夜三更不以为然道:“那也说不定,老头子见到你进了京,非要跟你掰扯掰扯当年定下的规矩也说不准。你要是不怕,明日一早我们回京,你大可以跟着。”
瞧他不似作伪,思来想去自己也不吃亏,必兰婆呵呵笑道:“那为了三公子,我就赌上一赌。”
再次被这种如此露骨的话刺激的打了个寒颤,夜三更回身便走,不想再多呆一刻。
不远处亓莫言似是在这寒冷深夜有些凉,两手伸进袖里,嘴角挂上一丝苦笑,喃喃自语道:“这小子,就这么把这祸害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