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大智若妖(上)
等着贺青山磨磨唧唧的吃过早饭,这个打趣讲说是自己上了贼船的说书人办的第一件事便是搬家。
按照夜遐迩的意思,昨日里住进这座小院本就是权宜之计,毕竟不只是有何字门镖局的人知道,苟日新那条看门狗也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行踪,真要是有心人想要追查,单是从何字门口中便能撬出来。
原本根本没考虑这个明面上只是说书人、实则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代理帮主的贺青山,现下有了她的帮助,最起码,自己就多了一副眼睛。
一副怕是比之常人都要厉害的眼睛。
有了这个绝对不容小觑的助力,原本自己计划之中存在的一些个小瑕疵也就可以彻底消弭于无形,从而便能尽可能的让自己了却后顾之忧,全身心的投入到接下来的布局之中。
一劳永逸自是不敢夸下这般海口,事半功倍还是十拿九稳的。
不同于京城各坊布局规整,条条框框极多,京陲很大一部分不过是效仿这座千年古城的同时,又根据其自身优势缺陷加以归置,这座本意是军镇的守备大城不管是当初的本意还是现下的发展,至少也都是前后几百年的必然。
倒是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东西,为了掩人耳目的安全起见,斜跨整座京陲城,未至正午,两大一小三个女人,已经到了城西醴泉行。
京城醴泉坊有地下泉眼,常年往外喷涌,汩汩不息,酿酒极佳,长供于皇室饮用的杜康醴便是由醴泉坊中酿造。京陲城中醴泉行显然没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也不过是横七竖八的十几处民宅院子错落有致,和刚刚也才兴建不久的一座波斯胡寺。
凭着贺青山的本事,仅仅是吩咐了街头一个小乞丐,还未出半个时辰,便有人送来按照夜遐迩要求选择的醴泉行一处宅子钥匙。
此时里,在贺青山一双妙手施为下已然没有半点先前模样的夜遐迩与两女正坐在临街一处饭馆里,也是经过一番简单化妆后将将遮住原本面貌的贺青山瞧着夜遐迩乐呵呵吃着一大盆独属于关中的美食水盆羊肉,又接连喝了两三壶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洛神浆,很是吃惊。
走南闯北这些年,在贺青山的认知中,女人喝酒并非稀奇,一些个权贵安排的酒局,贺青山优势也会小酌几杯,但是能就着羊汤喝酒的还真是少有。
“好喝不?”
瞧着目不视物却能准确无误的撇开汤上那一层细细的油绿葱花,尔后一勺下去白浓浓的羊汤紧接送入口中,一声回味无穷的轻咂,再就上一口酒,下酒肴自然就是碗底那特别实惠的肥嫩羊肉。
这让看着那一块夹着肥油的瘦肉就有些起腻的贺青山一点兴趣都欠奉,更别说去喝那一大碗泛着油花的浓汤,贺青山实在不忍的瞧向一旁小茶。
这个总爱发些小孩子脾气却又总是做出跟年龄不相符的事的小丫头此时也正学着夜遐迩的样子,撇着葱花喝着汤,很是享受。
也不知道贺青山这句话是问的谁,夜遐迩答道:“好喝不好喝,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贺青山赶忙拒绝,摇头像是拨浪鼓,一脸嫌弃,“味太冲,太油腻,不喝不喝。”
又是一大口羊肉下肚,夜遐迩叫来店家再来一碗,直教贺青山往一旁挪着身子。
夜遐迩打趣道:“贺大家这是准备一会儿去跟哪家公子有约不成?”
自是听出夜遐迩挖苦,贺青山撇了撇嘴,也不言语,好似是生怕多说一句便能将这被她嗤之以鼻的腥膻味道吸进肺子里一般。
几壶酒下肚,已然不是原本模样的夜遐迩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仍是大快朵颐,这时里也没了食不语的讲究,继续道:“可是得有三年不曾吃到这等时间少有的美味,若不是早上小茶熬得粥好喝就多吃了一碗,我现在还能再吃一份。吃这东西可不像是你们金陵城那边讲究,七个碗八个碟的摆上一圈,细嚼慢咽推杯换盏其乐融融,在我们关中,就是要大口吃肉大口吃酒,要不是怕有损我形象,酒我都能用碗喝。”
翻了翻白眼的贺青山嗤笑道:“一个女人家家,就着羊汤都能喝半斤,你还觉得你挺厉害么?”
“酒生关中,这话可不是平白来的。追溯上千年,最早的秫酒便是在关中产的,酿酒始祖杜少康,不就是关中人么?莫看天底下都在传什么酒神在关外、酒王在大蒙、酒鬼在太行山以东,真要说起来,我们关中才是真二八经的酒圣。哪家子一天不得喝上点,一天三顿可是顿顿不能缺,得空带你去早市看看喝早酒的,那才叫一个痛快。”
夜遐迩侃侃而谈。
贺青山问道:“其他女人也跟你一样这么喝?”
夜遐迩有些语塞,不过还是狡辩道:“在家都这么喝。”
再度惹来贺青山一个大大的白眼,“胖死你。”
显然并不在意贺青山的“威胁”,夜遐迩毫不顾忌形象的对付着面前美味。
两碗近乎于两斤的水盆羊肉外加四壶半斤多洛神浆下肚以后,饭馆本就不多的食客都在惊讶于这个貌不惊人的女子竟有这般好胃口。
扔下一锭碎银,很是没有金钱观念的夜遐迩在财迷心窍的贺青山一阵肉疼中起身就走,好在是小茶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认认真真的盘算着这一桌子的价钱,跟饭馆老板好一阵讨价还价不符年龄的墨迹杀价,拿着其实并不是很多的几颗铜板,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离开。
期间有个叫花子来跟贺青山交头接耳一阵,当时只顾狼吞虎咽的夜遐迩并未留心去听,这时里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指尖转悠着那把新宅子的钥匙,贺青山问出刚刚就在纠结的问题,道:“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三公子搬家。”
扶着小茶肩头权当做行路杖的夜遐迩沉吟思索,没有再像离开靖恭行小院之前时的刻意隐瞒,道:“你先讲发生了什么事,之后我再跟你讲。”
见夜遐迩跟自己打起了太极,贺青山撇嘴,“爱说不说,反正是关于你们的事。”
对于贺青山的欲擒故纵,夜遐迩轻轻一笑,道:“我还能骗你不成,现在什么事都得靠着你贺大家,我再要骗你,那就真是没意思了不是。”
显然是又被夜遐迩这几句话说服,贺青山道:“倒是也没什么大动静,因为三年前三公子惹出来的那档子事,那几家子听说你们回来了,眼下正着手调查你们行踪住址,嚷嚷着要找你们要个说法,怎么,这都过去三年了,当年三公子就是出手狠厉了些,也没把他们那些个引以为傲的子孙根给断了,怎么到现在了还咬着这事不放呢?”
夜遐迩好笑道:“无外乎就是想着引起夜家的注意,万一换到些什么好处赔偿之类的,这一些个大小门阀,可是要少奋斗个几十年都不止。这么说吧,三更现在真要出现在他们跟前,他们不敢说高接远迎,反正也不会做出多么出格的事来。另外,不排除这些个大大小小的家族门派,是不是又像是当年一样憋着什么坏,捣鼓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博点噱头赚些人气。”
很多事便是不点不透,听夜遐迩如此一说,也是熟悉三年前在这座京陲城中所有发生的贺青山当即明了,恍然道:“这可真是老江湖呀,唯利是图。”
“利字为先呀。”夜遐迩呵呵笑道,“禾为谷,刀为器,利之一字,为了吃上饭,就要用些手段嘛。”
贺青山倒是颇为赞同夜遐迩这一番说文解字。
贺青山又道:“岳家现在出面了,再加上有丐帮弟兄暗里混淆视听,想来这几日这几个门阀闹不出什么动静,真要是耍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小伎俩,就看岳家怎么处理了。”
夜遐迩自是明白贺青山这话里没有明说的含义,道:“岳家并非一直倚靠着夜家才发展到眼下这般势力,仅用二十年便隐隐成为京陲第一门阀也是他们一家子真有些本事。这事于公于私岳家都脱不了干系,既然他们自居身份想要做和事老,就让他们忙活呗。
“说到底三年前那事本可以善了那几家子的像是跳梁小丑一般非得掺和一下,就像是我讲的那样,想着引起夜家的注意,浑水摸鱼的从中捞取一些他们这辈子见不着的好处。可是哪有那么容易?是以退而求其次,就找着岳家糊弄呗。
“最后唱的那一出可是岳白雉撺掇起来的局,估计当初若是让岳家老祖知道这事,打死她都是轻的。那丫头非要帮着那几家年轻一辈的找三更说个过来过去,当时正赶上苏家姑娘因得家里灭门几次三番的昏死,三更正在气头上,下手没个轻重,要不然也不会闹到那般结局,让三更起了杀心,弄得人尽皆知。几大家族俊彦十毁七八,岳家想躲也躲不开啊。再说了,岳丫头这三年怕是也不好受,从小学的三从四德也够她懊恼了。”
吐了口浊气,夜遐迩不禁叹道,“时也运也啊。”
贺青山再度泛起了好奇心,伸着头靠向夜遐迩,很是好事道:“岳白雉做出那种事,你们夜家不休妻?”
极善揣摩人心的夜遐迩早就已经摸清了这位说书人的脾性,对于她这般好事便报以无视,理都不理。
贺青山自说自话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个童养媳竟然做出这种事来,害得三公子当年差些就气血倒行,二十年修为毁于一旦,还间接让你这个当姐的哭瞎了眼,这事若是放到我身上,少不了我就得揍她一顿,然后让三公子休了她。”
夜遐迩嗤笑一声,“德性。”
贺青山继续胡诌八侃,“据我所知,三公子红颜那么些个,到现在没一个成的,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童养媳太碍眼?要我说,干脆就休了,凭三公子这张脸,拐他个十个八个的小姑娘回家,岂不美哉?”
听着这说书大家又犯了老毛病开始满嘴跑马车没一句靠谱的话,夜遐迩打趣道:“是不是你看上我家三更,在这里跟我玩旁敲侧击这一手呢?”
惹来贺青山重重的不屑声,“他但凡能把我当成个女人看,我就立马给他生孩子。”
好似是怕夜遐迩不信,贺青山又补充道:“生一窝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