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往事:意外和意外和意外
街上熙熙攘攘,夜三更逛来逛去也是颇感无聊,索然无味。
最起码待在小院里还有夜遐迩能说上几句话,现在这么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也是没趣的紧,又不想再大老远的去上一趟自然是更为热闹的京城,只能又原路返回。
说来也巧,夜三更前脚离开,一身鹅黄长袍的女子前来拜会,这时候回来,恰恰在女子刚刚离开不久,如同初时错过一般,一个向东,一个向西,相背而去。
返回小院的夜三更自然是第一时间注意到有人登门,按照先前时间,作息极有规律的夜遐迩早该睡下,现在不止还在厅堂里小酌,还沏了壶茶。
碗筷成双,杯盏捉对。
只当是又从山上下来了哪个丫鬟家丁,夜三更并未过多在意。
说起来夜遐迩在家里也是身份使然,府中上下百余人对其噤若寒蝉,尤其是连得王爷有时都要看其脸色,在夜幕临选出下一位继承人之前,明里暗里都已经将其当做仅次于靠山王的顺位家主,除了有数的几个,夜家二小姐的名头可不曾轻了去。
只是规矩归规矩,也曾大庭广众之下掌掴几个不听话的下人,只是私下里名声却不是一般的好。
相对于自小不常在府上的另外几位少爷小姐,包括动辄外出的夜三更在内,反倒是夜遐迩与那些仆人相处时间最久。
也正是自小受母亲影响,听母亲教诲,以平常心处之待之,平时自不会与这些人刻意的去说什么尊卑有别,反倒是与谁都亲近得很,尤其是私下里无事,赶上年节,仗着遗传下来的酒量与男家丁拼酒,仗着一口如簧巧舌糊弄着丫鬟去跟自己两个弟弟一表钟情,都是这位夜家二小姐能做出来的事。
从山上下来的这一日夜,且不讲一日三餐都不用操心,由山上那位看着姐弟俩长大的马前卒,平日只负责夜幕临吃食的亥位朱子青都是悄悄派家丁快马加鞭绕过整座京城送到这座并没有多少人知晓的宅子里——当初购置怕落人话柄,夜遐迩也是糊弄着夜三更掏钱,到最后连房契上的名字都是自家下人的名号。
也因得此,府中下人对自家这位脾气教人琢磨不透却也是极其好说话的二小姐心生亲近,至少夜三更就不止一次瞧见自己这个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二姐跟大老爷们一样,很是豪迈的划拳行酒令。
不愿意唯一的夜三更不曾开口,夜遐迩却是眨着清亮眸子促狭道:“你猜是谁来了?”
懒得跟夜遐迩卖关子,主动收拾着那位陌生来客留下的狼藉,夜三更没好气道:“反正不会是老头子。”
夜遐迩微醺后略微泛红的脸上略一僵硬,随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很好笑?”
这才注意并非是府中碗碟,夜三更倒是也不忌讳,捡起仅剩的两片水晶羊糕塞进嘴里,咀嚼间翻转粗瓷碟子,红印方方正正,标记着酒楼名号。
曲秀才。
这是京城京陲两地有名的酒楼,不亚于曲水池隑洲之上的江楼,尤其是口中未有一丝腥膻的羊肉还是一如从前的劲道有嚼劲,这可是曲秀才家的活招牌,开店几十年未见有谁能偷学了去。
略显贪嘴的捡起桌上酒壶,抿上一口因此才能名满京城的陈酿,不经意问道:“谁来了?”
“留白啊。”
好险一口酒没有吐出来,夜三更连连咳嗽。
也不理会弟弟如此尴尬,夜遐迩继续道:“她说明天还来找你。”
连这些碗碟都不想再碰,夜三更好似避之不及,随手便将其掷在桌上,临了还拍拍手,瞧着仍旧自斟自饮的夜遐迩面很是没好气道:“我已经跟你讲过八百遍,别跟苏留白掺和在一起,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夜遐迩老神在在,也不用菜肴压酒,虽是脸颊微红眸子却越发清亮,显然清醒得很,就着茶水喝着并不比进贡朝廷的蓬莱酿差分毫的曲秀才,啧啧道:“怎么,酒后乱性酒醒翻脸?”
“去去去,上一边子去。”显然对于这句话也是有些不敢恭维,即便是驳斥也是没有多大的底气,“你在胡说八道我就走了。”
夜三更的威胁并未让夜遐迩放在心上,仍旧是颇有深意的笑眯眯道:“也不知道是谁被红颜抛弃,连自己正儿八经的娘子都不理,跑出去喝闷酒,还跟人小姑娘…”
“你给我闭嘴。”
夜三更的气急败坏并没有给夜遐迩带来任何影响,一双眸子很是玩味的眨啊眨,这个应该是略有醉态的女子呵呵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为。”
夜三更咬牙切齿,到头来敢怒不敢言。
夜遐迩眉眼弯弯似新月,很是喜欢瞧自家弟弟糗态,笑意盈盈,“留白说了,明日收拾收拾东西一块搬来,你可要做好准备。”
夜三更实在想不明白眼下都是这般境遇自家这二姐是如何还能心大到如此地步,气不打一处来的夜三更吭哧吭哧喘了几口粗气,独自去了院子。
自然明白自己刚刚那几句也不会真就让弟弟生气,不理耍着小性子的夜三更,仍是小口笑哭品着那一壶清酒佳酿。
若无闲事挂心头,日日都是好时节。
……
……
京陲的建造很大意义上是按照军镇进行规划,如今又算得上京畿道内仅次于京城的重地,只是从人口到规模已然完全背离最初武建帝斥巨资于四年内不惜耗费人力物力建成可屯兵十五万的初衷。
不管如何划分发展,这座仍旧屯兵超五万的京陲城仍旧是领县制,如京城中万世、太安两县一样,也归京兆府管辖。
是以当大清早看见京兆府两名皂衣衙役出现在杏花巷中,夜三更并未有丝毫好奇,好奇的是这群衙役带走的是莫英。
心中一动自然是想到昨夜偷听到的青茶一事,夜三更可不会怀疑会是另外三人中的谁会告知官府邕州留后使唆使朝中官员从商,有利可图,唯利是图的宁谓与韦毋垢绝对不会上告。
夜三更自然了解宁谓家中那些假借外人名义做的买卖,能叫的出名的镖局就有好几个,因得长公主家驸马爷本就是江湖名门之后,自然对这种跑江湖的事情手到擒来,据夜三更所知,由京城到江南的几条重要官道驿铺就有宁家参与。
还有韦毋垢他那一家子,夜三更当初在龟兹城,就见到诸多来往商队主家进出于西域督卫府,大多是一人一马车进府,再出府便是见人不见车。
要是说蓝荔才更是不可能,这位虢州夫人行事,除了对于那位意中人亓莫言,其他的事,很难能让其上心,只要是按月领俸,天塌下来都能当被盖,夜三更才不信她会多管这种闲事。而且这也是对她有利无害,再不感兴趣,也不至于断人财路。
原本仅是在院门口晃悠一阵的夜三更在瞧见莫英跟着衙役离开,再度好奇心大涨,瞧一眼打扫院庭的夜遐迩,不管真就是因为按捺不住的好奇心还是为了躲避昨夜夜遐迩口中那位姑娘,夜三更径自带上院门又一路尾随着这衙役而去。
目的地自然是在京陲衙门。
府衙在京陲城北,靠近屯兵瓮城,一堵墙将京陲一分为二,北侧驻兵,南侧住人,泾渭分明。
高墙下便是衙门所在。
这两日来关于自己家事也是传的沸沸扬扬,谈资颇丰,走到哪里多多少少都能听到有人窃窃私语着关于那件圣人赐婚的天大“喜”事,昨夜在京陲城中转悠一圈,有几处并不显热闹的小食摊子上,一些个接着月色贪杯不少的酒鬼就在吆五喝六的谈论着这件本该法不传六耳的秘事。
毕竟圣旨直直传到盘山便是抗旨抗婚的夜下盘山,不管是对于夜家还是对于皇家,这都不算事什么好事,一路来也都是传旨公公过手,甚至于都没有经手因得最近大节而休沐在家的三省官员,诏书起草到下发都是圣上一人作为,怎么还就传的大街小巷?
夜三更都不得不怀疑那个久在宫中当值的传旨太监解角解貂寺,仅是奔走于京城之中传旨已有二十多年,这都是内宫不比言明的死规矩,怎么这个伺候了皇室一辈子的权阉年纪越老嘴上越是不严。
京陲府衙门口已是聚集了不少人,年后第一次开堂问案,怎么说都是难得一见,这种年节里打官司,新年新气象,得过且过,也算是让自己好过,只是偏偏有人这时候里触这种霉头,一向瞧热闹不嫌事大的老百姓可是喜欢的紧。
下雨阴天打孩子一样,闲着也是闲着,瞧个热闹权当乐呵,总比无所事事的闲逛有趣。
倒是也不怕会有人认出自己,夜三更也不避讳的向前挤上一挤,还不到最前,就见正堂“明镜高悬”的匾额下京陲府衙县令一身官袍威严端坐,文书一旁提笔记录,又有一班皂衣衙役静立一旁,再往前来,赫然是莫英,一侧有一女子坐在临时搬来的板凳上嘤嘤啜泣,还有个一副酒色过度哈欠连连的汉子,睡眼惺忪。
折磨迎泽你还跟人打起了官司?
瞧其背影只觉有些眼熟,只是还不待瞧清楚他面目,挤在人群之中夜三更视线一堵,一顶斗笠当头扣下,紧接有人使力将自己拽出人群。
看清来人是谁,夜三更反倒是将府衙中的热闹抛诸脑后,笑问道:“你怎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