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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往事:偷来半日清闲

夜三更自然是无处可去,为了躲开苏留白也是可怜的紧,真就成了孤苦伶仃无家可归。

好在这几日城中不宵禁,街头上大小商贩,那些一年里好不容易盼到这几天的百姓,即便月至中天,即便清冷十分,也抵挡不住这般高涨情绪,除非真就累了,哪个愿意早早回家,浪费这大好光景。

白日当然有白日的好处,夜里自然有夜里的乐趣。

夜三更就饶有兴趣的陪着几个小脸冻得通红的小屁孩看皮影,一直到半月倾斜。

幕布后头花里胡哨的打斗还在继续,孩童终究是抵挡不住困意,一个个意犹未尽的打着哈欠回家,到最后就只剩夜三更自己一人。

开台没有中断的说法,只要有一人坐在台下,老板和手下伴当调子仍旧洪亮,抑扬顿挫高低起伏,尤其是夜三更扔下一锭碎银,落在台前铜钵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走南闯北了大半辈子的中年老板耳朵伶俐的很,用听的也知道这银子的足斤足两,表演更是卖力。

已然成了单独为夜三更准备的专场。

在这一块足够他们半个月收入的碎银驱使下,老板全是使出十八般武艺,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漏了出来,一直到天蒙蒙亮,老板是演的痛快,夜三更肚子很不配合的咕咕叫。

再度扔下一块碎银,夜三更在老板感激涕零恨不得跪送的目光下离开。

街上没了昨夜的喧嚣吵闹,不过也仅仅就只有这么一会儿,过不了多久,便又要重新热闹起来。

偷闲休息的摊贩老板都不会选择收摊回家,怕是再回来时好的地段就被人占了去,那一天下来可要少赚好多个铜板。

选了一处卖羊汤的摊子,两口大锅,架着火炉,现成熥的烧饼整齐码在一旁簸箕里,放在炉头保温。

显然是刚刚睡下的老板轻声打着鼾,倒替着轮流忙活的老板娘是个干净的妇人,将摊子收拾的如同大小相同的烧饼,规整有序,连炉子一旁木炭都堆放如一,坐在自己当家的身边,安静温婉。

瞧见大清早便有客上门,老板娘紧忙起身,压着声音小声问,“客官吃什么?羊杂,羊肉。”

要了一碗羊杂碎,瞧着老板娘熟练抓肉,撒了一大把葱丁芫荽末,客气的轻声笑问加不加花椒。

在经过夜三更同意后又添了一小勺一看便是自家研磨的粗糙粉末,浇上热气腾腾的奶白羊汤,味道瞬间被激发,香气扑鼻,充斥肺腑。

老板娘没有坐回丈夫身边,站在摊子一旁,瞧着夜三更将烧饼细细掰做指头大小,很是热络的开始介绍自家羊汤的好处,说是他夫家传了好几代的手艺,婆婆打的烧饼最好,夫家爷爷熬的汤底最香,讲着这一锅羊汤熬制的辛苦与不易,里面放着诸多去膻解腻增香温补的良好药材,大补算不上,舒筋通气解乏绝对算是上乘。

夜三更细嚼慢咽,喝一口回答个“哦”,咽一口就说个“嗯”,笑着点头说“大善”,还说了自家姐姐当年随口诌的一句“只愿今生尝遍美食美酒,但求无愧世间美人美器”。

让这个只顾夸赞自家羊汤的朴素妇人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略通文墨的她感觉自己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耳边响了半宿的皮影戏,再听到这老板娘招徕生意的絮絮叨叨,夜三更在喝完最后一口烧饼后,掏出一颗枣子大小的碎银,“老板娘,羊汤很好喝,但是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不知道能不能说?”

算不得见钱眼开,只为能给自家男人晌午头里买上一壶好些的清酒,妇人局促的用围裙搓着手,“你讲,你讲。”

夜三更佯装皱眉厌恶,不知是不是在刻意打趣这个眼眶子只局限于当餐一顿饭钱的妇人,又丢出一块碎银,笑道:“就是有些咸。”

显然已经超出这一碗羊杂汤的价钱,瞧着桌前两颗碎银,妇人手足无措。

夜三更起身,“下次注意。”

却在转身以前又补充道:“希望还有下次。”

妇人迷惑瞧着转身背影,就又听到一句。

“皮影戏太吵,就当换换口味。”

……

日头未上三竿,却不见金盘高悬。

天上灰蒙蒙,阴云沉沉,风中夹杂着让人缩做一团的寒意,怕是要有雪。

缩在火炉旁,担负着赚钱养家如此重任的羊汤摊子老板在一个激灵后转醒,打着哈欠,询问着什么时辰。

并未等到回复。

中年汉子揉揉惺忪睡眼,瞧见自家婆娘在一旁收拾着其实已经特别干净的摊子,很不客气的“喂”了一句。

一身粗布麻裙相当寡净的素朴妇人回神,开口道:“孩他爹,刚才来了个怪人,说咱家汤太闲。”

祖传几代的手艺即便是众口难调也没听哪位食客讲过重口,很是注重自家代代相传的招牌,汉子翻身而起,撇着大锅里翻腾白汤,只是一嗅,熟能生巧闻也能闻出咸淡,当下就咧嘴道:“砸买卖的?”

妇人实事求是,掏出两块足以让他们一家四五口过活几个月的碎银,“给了这两块官家碎银,怎么可能嘛。”

拿过那两块足色碎银,入手便是足斤足两,后槽牙一咬,也是怪好的硬度,确认是流通于几大钱庄的官银无疑,汉子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他就是说挺好喝,就是有些咸,还让咱们下次注意。”生怕是因为自己的不注意引起食客的意见,妇人一五一十的回答,显得小心翼翼,“还莫名其妙的说希望没有下次,讲说什么皮影戏太吵,换换口味。”

妇人讲到此,试探的问道:“这人是不是有病?”

怎么说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当家人,对于自家婆娘的脾性也是了解,瞪眼斥责道:“你才有病。”紧跟着又问,“你又跟人废什么话了?”

妇人如实回答,说是担心客人吃完后付账,会嫌自家这高于市价的羊汤贵,所以才会有了刚才那一番王婆卖瓜的自卖自夸,将自家羊汤的制作说的繁琐精良,只为最后结账时对得起要价。

骂了句“不成器的娘们”,显然是在怪责自家婆娘因小失大,只顾捡芝麻而丢了西瓜,为了一颗铜板说不定就损失了一个大主顾。

汉子气道:“唾沫星子恨不得都要喷到人碗里,能不咸?”

妇人局促,委屈巴巴。

……

……

也不立即返回小院,鬼知道喝成那个样子的两个女人会睡到什么时候,这几日夜遐迩也明显惫懒了些,早就没了平日的规矩作息,晚睡晚起,哪天不是睡到日头晒屁股?

权当作是锻炼,夜三更边走边气行周天,内里气息游走经脉别络一圈又一圈,如此正值阴阳交替的清晨,天地灵气转换之际最是充盈干净,对于滋养脉络最是益处多多。

尤其是自己修习的这个特殊功法,天象以后本来就可以借助外界气机化为己用,通过强行积攒到一定程度的外溢和转化从而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

如夜三更天赋,虽说不如那些个豪门望族家中的俊彦,一个个天赋异禀,但也是能在年纪轻轻阴差阳错之下踏入天象境,这也得益于被自家那老头子逼着从懂事起就天天打熬身子修行这名字简单到好似应付的心法,虽说没有那般得天独厚的绝顶天资,因得升境缓慢,还曾被自己父亲说过白瞎了这门有这诡异招数的心法。

好在仍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机缘一说,加上算不得笨鸟先飞的勤学苦练,天道酬勤,才能被国师尤所为以一句“夜家有儿夜三更”,捧做一众门阀家族长辈夸赞的年轻翘楚。

天气阴沉,略显压抑,以至于时至晌午大街上也没多少人,无聊透顶的夜三更掐着时间返回小院,鬼鬼祟祟的在门前窥望许久,确认那苏家姑娘不在,方才进得院子。

期间不免有过路行人看其眼神像是做贼一样。

毕竟行事高调处事却向来低调的夜遐迩购置这套房子都是以不常在京中的夜三更名义,到现在这条街上知晓这座院子主人是谁的还真不多。

烹茶看书,自得其乐的夜遐迩仅是抬头瞧了一眼夜三更,也不说话,继续看着手中那本诗集。

是一本近些年对于新韵诗的整理,大多是不合平仄不按格律,纯粹就只是讲究押韵即可,韵脚也不是古韵,而是这些年才兴起的十三辙。

相对于那些引经据典的诗词颇多桎梏极为讲究,新韵诗倒是因得浅显易懂信手拈来而有大行其道的趋势。

夜遐迩便偏爱于此,甚至于这些年早已将古韵律抛到了九霄云外,平日练笔写的小诗大多都会是兴之所至的新韵诗。

见姐姐不理自己,夜三更也不去自讨没趣,就坐到石桌对面,他看她,她看书。

干巴巴坐了好大一会儿,闲不住的夜三更又要打算出去,忽然响起敲门声。

急促而有力。

敲门有敲门的说法,老人说叩是恭敬,拍是催命,如此声响让夜遐迩微微皱眉。

紧接传来岳青凤大喊大叫,“开门,快开门,出事了!”

正无聊的夜三更顿时来了精神,先不说岳青凤来干嘛,最起码也比跟姐姐在一起无所事事的干瞪眼有趣。

马儿被直接丢在一边,进门都未,这种阴冷天气里岳青凤竟是一头大汗,大口大口的喘息,如同烧火的风箱,显然是这一路跑来,着实有些累人。

不等夜三更开口,这个京兆府衙门捕快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

“苏留印在牢里自杀了。”

……

……

京兆府衙狱中,为了防止犯人逃脱而选用糯米浆与青土浇筑的夯土墙,却倒成了用来自杀的工具。

苏留印头骨碎裂,满面血污。

身旁一纸遗书,对挑唆莫英状告良圩蒙骗女子一事供认不讳,畏罪自杀。

那一摊撞击炸裂开的鲜血,恍如烟花,耀眼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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