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天明前杀机四伏
夜三更带着亓莫言到达府衙的时候秦胜正指挥着守备军士打扫战场,这位当年也曾于沙场征杀刀尖舔血的武人肯定不是那个做了一辈子文官的程守义能比得了的,肯定不会是程守义那般自私。
来的路上夜三更也将刚才程守义那番教人匪夷所思的胆小言行说于了亓莫言,怎么说也是文人傲骨,如此贪生怕死胆小怕事着实教人不齿。
亓莫言倒是也无甚隐瞒,说了个大概。
按照本朝官制,不足千户的小城应设五品城牧一人,下置六品督军、七品长史各一人。
只是因为有了亓莫言这位吃三品俸禄的城主,不足五百户、其实更应该叫做镇的凤凰小城便硬生生拔高了一个品阶,特殊享有郡级制度,因此便不得不添置四品文官和五品武官加以管理。
只是四五品的官员也算一方大员,朝廷不可能把手握大权的朝中肱骨派遣来这种地方,大材小用不说,即便说是平调也会被外人称作贬谪,官场里的水可深着呢。
所以,即是辅佐也做中和,朝廷不可能动用朝中重臣,只能破格提拔了程守义与秦胜这两个怕是这辈子估计也不会再有升迁机会的下等官来此任职。
两人最早不过是七八品的官位,程守义当初只是凤凰山城七品县令,秦胜也不过是八品旅帅,只是说句难听的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是一点都不为过,绝对是史无前例的一步登天拔宅飞升。
亓莫言明白程守义如此怯懦的原因,你让一个黄土都埋到脖子上的儒生遇到这种场面,不慌才是假的,而且马上就可致仕还乡安稳养老含饴弄孙,过一过悠然自得自在生活,你让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穷酸将傲骨?那可真是缺了大德了。
太平盛世,不缺蝇营狗苟,就像是狂澜既倒,自有人愿挽天倾。
此时看着府衙门口体如筛糠、站都站不稳的程守义,亓莫言颇为理解的上前安慰。
夜三更走到身上沾着几处污血的秦胜跟前,听亓莫言说这武将当年曾在北域服役三年,帐下攒人头一十五颗。
且不说能在北域那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攒下这么些人头数是真是假,但是能在那种鸟不拉屎的不毛之地服役三年便让夜三更对他佩服不已。
大周因四方藩国、部落、游牧民族众多,为方便管理设有四大督卫府:平西——辖陇右道以西包括西域全境及一些藩属国,震东——治燕山山河关以东入海,安南——管岭南十万大山往南至南海,拱北——理大蒙以北千百里煌煌不毛之地。
四方辖制多数是因思想观念不合抑或管辖地域范围大小发生冲突,无非派兵镇压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唯独环境,最是熬人。
平西督卫府全域多沙地,撼南督卫府山中尽瘴虫,震东督卫府山高林密,此三处尚能以人力解决,唯有拱北督卫府,境内百里荒无人烟最是平常不过。
最令人不适的是一年中此处有近十个月天寒地冻,尤其一入冬,整日里面对的都是漫天风雪,能在此地服役,别的不敢吹嘘,身体都可以说是锻打出来的。
正因此种恶劣环境,拱北督卫府从设立到现在置军不过是几千之数。大周军中就有戏言:行伍谁人不听话,拱北两天乖娃娃。
秦胜见夜三更过来,忙停下手中活计,要行军礼被夜三更拦下,“我一无军功战绩二无官职在身,受不得礼。”
说着话,夜三更帮衬着秦胜将一名战死士兵抬至府中空地,这些个牺牲将士是需要就地掩埋的,到时再将个人军牌上交朝廷统计整理,尔后再根据籍贯通知家属下发抚恤,若有军功再依军制赏赐。
秦胜摘下那枚军牌,絮絮念叨,“武立奎,湘西银山,武建十二年生,文胜四年兵。马上就能退伍了。”
军中大悲是离别,更怕生死两相隔。
种种一声叹息,秦胜揣起军牌收拾思绪,显然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他也知道此时不是悲情的时候。
“三公子当过兵?”秦胜忽然问道。
与秦胜并排向外走,夜三更不明白这个由八品连升三阶的武将为何有此一问,如实答道:“没有。”
秦胜又道:“三公子刚刚安排如此缜密,可比我们这些常在军种厮混恁些年的老兵都妥帖,着实令人佩服。”
当兵的大多爽利,尤其是这位说话着实不太会拐弯抹角的军汉,有一说一,从不藏掖。
夜三更这才明了秦胜为何有刚才一问,也不隐瞒,道:“以前经常去天策府,耳濡目染。”
想到夜三更身份,秦胜了然,道:“当年我在天策府做过一阵兵曹,后来又调到这里做了旅帅,托齐城主的福,眼下穿了这身皮,想都不敢想。”对于自已斤两秦胜更是明白,不免自嘲一番。
夜三更倒是没再言语,也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搭话。沉吟一阵,方才开口问道:“我听亓莫言说你在控北督卫府服过几年兵役?”
“迫于生计也是没办法,去控北给的月钱多。”秦胜倒真是实诚。
夜三更附和笑笑,又问道:“据说从大蒙草原向北百里的千里戈壁,即便是你们军中出入都要登记在册?”
“那是自然。”陷入当年的回忆之中,这位虎背熊腰的汉子竟还露出些憧憬,不知晓那种地方怎么还让其有了些许怀念的意思。这位五品的折冲都尉道:“那是自然,深入其中比那西域沙海都教人难熬,朝廷自有规定,我们拱北督卫府下辖甲士,十人一火三十人一伍,每日需按时按点的沿线巡逻防范,日子清苦的很。”
难得的多想了一些,这位平时心直口快的武将问道:“三公子问这作甚?”
夜三更状似随意轻轻一笑,“随便问问,好奇而已。”
要么就说思虑仍是短了一些,秦胜应了一声,继续忙活着自己手中的事,收敛亡者军牌,仔细登记。
……
……
“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在哪里找来的这群人?身手可都差劲得很啊。”
凤凰城东一处破败民宅里,必兰婆看看那几个动一下怕是都要费劲的汉子,眼中不加掩饰的透露着鄙夷。
凝脂玉自然也是哑巴吃黄连,对这群自家那名义上的夫君招募来的人手也是打心眼里瞧不上。
从召集在一起到眼下四五日的光景,整日里除了吃喝便是吆五喝六的讲一些露骨的荤话,真用得到了他们,完完全全就是炮灰一般,无用的很。平日各自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厉害,身手如何如何了得,真到了正事上,一个比一个窝囊,十七八个人回来了十个,还都负伤在身,这还是先手偷袭,怎叫人不气?
怎奈心中再如何不悦,凝脂玉脸上却也未有表露,毕竟这群酒囊饭袋再如何不济也是自己这边找来的,别人说得自己可说不得,打自己脸这种事只有傻子才办的出来。
当下凝脂玉也只是笑道:“临时找的些赏脸的朋友过来帮衬帮衬,那还能计较其他。”紧接话锋一转,凝脂玉看向必兰婆,续道:“当初我离开大周时江湖便有必兰婆名号,前辈成名十数载想来可要比我认识的人多的多,不如劳烦前辈去找些厉害角色,不也是省了你我力气?”
脸上带着些吹捧的味道,只是话里夹枪带棒连讽带刺。
必兰婆也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手,内里意思又怎会听不明白?只是眼下说是两方合作各取所需,但是凡事留一手的道理他这个老江湖又怎么不懂?到底还是有不少用得着对方的地方,必兰婆讪讪笑道:“老身也是一直在关外活动,中原的狠厉人物也不相熟,自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将军夫人莫要见怪。”
凝脂玉不着痕迹的撇撇嘴,扭头看向那些个受伤的汉子,又道:“怎么会怪罪前辈,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呐。只是希望下次前辈再与夜三更照面多多用心,切莫再如刚刚那样,忘了身后这帮子弟兄,徒增他人士气,倒真是落了下风让人笑话。”话里挖苦意味明显,说到最后只是瞟了眼那边娘两个,意味深长。
必兰婆对于这句挖苦也只能心下恨恨,腹诽不已,心里暗骂一声“贱丨人”,脸上却附和着笑道:“这次委实怪我疏忽,实在是没想到夜三更那小子竟然入了九转境。下次不必将军夫人交代,老身自当早做准备,尽力而为。”
凝脂玉未再言语,只是面纱下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显然对这关外来的妇人也是瞧不上眼。
恰在此时,那扶瀛跑马司的瘦小汉子进来院子,先是看了眼必兰婆这边两人,后才躬身向凝脂玉施了礼汇报情况,只是需要并非大周官话,亦不是本土方言。
本来也没想过关注这主仆两人对话的必兰婆侧了侧头,只是这一个动作便让凝脂玉有所察觉,当下开口打断那瘦小汉子道:“不必避讳,必兰前辈也不是外人。”
瘦小汉子道:“府衙有大批人手护卫,我估计夜三更只是调动了极少数的人去了星罗山庄,那个姓秦的都尉救援及时,我们这边死伤六人。”
“可否被人盯上?”
“我们源头跑马司做事,夫人大可放心。”瘦小汉子语带骄傲,显然这个被她称作源头的组织让他能感受到很大的自豪感,“我看势头不对,就叫人撤回来了,我在城里兜了一大圈才过来见您,不会被人跟踪的。”
凝脂玉又道:“夜三更可有动静?”
“领着那姓齐的城主去了府衙,和城中的武官清点尸首。”
凝脂玉略作思索,又问道:“我师道满那边可回了消息?”
瘦小汉子点头,“据隼人町的情报说,门主好像是将留守在我扶瀛的跑马司大主流派了过来。”
“谁?!”凝脂玉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说把谁派了来?”
看着这位门主身边的大红人露出此等表情,瘦小汉子眼中骄傲之色更甚,那神色让一旁必兰婆都对他口中之人起了兴趣。
由那位独眼老者一手创立的扶瀛情报组织源头旗下分支跑马司的瘦小汉子傲然道:“我跑马司大主流,羽生胡桃!”
是时里有鸡鸣三声,天将明。
「明日预告:
宋梨,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