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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进城,杀人

西亳长安城,东南一十八里,可并驾齐驱四辆六乘马车的官道坦荡无垠,直通向天地一线,笔直如墨线,一去千里。

道旁多矮山丘陵,起伏绵延,远去青山含黛多妩媚,如美人眉眼颜色,更给此方天地描出喜人的姿态。

这一处山中鹁鸽甚多,得名:鹁鸽崖。

一到春日,铺天盖地叽叽喳喳,甚是吵闹。尤其是黄昏,据说相隔百里都能听见咕咕的恼人声。因得此,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世世代代多以捉捕鹁鸽为生。

鹁鸽种类繁多,有卖于酒家做吃食,有卖于京城小儿坊中豢养,反正就近村子里大多数青壮劳力都指望着这飞禽养家糊口,也有不少指着这玩意儿发了家。

鹁鸽崖山脚,有凉亭。

因得古人一段佳话,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十八里送君直到夕阳山外山,便是一直流传至今,人人莫不以为送别便要十八里,若到不了这个路程到不了这个地方便是心不诚。以讹传讹之下也就有了这西亳长安城外十八里亭,这座修建的也算是有些大气的石亭。

石亭有人,男女老少。

有面露紧张之色焦灼不安的凝脂玉,有躬身旁侧的韩顶天,后面站着偷眼观瞧的潘瓶。还有亭外的韩有鱼唯唯诺诺,甚是恭谨,贼心不改也不死的偶尔会偷偷瞧瞧亭中正对着自己的凝脂玉,要么就小心翼翼瞧瞧那个领着自己亲生父亲张九鼎不知道何时等候在此女子。

女子鹅蛋脸盘,略带些婴孩的稚嫩肥胖,小巧到让人瞧不出真切年龄。

仍是还有些以貌取人的韩有鱼原本只以为这女子又是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哪一位师叔师伯,只是并未有人给自己做出过介绍这女子身份,自然便让韩有鱼或多或少的当成是类似于最近这段时间往返频繁、递送谍报的跑马司。

只是不同于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所谓跑马司,这女子就一直呆在这里不走,便让韩有鱼能感觉到她的不一般。

几日来好似与以往浮躁跋扈大不相同的韩有鱼沉默寡言的同时也在察言观色,细心留意着周边种种有些颠覆他这二十年来认知的人、事、物,是以对得这个身段丰腴模样娇小的女子就多看了几眼。

原本只当是个再小不过的人物,只是这模样与身材分属两个极端的女人招呼都不打一个,毫无规矩的率先坐下,而那位这几天即便没有任何要求也能让自己母亲潘瓶和便宜父亲韩顶天极为规矩的师爷竟然听之任之不言不语,这才让韩有鱼赶忙收了非分念想,连得暗里都不再敢有什么过分的心思。

显然,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耳濡目染的经历,潜移默化的思虑,莫说是周遭人,怕是连他自己也都未发现心底里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不单只是没有了当初的跋扈那么显而易见。

长相稚嫩的女子一举一动却是老成持重,双手环胸,将那一对与脸庞极不搭的丰满衬托的更是圆滚。

此时里闭目养神的她忽然睁眼,碰到韩有鱼那闪躲视线也只是冷眼斜睨、眼中丝毫不加掩饰的鄙夷,尔后就又看向亭中坐着的那位白发白须的独眼老者,大周名字做朝神州的扶瀛帝师疱惠道满。

这个被众人尊为“我师道满”的老者对面,却是那个前不久刚刚经历大起大落、戏剧一般被赶下掌门之位的张九鼎。

此时的张九鼎哪还有半月以前刚刚卸任掌门时的颓态,反而是一种无力的病态,恰如那种病去如抽丝的感觉,脸色惨白到毫无血色,双眼空洞无神,只是直勾勾的盯敲着面前的独眼老者,双唇好似中毒后的乌黑,连续不断的启启合合好似在呢喃这什么,只是喉间发出的声音却是含糊不清的呜呜声,支吾不明,全然一副死气沉沉了无生机的面相。

独眼老者闭目念叨着一连串晦涩难懂的字符,即便是离得最近的凝脂玉也是听不真切,不知道这一个个音调到底是哪里的方言。

直到周围诡异的陷入宁静,独眼老者口中声调很有规律的渐趋拔高,越来越尖利起来,却未引起周围任何一人反应,好似这几个人都未听见一般,但又引得亭上栖息山雀振翅高飞,显然是受不了这般聒噪感。

独眼老者仍是闭眼,双手抬于胸前半尺处交叉,结出一个外人都不懂的怪异手印。

正始于此,原本凝重的周遭空气刹时躁动,如江河入海汩汩涌入亭中,甚至都把亭外的韩有鱼和那女子都带得晃了一晃。

紧接十指又变,或曲或直,或合或分,紧紧交错,周遭气劲又疾几分。

尔后十指再变,或弯或伸,或展或握,毫无章法,气机犹如实质更甚先前。

一印又一印,一印快似一印,手指如翻花,近乎是残影纷飞煞是诡异。

只是慢慢结印时间便长,越发晦涩难明,独眼老者额头也渗出一层细汗,呼吸虽说是匀和依旧却也是旁人能听出来的越来越重,仍如初时微阖的双目也变得有些颤动。

这本受于中土的玄妙手印却又脱胎于道门佛家掐诀,不同于中土那般五行拈指或是加持身心意念,扶瀛结印手法更加繁琐复杂,分来也是甚广,可将精气神分门别类的强行灌输至各种匪夷所思的境界,这个于扶瀛搅弄风云的独眼老者更是其中翘楚,于此道绝对是扶瀛执牛耳的佼佼。这一印加一印的手法或许旁人只觉得杂乱无章,内行人却深知内里凶险,一个手势不对或是深浅不合不只是单单的结印告败,更有甚者会反噬本主,轻者丧失理智或疯或傻,重者自爆也不是不能。

更何况这独眼老者,仅仅是这点光景,便是加了二十八印,而且还有在继续累积的趋势。

周围几人虽是不懂却也是能从平时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此中危殆,眼看着自己师父嘴唇渐渐失了血色,如同久不饮水的龟裂,眉宇间也渐趋紧凑起来,那双手速度更是再次提升到了旁人都看不清的速度,莫说残影,能看见的只剩两手模糊的碰撞,胸前不大的范围内也是时隐时现的沉闷音爆声,震得胸口处的衣服鼓荡不已。

也恰在此时,便见得独眼老者陡然睁眼,双手乍停竟做出了佛祖拈花状,斜指对面张九鼎,周遭那如沸水般躁动不已的滚滚气机瞬时集结于指尖,似是扯住什么一般直直伸向张九鼎,紧贴其眉心骤停,屈指,轻弹。

随着独眼老者口含春雷炸出一声“爆”,一切归于平静。

独眼老者收手,长长几个呼吸才睁眼抬袖擦汗。

“得其一便失其一,不知道龙虎山张为济死前可有机缘再为我宏图大业尽一份绵薄之力。”

旁边几个被刚刚气机迫到眼下都未缓神的徒子徒孙自然是无法接话,连平日里溜须拍马生怕错过任何一次阿谀奉承的凝脂玉也是平复着内心激荡。

起身朝向那个绝对不会因为面相稚嫩而让人轻视的女子,从遇见到现在都不曾有过交流的两人彼此会意,女子起身与疱惠道满走出石亭。

“与太子交过手了?”身份驳杂的扶瀛第一人缓步而行,越走越远。

女子背负双手亦步亦趋,与前者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算是,不过毕竟是在城里面,碍于大街上那些个百姓,凭和歌忘忧那脾气,我可以确定他没有使全力。”

疱惠道满在距离石亭十几丈外站定,今日明显不同于往常,这一条连接京城与东边诸州郡县的官道行人不多,偶尔也才过去辆马车,仓促赶路的几个行人,仅此而已。

自不会去关心为何今日人少,疱惠道满道:“从得七年前这家伙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将我扶瀛剑道气术合流,便一直待在宫里深居简出的训练那一群白刃义从,修为身手到底如何也不可知,本以为你能试探出一二,我也能做到心中有数,好及早作出安排…”

“在大周呆了半年脑子也不好用了?”毫无规矩说话也不客气的女子乜了眼老人,不屑道,“还是说让将军正那小丫头把你脑子糊住了?”

在扶瀛呼风唤雨的老人略一错愕,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无礼而生气,反而是呵呵笑道:“怎么跟你娘一样,说个话这么…”

“少提那个疯女人。”女子皱眉打断,“答应你的三个要求已经完成了两个,还有一个,希望你可不要再跟前一次一样,让我去解救凝脂玉那个贱丨人,珍惜仅剩的机会。”

疱惠道满笑意不减,若不是那一只黑洞洞的眼眶平白的增添些诡异,这般可亲模样可不就是个田园富家翁一般。

心机城府手段和田舍翁毫不沾边的老人道:“那毕竟是我跟前的唯一一对母女花,若是你跟你娘…”

在对面女子杀机乍现的凌厉视线中,疱惠道满知趣的换了话题,道:“我已经想好最后一个要求。”

这让有着娇小稚嫩模样的女子眉心蹙的更深,瞧着这个好似满脑子只有男女龌龊情事的老人,“疱惠道满,你未免也太不拿我当回事了吧,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浪费掉仅剩的机会,你这是在瞧不起我?”

疱惠道满呵呵笑道:“哪里的话,我倒是想让你一直做杀生丸大主流,你能答应?”

其实身份早已呼之欲出的女人瞧着官道之上远行人,也不说话。

疱惠道满收了笑,“你有几成把握赢了和歌忘忧?”

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曾被和歌忘忧一路追杀百里的女人情不自禁地嗤笑出声,“你是听不懂还是没听清楚,我两个只是短暂交手,我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本事。”

“最后一个请求,羽生胡桃,用你最大的本事,困住和歌忘忧。”

语气让人不寒而栗,老人袍袖一挥,转身离开。

本就笑意盈盈的羽生胡桃嘴角弧度更甚,于稚嫩脸庞上绽开一抹好杀嗜血的诡异。

独领扶瀛三十年风骚的老人瞧着十八里亭几个徒子徒孙,习惯性的抬手揉了揉那只黑黢黢的眼窝,用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语气说。

“走,进城,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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