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先手破局,以刀换刀
姜怀恩,身入姜家,胸怀恩情。
不同于那些世代于殓刀坟中修习的门人,一家人或多或少潜移默化便沾染门中千百年滋养出来的刀意。
莫要小瞧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玄乎其玄,如同漫布整座天下的气运机缘,左右的可是一人一家一大国的盛衰存亡,并不是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无形法门。
单是世代生长于殓刀坟中的弟子,十几岁便能使刀塘之中那些附有先辈寄养刀灵的神兵利刃认主的就不在少数,而姜怀恩这个说起来只能算得上半路出家的殓刀坟门人,直到二十多岁才成功唤醒自身将养十数载的刀气,与一把六十余斤重的大环刀互为依附。
殓刀坟不同于其他宗门抑或教派,最开始都是修习门中特殊心法滋养经脉,待得水到渠成,于体内凝聚成一道门中弟子才有的刀气,才能成功由刀认主。
尔后,根据此刀属性,再行定夺内外,是走炼气的御刀对敌,还是修硬桥硬马的外家体术。
如夜三更这般自小气术同修,自然也是有个当年叱咤江湖、对武道浸淫一生的夜幕临引导,方才算是捡了个大便宜,在那把殓刀坟中地位绝非一般的鸾纛认主后,仍旧稳扎稳打的修习。
像是如道家开窍,本就后知后觉的姜怀恩在二十多岁又不得不从头再来,重新修习体术。
当时年轻气盛的姜怀恩也是攒着一口气,据说是日夜不休的熬炼,对于体魄的捶打旁人见了都是不忍直视。
每日绑缚几十斤沙袋,粗盐浸体,斫石三千,仅仅是几年光景便生生将修为拔升至外家横练武夫至坚至硬的金刚境。
笨鸟先飞,一飞冲天,成为殓刀坟有史以来第一个担任无常一职的外族人,也是实至名归。
对于其一身的硬功夫,类似于宗门之中长老一职的四方阎罗王曾在这位昆仑奴擢选无常时所展现出来的本事做过四字评价:虎背熊腰。
自然不是评价其身段似虎似熊一般高大挺拔,如他这般精赤上身让旁人尽收眼底的身段,魁梧言过其实,精壮略显有余,却也配不上此等形容。
四字“虎背熊腰”,无关其他,完全便是形容这本就体壮如牛的昆仑奴多年熬打体魄练就的如此一身钢筋铁骨,如虎如熊版壮硕,等闲人近身后怕是也极难取巧。
多有耳闻的夜三更怎么也不会托大的自以为是,怕是他那被粗盐粒子打磨出来的厚实皮肤,自己一拳下去也讨不到多少好处,估计反过来自己还要受反震之力生疼不已。
相反,这个每日斫石三千,一双臂力单就其精赤上身所裸露于外的虬结肌肉,也让人观之发怵。
倒是极其放松的夜三更又想起历下城的少年薄近侯,双臂一晃力千钧,稍加雕琢,这两人怕是半斤八两。
又想到那个浑身肌肉如炸裂、两臂堪比腿粗的铁匠娄圭,估计也就他那一把子力气能克制这个苦练硬功夫的黑无常。
倒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夜三更权当做分散自己注意力,尽可能让自己放松下来。
诚然此番打斗也是在所难免,不管是为了将被迫回去殓刀坟还刀的夜遐迩,还是那把跟了自己也有七八个年头的大刀鸾纛,夜三更不得不剑走偏锋,套用一招围魏救赵,已达到掣肘白无常。
当然,夜三更也还是更多的寄希望于贺青山,希望那个掌控着天下第一大帮的说书人,能把自己姐姐藏得隐秘一些,如此,自己权当是练练手。
已然有对敌之策的夜三更瞧着解下身后包袱的姜怀恩,不理一旁紧抓自己不放的岳白雉,抬手将其推到一旁,开始前冲。
显然气海里调动不出一丝一毫的气息,没有了内里气劲支撑,自然也不能与外界气机共生联系,全靠小时候打熬身体才能有的体魄,夜三更不得不再次感叹于自家老头子当初的明智之举。
三步并作两步,相隔三四丈距离一呼一吸间也是迅疾,不敢用拳头硬刚,夜三更手腕翻转间一手按住姜怀恩手中包袱,一手如灵蛇出洞,由下而上拂向这黑人昆仑奴下颌。
一招拂云手,暗合道家太极寸劲,借四两拨千斤之意以柔克刚,自然算是对付这个虎背熊腰昆仑奴的妙手。
毕竟与这个虎背熊腰昆仑奴硬碰硬才是自讨苦吃。
姜怀恩自恃铜皮铁骨,自然未将此一击放在心上,手已触到包袱里大环刀刀柄,只待抽刀,自能将对方迫走。
算盘打的叮当响,奈何夜三更上攻其下颌是假,中间一记探囊取物,看似是按住包袱,实则变掌为爪,便是一把抓住那看似不起眼其实另有玄机的藏蓝色布兜。
侠以武犯禁,历来都是朝廷重中之重的忌讳之处,不管是前朝大魏当政,还是往前数上几个问鼎中原的政权,不管是一统大江南北威镇寰宇,抑或偏安一隅自得其乐,相对于那些个一肚子墨水、心思九曲连环弯弯绕的刀笔吏,最最让当权者忌讳的便是江湖武夫。
哪分什么善恶,也无什么好坏,自恃武功,自然就有些眼高于顶,心中自有不与世俗礼法相同的规矩,大抵都会依着性子行事,怎么着也都会被当权者所不允。
是以对于武人的管控,都让历朝历代的官家挖空心思,诸多刻意压制江湖的严苛法规应运而生,而与武人形影不离的兵刃自然也会被针对。
其他朝代暂且不谈,大周一朝迄今百年,从天问帝一统南北,便开始强行对于江湖武人施行报备政策,凡是习武者,当地县衙府志留录个人信息、家中人口详实,师承、师门更是详细备案。
当年曾有各处不下十数家门派,不屑于官府管制,故意推脱延误,或是各种理由搪塞,不依朝廷敕令,且由府衙一再催促都不见奉命,也算是强硬。
素有铁血手腕的天问帝对此压根都不予理会,也不听“国以民为本,载舟亦覆舟”的治国言论,不曾有过一丝迟疑,于各地州府郡县抽调府兵武卒千余,让那群刀口舔血的沙场悍卒直接将矛头对准不依章办事的江湖门派,或是封锁要道,或是让全城百姓禁足家中,以雷霆之势血洗江湖诸多势力。
当适时各地各有奏报,诸多门派一夜间销声匿迹,那些个残缺不全到近乎于破碎的尸首,以至于后来悬首示众都要由仵作缝补才算拼凑完全。
更令江湖武人胆寒的还不止于此,河北道沧州鹰爪门便是其中之一,被一群比悍匪都要暴戾的武卒仅用半个时辰不到便灭了满门不说,第二日那座坐落在沧州城中闹市区、屹立几百年的传世宅邸直接当众以大不敬的叛逆罪夷为平地。
那可是国祚初始,大周一统江山结束百年纷乱局面,百姓也才刚刚熬出头来的安居乐业,叛逆的罪名,那是谁能承担得起的?
枪挑出头鸟一点不假,鹰爪门这个曾在江湖之中算作是二流门派,以一己之力让整座江湖知晓现如今这位正统皇室的手段如此凌厉霸道。
也正是因得百余年前这件事情的发生,整座江湖风声鹤唳怨声载道,但是不妨碍恁些练家子,不管是名门高族,还是走街串巷孑然一身,俱是有一说一按例行事。
当然,那些年被开国皇帝旗下铁蹄南征北讨时捎带脚灭掉的魔门不说,天问年间对于江湖的压制也算得上是武道一途命运多舛。
因得此,去除没了邪门歪道的江湖所展现出来的一片祥和不谈,慑于大周皇室由上而下施展出来的血腥手段,让另一座属于快意恩仇的天下,再也没了以往的勃勃精彩。
诚然,如殓刀坟这种避世宗门自不必说,隐匿于巴蜀大山之中又如何,即便是无争于世,信奉一棍子打死的天问帝仍是以放火烧山或是围而不疏的策略,让诸多早就于江湖之中消失许久的宗门俯首称臣。
是以,面对大周针对于江湖武夫种种教人闻之色变见之胆寒的骇人手段,以刀着称于整座武林的数百年的殓刀坟也不得不退一步海阔天空风平浪静。
自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携带兵刃,夜三更如是,由夜遐迩背负。
姜怀恩亦如是,将那把即便是在殓刀坟之中都算得上重型兵刃的大环刀裹缚于包袱之中。
嘴上说的是由着这位昆仑奴使刀,手上可是一点不含糊,夜三更出手便是要夺刀。
对于殓刀坟门下弟子而言,但凡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把,那便是等同于自己的另一条命,可以说是刀在人在,刀无人亡,夜三更如此施为,让后知后觉的姜怀恩不得不全力护住包袱。
隔着那层粗布,已然感觉到那把镶有九个铜环的冰冷刀身,只是用力后扯时顿生大力,显然夜三更难动寸许。
将包袱做刀鞘的黑无常一张黝黑脸庞狠厉之色乍现,冷哼道:“无知。”
伴以两字出口,右肘生生压下。
一计不成,一也击随之失手,夜三更毫不停留,撤步后退,恰恰躲过那带着风声的凌厉肘击,回手时顺势握住,借力使力,拉着那条黑黝黝胳膊向下,仅是向后一步的左腿迅猛收拢,弯曲之处夹带雷霆之力,轰向因得手肘下沉而向下的面门。
兜兜转转,几次换手,仍旧是以姜怀恩为目标,而非是那把至今都未出鞘的刀。
心中自有思量的夜三更双手相交相叠,不分上下,俱是狠手,按向绝对不是因为肤色而成为黑无常的姜怀恩后脖颈。
力道自是拿捏得当的夜三更自然不会痛下杀手,面露笑意的他已取先机,哪还怕什么后招。
诚然如他所料,轻敌大意的姜怀恩垫手护于面颊,又忽觉颈后寒意乍起,仓皇之下抽身后退,却不想夜三更再度变招,探手如游鱼,绕于其面前,一把抓住那个藏蓝色包袱,忙不迭后退。
虽说着急忙慌略显狼狈,却仍是“奸”计得逞的夜三更笑容满面,朝着定住身子再欲反击的姜怀恩晃了晃仅是几个呼吸便易手的包袱。
“我刀在,你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