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青泥驿:扶瀛第一人
所谓门主也好,帝师也好,师父也好,师祖也好,我师道满也好,扶瀛第一人也好,源头起源人也好,扶瀛王庭皇后座上宾也好。
不过是这个瞽了一目的老头子叫人艳羡的身份罢了,那些个不为人知的更是不计其数。
他是扶瀛国教九菊一门的创立者,扶瀛第一情报组织源头一代头目起源人,扶瀛先皇亲下诏令册封的帝师,于大周游历三年连得当时国泰帝都亲自挽留的杂学家,扶瀛自上及下万千人追捧的第一人,疱惠道满。
三十多年前,谁也不知道怎么就丢了一只眼的他由大周狼狈返回扶瀛,朝见当时扶瀛天皇古树熊彦,用一日光景介绍自己三年间在大周游历所见闻,历数吞并东方天朝上国于扶瀛的诸多利处。
只是谁都不曾想到,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直灿莲花的他被无心战事的古树熊彦关入天牢,数年不见天日。心灰意冷之时于狱中结识和歌家上任家主,和歌成,再度对其掏心掏肺陈之利弊,说时事讲政治,由天时地利人和入手,以大周广袤疆土开局,用千年人文做引,最后借万里河山收尾,细说扶瀛吞并大周的百利而无一害。
胸有沟壑的和歌成心潮澎湃,与疱惠道满一拍即合,于狱中开始布局颠覆当时天皇政权,越狱后游说各地,挑起扶瀛各地门阀近二十年群雄割据的混乱局面。
乱中取胜方为真英雄,这位后来被和歌家主昭告天下亲自授予帝师一位的疱惠道满用十年时间助和歌家一统扶瀛,随即两人开始谋划西渡汪洋,吞并大周。
只是天不遂人愿,和歌成甍于计划开始前夕,子嗣陷入争夺皇位的纷乱局面,再度引发内战不断,十余年积攒的锐气尽数付之一炬。
再后来,和歌一族和歌大门势大,荣登大宝,这位新即位的天皇有感于连年征战百废待兴,无意发动战争,一心称臣大周。这个后来建立九菊一门的帝师开始入主皇室,意图取而代之,再行谋划,结交皇室大将军松尾蝉声及皇后,百般游说,瞒着和歌大门继续布局入主神州一事。
一次次失败换来的只是其对皇室的憎恨,此次再入大周,数年筹谋已然时机成熟,开始实施吞并大计。任何一个身份都不简单的扶瀛帝师,不管是为大局还是为私心,都已做好万全准备,只欠东风一把火,便可成燎原之势,席卷中土大江南北。
七年来在这独眼老人身边不离左右的做牛做马,凝脂玉自是知晓他的本事及手段,以及他那泼天理想。
她更是明白,但凡影响到自家这师父的绊脚石,任何对于自家师父而言的阻碍,都要不遗余力的铲除。
是以听闻建立了扶瀛国教的师父将至,前些日子在凤凰城惹出那档子麻烦的凝脂玉,数日来不敢回凤来仪那处扶瀛在大周的临时中心枢纽所在,便是担心自家师父会不讲情面的按门规处罚自己,只是越是担心越是逃避不了,眼下师父竟然找了过来,怎教她不心悸?
她害怕师父会杀人,不留情面的杀人。
日头正好,微风习习,有独眼老者白发白须着白袍,笑眯眯负手而来,如若不是那只黑洞洞的眼眶有些瘆人,身份自然是扶瀛帝师的疱惠道满怎么看都像是个儿孙承欢膝下的富家坦坦翁。
身后还缀着两男一女,姿态恭谨,含首低眉。
恰是韩顶天、潘瓶、韩有鱼一家三口。
青泥驿馆门口,一席米黄色长袍的妩媚妇人抬手招呼,口中唤着“师父”,那清脆声音怕是妙龄少女都不遑多让。
任谁也瞧不出独眼老者现下心中所想,他只是满脸堆笑,不免加快了些步伐,竟把后面三个年轻些的都撇下老远,这矫健身姿与其外貌所展现的年龄可真是大大不同。
一声都在致力于吞并大周的疱惠道满身后唯一的女子潘瓶,眼下瞧着那眉目里就带着妖娆气的凝脂玉,狠狠地剜了一眼,语气中带着是个人都能听出的鄙夷,斥了声“狐媚子”。
真要说起来,她们两个年纪相仿,姿色各有千秋,凝脂玉的妩媚浑然天成,潘瓶这般样貌手段配上这年龄独有的韵味,倒也是伯仲之间。
与她并肩而行的韩顶天紧忙伸手拉了一下这个在他眼里有些“口不择言”的妇道人家,瞧了瞧前面已然将三人落下了几丈不止的师父,确定其没有注意到后面,方才说了句“小声些”,算是对潘瓶的警告。
潘瓶显然并不在意,鼻音里重重的哼了一声,白了自家这个只会在自己跟前才有个男人样子的夫君一眼,道:“怎得,我这师姐还没让你上床呢,你就开始这般讨好她了?”话讲完也不管韩顶天骂了句什么,紧走两步,缀在独眼老者身后丈余距离,不多不少。
气的韩顶天再度骂出一句“贱丨妇”,眼神恨恨。
这让跟在最后头,已然和之前跋扈专横判若两人的韩有鱼抬了抬头。
这一个多月里所有发生已然让这个自小成长于富贵之家、被诸多人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都保护的好似宝贝一般的年轻人措不及防,单是其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木然,便足以说明韩有鱼这段时间所遭受的打击,已然不是他这个年龄该能承受的。
自然,事到如今,仍旧对于疱惠道满还有些用处的韩有鱼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只要是活着,就好。
眉目里天生便有着平常女子不曾有的一股妖娆气息的凝脂玉双眼如同桃花绽,紧走几步上前挽住自家师父臂膊,语气娇羞里带着些嗔意,道:“师父您怎么就走着来了,累是不累。”
加上那故作姿态卷着衣袖去擦拭她口中师父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渍,倒真是殷勤。
不管是不是因得凤凰城里不明缘由的自己破坏了师父的计划,不得不说,这妇人对于这老家伙的态度,倒真是恳恳。
凝脂玉笑意盎然,自然也是那眉间春意使然,一阵娇滴滴的笑声,丝毫未能让人瞧出是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放肆。
只剩一目的扶瀛帝师很是享受的用那只胳膊触着那处妙不可言的柔软,脸上笑意更甚,眼中不自觉的便露出了一股子不加掩饰的淫靡之色,轻笑道:“一想着见到玉儿,为师走多远都不累。”
眼波流转间,鞍前马后服侍了师父六七年的凝脂玉已然能从疱惠道满这几句话的语气里听出并不是来与自己兴师问罪,这便让其一直紧绷的心有些放松。
似是才见到独眼老者身后那三人,凝脂玉脸上笑意不减,只是换了种味道,热情道:“韩师弟,潘师妹,这一路上师父可是有劳两位费心了。”
师门里上下等级森严如此,听闻师姐如此言语,那两人自是客气道:“师姐哪里话,照顾师父也是我等分内之事。”
妩媚女子又看向一直站在最后,恭恭敬敬一句话不说的年轻男子,上下打量着,佯装猜测道:“这应该是有鱼吧?这么些年不见,长得这么精神了。”
这句夸赞,不知是不是发自内心,韩有鱼竟是面上一红,露出羞赧表情,被一旁的便宜老爹韩顶天一声轻咳算是提醒方才回过神来,紧忙躬身恭声道:“师伯说笑了。”
凝脂玉仅仅是客套的与他们寒暄几句便自动忽略了这三人,挽着师父胳膊十足小鸟依人,道:“师父不在凤来仪静养,怎么就忽然想着要来京城?”
独眼老者轻拍凝脂玉那白嫩手背,呵呵笑道:“你说呢?”
仍旧是那副坦坦翁似的笑模样,即便是语气都未曾有所变化,可是深知这老头子脾气怪异的凝脂玉为之一愣,身子明显有些颤抖。
即便是不用明言,这独眼老者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无形威压也让凝脂玉感受到了些心悸。
九菊一门的门主疱惠道满笑容不减,抬手轻拍一脸惶恐的凝脂玉手背,道:“怕什么哟,当年让正正留在我身边,不正是这个用处?关键时候她说一句话,比谁都好用,对也不对?”
由慌张到惊惧也就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凝脂玉额头上已见汗珠渗出,密密麻麻。
这个在扶瀛甚至是在大周,凭着满肚子学问收徒无数的老人继续笑道:“这次不知者不怪,再有下次,不过有没有其他原因,我都让你生不如死。”
是最柔和的表情,用最舒缓的语气,说着最教人胆战心惊的话。
凝脂玉不寒而栗。
连得一旁听不清这师徒二人说话内容的韩顶天三人也被老人身上无意间所散发出来的无俦气势吓到畏缩。
一只独眼里是旁人瞧不懂的和善,疱惠道满又道:“到底还是怕你在鸡冠山城闹那么一出气不顺,过来与你出口气。”
仅是一句,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那股子教人压抑的气势登时消散。
自然明白喜怒无常的师父眼下这个态度就是将这件事就此揭过,不会再责怪自己,赶忙恢复如平常的凝脂玉再度小女人姿态做足,分明不在乎那驿馆里周围人的疑惑目光,惺惺作态。
疱惠道满左右瞧了瞧驿馆里,问道:“就只你一人?”
自然知晓师父问的是谁,凝脂玉不敢隐瞒,道:“徒儿已将孟柯斋打发走了。”
老人抬手擦了擦那黑洞洞的眼眶,轻“哦”一声,很是疑惑。
此时里不再有一丝妖娆气的凝脂玉心头再度揪了起来,道:“师父前些日子布置下的任务,不知是错过了还是没等到,并未在这里接受到什么。”
又是“哦”了一声,独眼老者这次眉头微微皱起,登时让周围四人再度不安。
老者问,“兖州来的镖局?”
妇人答,“是。”
老者又问,“何字门镖局?”
妇人声如蚊蝇,支支吾吾,“不…不知。”
“嗯?”
老者这次语气略微有些重的质问直接让凝脂玉差一些便跪倒在地。
只是抬手便抓住欲挣脱自己而要有下跪动作的凝脂玉,疱惠道满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戾气大甚,“不知?”
凝脂玉感觉心都要蹦出来,另一旁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狠厉迫得头又低了几分,快要埋到胸膛里。
“这支镖队昨夜来得晚,今早走得早,我也问过驿馆站长,并没有人留下过任何东西,是以徒儿不知道是不是师父交代的。”
生怕招惹到从不分场合时间便对自己动则打骂的师父生气,已然有些哭腔的凝脂玉急急回答,不敢有丝毫怠慢。
疱惠道满沉思不语。
凝脂玉又轻轻道:“所以我就要孟柯斋去打听打听,看看到底…”
“行了。”疱惠道满摆手打断,眼中狠厉转瞬即逝,“或许另有隐情也说不准,正好也要去到西亳城里去,到时候再问过也好。”
已然不敢再度放松的凝脂玉此时里只感觉脚下虚浮轻飘飘,这心里一次又一次的紧绷又松弛,直教她想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