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月下说一说将来
有此一问自然不是关心,倒是调侃的成分居多。
显然这个平日在外人跟前总是倨傲孤高不合流俗的清高女子在夜三更跟前就很是受意识上的直接操纵,头脑空空,已然都不会前思后想,自然没能听出自家相公话里的意思。
眼下是误会了夜三更,当只他是有些生气,这一袭白衣再度急急解释道:“只要是为了相公和夜家,我也可以像娘和奶奶一样…”
“行了行了。”夜三更摆摆手打断道,“开个玩笑都听不出来,指望你这脑子还当岳家家主呢。”
岳白雉很是委屈。
到底是心上人,常放心上,哪还能盛得了其他。
夜三更话锋一转忽然问道:“所以,我就十分纳闷,你们一个个不老老实实的相夫教子,这到底都是怎么想的?”
岳白雉面露错愕,好似是头一次正视这个她压根就没考虑过的问题。
似乎从懂事以后,就是在顺其自然的去融入到那一座江湖也好庙堂也罢都留有出彩传闻的靠山王府中去,尤其是那个将自己视为己出的婆母,就是有解释不通的魔力一般让自己不知不觉中便在未过门以前便将夫家看得比娘家都重要。
夜三更也不再跟她卖关子,直接问道:“这一个多月里,从武当山上我就感觉姐姐有事情瞒着我,问也不说,总是故作高深。回来以后又成心躲开我,她这是想要做什么?”
早已是被儿女情长左右了的岳白雉的确是想不通夜三更话中意思,仍旧疑惑,“我也都还没见到过二姐,不知道二姐要做什么。”
夜三更神色更是无语至极的无奈,怎么感觉回来以后这个以前听聪慧的姑娘怎么就笨成了这样?
玩笑心再起,夜三更左右瞧瞧,“大公鸡呢?”
对于这个也就只有夜三更才会叫出来的称呼,岳白雉自然知道指的是那只彩雉,早在过午出了皇城,那只被称作家凤的禽鸟便在岳白雉独有的口哨指示中神气活现的回了家去,岳白雉可不相信夜三更没瞧见。
岳白雉却仍是很实诚的回答道:“自己回去了。”
自然是知晓那只彩雉的本事,夜三更仍是装作恍然的样子,“我还以为被你丢了。”
听着夜三更越说越有些不靠谱,岳白雉百思不得其解。
“三年没你见这脑袋瓜子怎么就这么笨了。”
夜三更最后的一句解释立马让这白衣姑娘恍然后登时便涨红了脸,争辩道:“是相公讲话讲不清楚让我猜闷。”
这种无伤大雅的笑闹自然而然就更进一步消除了其实两人都不想承认却又在相逢至今都确切存在的隔膜。
摇晃着双腿,好久都没有享受过如此静谧时光,哪怕就是在凤凰山里那个名字特别大气的驻跸寨里短暂安逸,其实也比不过此时此刻里哪怕就是与她相对两无言。
不善于表达也不太会表现此中情绪的夜三更不明所以,却还是感觉月虽不圆却格外亮,连得周遭星星都比了下去。
有风,有月。
不知道夜三更到底是不是真就不解风情,忽然又是没头没尾说了一句教岳白雉费尽思量的话。
“我记得三年前家家户户种石榴树,只有杏花巷子里的杏树独树一帜,每到仲夏,杏花都落了,石榴花便开满大街小巷,一城酡红。”
这个坐靠在一旁尽量俯下身子、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家相公着想的白衣再度不解。
她总是感觉分别三两年,这个要小着自己好几岁的小小相公,心思怎么就这么教人难以琢磨。
夜三更心血来潮的感慨一番,仅是瞥了一眼也知道岳白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索性也不解释,再度接回刚刚那个话题,“晌午跟爹聊了很多,除了姐姐这些年瞒着我的事,老爹还说圣上已然是做好了对夜家动手的打算,想将夜家这个王朝唯一异姓王府裁除,以此敲山震虎,给其他那些个先皇留下来的老臣提一个醒,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外乎是。
“就像是三年前给姐姐赐婚一说,所谓的酒后失言不过就是堵住悠悠众口的一个不太巧妙的借口。当时圣上也是想要拉拢夜家,只是手段不太高明,非要用赐婚来说事。这等强人所难,我带着姐姐抗旨出走也算是一个权宜之策。
“其实圣上也是操之过急,如若像是这三年里悄悄的将老头子手底下一众门生故吏调走,而不是下旨赐婚,说不定家里也不会这么敏感的猜到圣上的想法。只是赐婚一事太过直接明了,就好像直接告诉夜家一般,他想要夜家出个人去宫里做质子,好给他一个控制夜家的本钱。
“我带着姐姐抗旨逃婚这个好似是不得已为之的仓促应对之策,说起来也算是对圣上的试探之举。如若圣上真就死咬着不放,按照抗旨不遵的罪名论处,反倒就能坐实圣上是真想要赐婚,如此一来赔个不是认个错,所有的都摆到桌面上来,便是万全。
“只是按照圣上的做法,假借醉酒将赐婚一事糊弄过去,这才更是欲盖弥彰。试想一国之君,总不至于说话做事如此不着调,真就对待臣子如此儿戏?反倒是显出其心怀鬼胎。当时家里也不过是猜测,想着借由抗旨试探一下圣上口风,不成想还真就如此水到渠成。之所以没有告诉以外的人,就是害怕言多必失,才有了那时半夜下盘山。
“大体算是猜准了圣上心思,我跟姐姐就这么在外边天南地北的游逛三个年头,无非就是想确定圣上真实心思。圣上倒也是大张旗鼓,你看看这些年,莫说单单是夜家这边,听老爹说,除了几个一品二品的大员,全都换成了青壮派,甚至是武官都要用那些个纸上谈兵之辈顶替,的确是有些过犹不及。
“夜家从武建帝一朝便深受皇恩,自然不会做出什么有失臣子本分的事来,只是当今圣上如此暗中施为,不说是光明正大的放手去做,就事论事有理说理,如此反倒是教人寒心。老爹上午其实就已经猜到姐姐这一路上逢山开路遇庙烧香似的所作所为就是像奶奶和娘当年一样在捡取这散落世间的机缘气运,借此算是能为夜家气数添一把火。
“老爹还说蓬莱大观岛那个贩卖天下气运的老武夫说是眼下有其他气运柱在围绕国运,旁敲侧击的指出是夜家,所以我刚才才想着劝你…”
“我知道。”打断了夜三更絮絮叨叨好似毫无头绪却显然是她这个局中人也能懂的内情,岳白雉道,“我都明白,也能猜到,所以我是我,岳家是岳家,相公不要多心。”
并没有受岳白雉的打断影响,夜三更絮絮道:“老爹说不管是娘还是姐姐,不似之前我担负的那些该担负的子孙责任,她们,包括你,还有你说的奶奶,要担负的是夜家往后的气数延续,也正因此,我就是想知道,夜遐迩她到底想要做什么,想要怎么做。我不想你和姐姐再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总不至于让你们女人家家的站在我一个大老爷们前头。”
这次没有立刻回话,岳白雉沉吟不语。
不知晓她在想什么的夜三更也不再说话,一时沉默。
良久方才瞧向夜三更,岳白雉道:“相较于你说的这些,当初娘跟我讲过的,也不比你多。后来二姐也都是一言以蔽之,很多时候都不怎么跟我细讲,真要说起来,二姐回来要怎么做我不知晓也猜不到,反正,我觉得二姐大概是想做出件大事,给朝廷、或是圣上出个难题。”
夜三更撇嘴苦笑。
出难题?给圣上使个下马威?让当今圣上吃个瘪,不对夜家动手?
看来也就只能再见到自家那个胸中有锦绣的姐姐当面问清楚才好。
也不再一味的追问岳白雉,夜三更可不会认为她会有什么心事瞒着自己,从小到大对自己的言听计从,这个女子可不是那种人。
夜三更道:“先不管她要怎么做,现在还有件事需要处理。在凤凰城里遇到了宋梨,他说京中有人出钱要抓我,和夜光碑无关。从皇城里出来后这些年他一直都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刺客勾当,这次据他说还是通过解角找上的他。当时他说回京后会查清是谁,这都半个多月,不晓得他查的怎么样。”
岳白雉问道:“相公是想找宋梨?”
夜三更轻轻摇头,道:“我想自己查。”
岳白雉恍然,若有所思。
夜三更又道:“怕姐姐担心,一直没有跟她提起过。明日从姐姐那里离开,我便开始着手调查此事。和歌在宫中你多留意,凭他本事,只要圣上没事,他也不会有太大伤。再就是姐姐这里,贺青山也仅仅一张嘴一双眼的能耐,你多上上心,还不知道姐姐要干嘛,反正到时候我如果不在跟前,你就拦着一些,可不敢让她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贺青山再怎么口含乾坤吞日月,怕是让姐姐用脚指头都能糊弄的她团团转。”
岳白雉点头称是,道:“相公若是不方便,我可以让人找找宋梨。这几年虽说没大和他联系,也没听过关于他的消息,想来找找京城里那些个做着暗花买卖的帮派,应该能找到。你们两个在一起,怎么着都能互相帮衬一些,能这般肆无忌惮的对你都能发出暗花,想来身份也简单不到哪里去。”
夜三更摇头道:“不用,宋梨爱怎么做是他的事,我管不了,我不想欠他人情。”
自是知晓夜三更与宋梨自小机缘巧合下才有的交际以及后来因缘际会下产生的交情,不晓得自家相公怎么就又牵扯到了人情,了解那段甚至是好多夜家人都不知晓的秘事,岳白雉可不以为夜三更还能够欠下宋梨的人情。
只是不等岳白雉问出心中疑惑,夜三更又道:“你管好姐姐,其他的不用操心。还有岳家,可不能因为夜家的事受牵连,夜遐迩把凤哥儿糊弄着去跟踪扶瀛人我就够觉得亏欠你们岳家。”
“扶瀛人?”不明就里的岳白雉疑惑问道,“跟踪他们干嘛?”
左右也无甚事,夜三更索性便将这三年里大大小小的发生一件一件说与岳白雉。
漕渠河边,一男一女,并排而坐,一说一听。
的确是该在仲夏石榴花开时节,有清风,有明月,当得起花前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