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往事:谁也不认识谁
苏留印地道不地道先不管,在外人看来仅仅是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半大小子一个,与良圩勾搭在一起,也不过是图个一时舒坦。
整日里花天酒地偎红倚翠,这般快活惬意,可不是谁都能拒绝得了的。
夜三更道:“这事可不能乱讲,这不是坏人兄弟感情么?是不是你们衙门严刑逼供屈打成招,把那小子吓到才将良圩这些年做的这些破事给抖搂了出来?”
“你才不要乱讲。”岳青凤那双桃花眼一瞪,“我们都是秉公执法,人性化办案,透明公开,公平公正,我们……”
“来思止不算是你们官家人?”
一开口便直击要害的宋梨,一句话让岳青凤闹了个大红脸。
这个总领两城捕头与快手的京兆府捕快正待反唇相讥,夜三更赶忙开口打了个圆场,道:“行了,赶紧说说苏留印那小子的事,这两天里因得我姐这事一时走不开,苏留白整日的往那边院子跑,我都不敢久待,赶紧的,我也好回去跟我姐复命,过午刚一回去就挨了一脚,嫌我就知道满大街晃悠不干正事。”
因得私下里生活极其不检点而被自家老祖宗逐出家门的岳青凤死性不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那一双桃花眸子弯弯如月牙,贼笑道:“还说不是为了苏家,我看那苏家姑娘出落的俊俏,索性…”
知道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夜三更不耐道:“能不能说点正事?”
看出夜三更有些生气,岳青凤才收敛玩笑心思,道:“晌午你也在跟前听见了,因得涉及到国子监那位算学博士家的小姐,尔后那位邕州留后使又接连说出好几个女子,几年来与良圩皆有婚约在身,且全都是豪门贵族,牵连甚广,京陲城里县府府尹不敢审了,便移交去了京兆府。这个才来京城没多久的蛮族留后使行事也忒强势了些,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他就这么一股脑的把那些破事扯了出来。府尹高照高大人还纳闷他是如何知道的这么详细,那位莫使倒是爽利,讲说是良圩的朋友苏留印有一次喝酒是曾提到过,对于良圩这些年如此作为也是气愤填膺,奈何他苏留印人单力薄人微言轻不敢报官,给这些蒙在鼓里的千金小姐鸣不平,也就只敢借着酒劲唠叨唠叨。紧接便传唤来了苏留印,与莫英所讲相同,也就因得此,莫英这位初来乍到的留后使也是想在京城里做出些成绩,便自作主张的要揭发良圩,才有了今日这些事。是以,要坐实良圩罪责,苏留印那小子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怎么说也得等到案子敲定了,何去何从才有定论,毕竟这小子众所周知与良圩穿一条裤子,整日里游手好闲,不敢保证他有无参与过良圩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讲到此处,岳青凤特意瞧了瞧夜三更神色,见其并未因为这个总是打着他的旗号为虎作伥的纨绔子有何反应,才缓缓道:“若是这小子真有牵扯,怕是多少都要担些罪责。”
夜三更哑然。
为了良圩那处宅子,怎么就牵连出如此多的事?
见夜三更不说话,还以为他在考虑如何处理,深知自己这个妹夫行事作风为人秉性,岳青凤劝道:“这事你就别操心了,现下夜老二这事就够闹心了,你们就老老实实的静等圣命,先把自己的事解决了。”
夜三更在考虑该不该告诉身为官家公人的岳青凤这件事情背后的涉及,一旁宋梨忽然开口,“这小子八成是被莫英糊弄了吧。”
岳青凤撇嘴不屑,嘴上两道胡子跟着抖动,“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被糊弄不也正常。”
夜三更不免轻笑,莫英为了这处宅子也真是煞费苦心,不过不得不说,他抓住的这个把柄还是挺不错,想来这一次真就够良圩受的,怕是连大江水域上的良家也得扒层皮。
若是坑骗寻常人家小姐,顶多算是个百姓之间纠纷,只是这良圩忒也胆大包天,诱骗官家千金,这就真是不知道“死”字该怎么写了。
不得不又由衷的赞叹一次莫英的手段,出手便是要人命。
想来想去也觉得没必要将背后隐情告知岳青凤,这两伙人说到底就是狗咬狗一嘴毛,孰对孰错无法论断,谁赢谁输也无关紧要,不过是利益这一条大河滚滚而去掀起的一朵小水花,作为彼此的过客或是看客,夜三更没心情也没必要做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举。
收拾思绪,夜三更道:“既然人家都找上门让帮衬帮衬了,面子也不能给拂了,带我去一趟衙狱,我去瞧瞧苏留印的情况,也好跟人有个交代。”
岳青凤愕然,“还真当成自家事了?”
宋梨又在一旁适时插嘴道:“苏家姑娘长相又不赖,他捡了个大便宜,现下适当的表现一把,不更是把人姑娘迷的服帖?”
懒得再跟这两人磨牙废话,对两人的玩笑置之不理,夜三更转身向外走,催促道:“赶紧的吧。”
……
……
越往南走越是热闹,游人如织,于坊市间穿街过巷,三五成群熙熙攘攘,杂耍卖艺玲珑奇巧,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这十七天新年大庆,彻夜不眠昼日不休,走到哪里都是人头攒动。
街旁酒楼上食客划拳,河道花船画舫穿梭,勾栏院子莺莺燕燕花枝招展,路边小摊讨价还价。
这便是盛世。
宋梨很是顾家的去找他那个失散多年刚刚重逢的神秘妹妹,对此岳青凤还曾悄悄跟踪过,自然对于一个杀手而言,岳青凤总会在某一个路口失去宋梨的身形。
夜三更与岳青凤游走在喧闹人群中,路过平康坊,平日便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今日更是人流如潮闹闹嚷嚷,这位京畿捕快想要穿坊而过,脚底下不受控制一般就往这里头拐。自是对他那些小心思门清,夜三更是生拉硬拽的才将岳青凤扯离此地。
生平将食色性也奉为圭臬的岳青凤尤为看重色之一字,即便因得此被赶出家门,仍旧是江山难改本性难移,坊墙外听着坊墙里一声声含糊不清的莺歌燕啼,一脸不得劲。
“建议你还是改改你这毛病,这都被逐出家门了,万一哪天被请出家谱,你可怜不可怜。”
明知道这个总喜欢醉卧美人膝的家伙不会听从自己劝告,夜三更还是多嘴了一句。
每逢想到此事便有些黯然,岳青凤却自嘲道:“可是人生在世,要有自己的道啊。”
夜三更明显愕然,这句话根本不像是满脑子都是小娘子的岳青凤能说出的话。
“天天青楼买醉,搂着这些庸脂俗粉就是你的道?”
岳青凤瞧着坊墙后若隐若现参差不齐的檐角屋脊,那一层层红墙绿瓦,眼中更多的还是不舍。
“道士悟的是长生之道,和尚参的是慈悲之道,读书人讲的是中庸之道,武人求的是天下第一的道。”
岳青凤不合时宜的一番感慨让夜三更颇是不可思议,瞧着他的眼里或多或少的都带着些怀疑。
怀疑自己这个大舅哥是不是真的精神不正常。
岳青凤自顾自侃侃而谈,“阿梨就走赚钱的道,你走的是侠义之道,我没多大出息,我就想走女人的道。不管是康庄大道,还是林荫小道,我不求女人知我懂我,只求每夜里有美相拥,睁开眼看看那条属于我的道,这才是最真实的生活,让我能感觉到活着的生活。”
越听越不太对劲,说着说着语气都变得不一样,连最后的“道”都有些变了味,尤其是脸上笑意渐深,越发猥琐,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夜三更骂了声“滚”,脚底下便紧了紧。
瞧着好似是落荒而逃一般的夜三更,岳青凤奸计得逞的一阵坏笑,“喂喂喂,还是雏儿呢?要不要今晚带你去平康北里找个姑娘,把酒言欢一下,到时交浅言深一番,一时快活,自是能体会到男人的乐趣。你只管放心,哥哥我请客,白雉那里我也会去帮你瞒着。”
已然受不了这满口污秽的岳青凤,但凡一提到女人,这个平时还挺有些正型的官家捕快便总能说出些让人闻所未闻且不着调的荤话,层出不穷标新立异,经不起任何琢磨,肯定能让人咂摸出床笫上的味道来。
夜三更走的更急。
不怪被逐出家门,谁家有这么个人都得气死。
衙狱不同大狱天牢,仅仅是收留一些个来不及定性的作奸犯科之徒,如同良圩这般,不曾定案,罪名也不好分较,或是苏留印这样,虽是身为案子的人证,所涉案件过于繁琐,也便临时收押,等待定案后再行决定。
一路上走走停停,穿过朱雀大街,到达京兆府治所天已大黑,满城燃灯,亮如白昼。
有岳青凤在前引路,当值的衙役也不会询问夜三更身份,两人直接去到府衙后院偏房,专门用夯土打造的数间衙狱,紧挨坊墙。
说来可笑,一墙之隔便是朱雀大街,人声鼎沸透过那一扇两个巴掌大小的窗户口传进狱里,两个极端,两种人生。
岳青凤与夜三更走到最后一间算是整洁些的牢房,听岳青凤讲也是他刻意为苏留印安排,不管如何,苏留印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又不是要犯,没必要过分为难。
而且在岳青凤看来,苏家虽与夜家没关系,但是苏家大小姐苏留白,怎么说也是京城里第一个敢主动去往盘山递过八字的女子,要说是没有一丝关系也没这个可能。
毕竟那天夜里一男一女在马车里折腾了一路,虽说两人都矢口否认无事发生,但事情摆在这里,多多少少就像是和尚头上的虱子,避讳不得。
最可笑的是,明显是没有受到责打,一身衣服仍是洁净的苏留印在见到有两人出现在牢房门口时,很是困惑,尤其是见到一身皂衣的岳青凤,压根也不认识这是谁的苏留印两眼一瞪,七个不服八个不忿,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要审问?”
懒得跟这个出入衙门如家常便饭的纨绔子废话,这小子隔三差五就得因为当街打闹酒后滋事被抓进衙门,纯粹就是个愣头青,岳青凤虽没跟他打过交道,但也是对这半大小子有些了解,反正每次他爹来领走,基本都是拿鞭子抽着走,也算是个异类。
岳青凤道:“有人来看你。”
早就在打量夜三更的苏留印仍是一副别人欠他几吊钱的骄横样子,看着夜三更,“你谁啊?”
合着叫了一年多的姐夫,还不知道自家姐夫长什么样。
莫说是岳青凤,连夜三更都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