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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九转对登峰

“道济圣师怎教得你俩?”

声若洪钟,由山上大殿隆隆传下。

一山一水两个大和尚回头望望,竖掌于胸前一声“弥陀佛”,声音如大江起波涛,隆隆直上,于山谷间阵阵徘徊,压得山上声音转瞬消弭,震得山道两边树枝簌簌回响。

“放肆!”

一直云淡风轻的张九厄一声怒斥,如针扎鼙鼓赫然洞穿这漫天音浪,那声佛门狮子吼登时消散。

张九厄手中拂尘横扫交于左手,就这么简单一记,一道罡风于拂尘马尾透体而出,犹如实质般一道完美弧度袭向两个大和尚。

瘦和尚上前一步,也不躲闪,生生接下。

气劲如同撞于石墙发出“嗵”的一声瞬时消散,激起一阵尘埃,让对面的张九厄不免皱眉,“金刚?”

佛家修意,类似于武道炼气,却于平日里参禅打坐等修行里苦苦打熬身体,砥砺心性,又如同于武道修术,亦是一种气术双修之法,只不过是一团和气,不与外物争较,重在一个空字,无他亦无我。

不同于武道中炼气修术七境,佛家讲究一切从简,如同道家一般分四层:悟空、一念三千、金刚、法相。

金刚有不坏法身,传言法相可请佛祖亲临。

瘦和尚只是理了理那身脏的不像样子的土黄色百衲衣,又是一声“弥陀佛”,胖和尚也上前一步,两僧一道直直对视。

夜三更也不想搭理这两个把打架当做家常便饭的大和尚,自顾自牵马登山。

矮胖和尚一山扭头见夜三更跟夜遐迩离开,赶忙抬步跟上。

瘦高和尚一水,倒是礼貌,“我们又不是来打架的,能不能上山?”

态度忽然转变让张九厄一愣,只是不等他说什么,这个金刚和尚又道:“尊你一声师兄不为过,可你刚才不言不语就动手打人说不过去吧?”

一水等着张九厄回话,张九厄却没回话的心思。

“你看啊,我师弟怕打不过你出丑,还不得让我这个当师兄的出面找回场子,你说对不对?”

一水这句话仍旧没引来张九厄搭理,却引得刚走出没几步的一山回头骂了句“去你娘的狗屁师兄”。

一水不理一山,仍旧直视张九厄,又道:“敢问这位道家师兄,可否试试我佛家金刚,能不能碰汝道彻悟。”

咄咄逼人。

说着话,也不等张九厄反应,一水右手略略抬起,做了个拈花法印,一翻掌花向老道印去。

张九厄不敢托大,双手于胸前结印,化掌齐胸推出,两两相碰便听得轰然一声响,漫天沙尘,张九厄身形虚晃一下,反观一水动也未动。

“弥陀佛。”一水宣声佛号,转身上山,可见脚下那硕大青石上已多了两个约摸指深的鞋印。

那可是浑然一体稍加凿斫的山石。

张九厄道声“福生无量天尊”,不理周围沸沸扬扬议论纷纷,一甩袍袖,便要上前,却被袒胸道士几步上得前来一把扯住。

不等错愕的张九厄开口,袒胸道士摇头暗示,直到一脚踩踏山石出痕的大和尚走远方才开口道:“这就是你不该管的。”

张九厄微微皱眉,这个师叔祖虽说辈分极高,可在武当道教一脉中无甚身份,从来不曾参与门中任何事务,可以说他们这一代传一人的支脉传承至今除了每年罗天大醮露露面,其他时候便偏安一隅,窝在小莲花峰里,罕见的见到这位师叔祖离开小莲花峰便叫人惊诧,此时里更是拦住自己,让他这个武当守山人更是疑惑。

自然了解袒胸道士一脉修行法门,这般掐算古今的通天本事本就是一种有违天道的逆天存在,昨日言语间点了点自己,今日又直接阻拦,张九厄眉目间先是不解却在下一刻恍然。

袒胸道士难得收起了不着调,一本正经,抬手指了指面前老道的心窝,“不破不立。”

张九厄低眉顺眼,意态恭谨。

……

……

“夜家小子,你可认得老夫!”

行约一炷香,忽有一浑厚声音由山下滚滚传来,震得耳郭嗡鸣,连得夜三更也有些站立不稳。夜遐迩更是惊叫出声抬手捂耳,座下马儿长嘶而立。

山道下正等着自己小徒弟回来的中年瘦弱道士瞠目,看向远处花豹子上那个受音浪波及有些摇摇欲坠的小道童,骂道:“张云集你个锤子哟,你找谁不行你找他!”

却说一山一水两个大和尚率先醒神,双手合十,高声唱念道:“南无阿弥陀佛。”

声音直破云霄,算是阻住来人音浪。

夜三更稳住身形转身去看,就见一鹤发老者以迅若闪电的速度由山道中疾驰而来,近乎于离弦箭般到得近前,话不多说,一掌轰出。

迅雷不及掩耳!

夜三更根本来不及有个反应,只是下意识气涌全身抬手去挡,与来人对了一掌,身子便不受控制轰然飞出三四丈远,砸断路边一棵松柏又连连翻滚出一阵方才堪堪停住,只是不等作何反应,一口鲜血喷出,显然是内腑受伤。

那鹤发老者却不给夜三更寻思的机会,又欺身而上,身形犹如鬼魅。

莫说是受了这一掌以后即便想要格挡却力有不逮的夜三更,一旁的两个大和尚不管是事出突然还是不明所以也都未第一时间回神,鹤发老者缩地成寸一般四五丈距离转瞬即至,又是一掌轰出。

胸口一热将再要涌出喉咙的血浆强行咽下,夜三更自然瞧出这一掌比之刚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掌风犀利,气势汹汹。

自是不敢托大,夜三更强忍肺腑疼痛,就地一滚,将将躲过这悍然一击,尔后旋着身子一记乌龙绞柱,便如投掷出的长枪激射而出,直冲向那名来历不明的鹤发老者。

这名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的老人面对这短时间内便发动的反击早有准备,刚刚落空的一掌迅疾收回横在胸口挡住这来势凶猛的正蹬,另一只手握拳砸向夜三更腰腹。

也无甚花哨招数,仅仅就是如此平平淡淡由后向前的一拳,隐有破空声,挟带一股天地浩然之力,还未到得近前,即便隔着衣服,夜三更也能感觉到这拳风刚烈,似要透体而入一般。

不及细想,夜三更借一蹬之力,如猛虎扑食,双手使力前刨,身子便飞冲出去。

只是即便如此,却仍旧未躲过对方下一击。

握成拳头的左手五指大张,改砸为抓,鹤发老者仅仅是一个大跨步便跟上夜三更前冲之势,擒在后者腰胯上,挡在胸前的右臂顺势一旋,直接将夜三更两腿夹在腋下,暴喝一声“起”,腰眼用力生生将这百来斤的身子抛出。

夜三更万万没料到对手反应如此迅疾,半空中也不及多想,尽量将头护在胸前,两臂夹紧。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又是“咔嚓”一声,又一棵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树被夜三更拦腰砸断。

说时迟那时快,也才不过是三四个弹指,夜三更再度吐出一口鲜血,灵台里一阵晕眩。

“三更!”

夜遐迩与弟弟心意相连,夜三更受此重创即便她看不见也是心脏漏跳一下,翻身下马,却是一个趔趄,好在一旁一山伸手拽住才没有跌倒。

“咳咳。”再次吐出一口淤血,夜三更感觉身体如撕裂一般,由外至内从没有过的无力。

夜三更用尽力气扶着断裂的树干起身,大口喘着粗气,胸膛随着心跳剧烈起伏。

鹤发老者眼中狠厉,跃然而起,双手呈鹰爪又一次攻向夜三更。

“老不死的都一把年纪了给自己后人积点德,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

一山已大踏步而来,如鹤发老者那般也是毫无花哨的一拳轰出。

鹤发老者耳中听得身后如撕裂空气一般带起一阵劲风袭来,刹那已到身后,这般围魏救赵的打法,鹤发老者不得不身形一滞避开锋芒。

将将稳住身形,鹤发老者又听得背后拳风已至,看也未看弯腰回身一招黑虎掏心,一拳捶向一山胸口。

一山左手立于胸前,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招招杀机,不怕入了心魔?”右手由内向外一拂,轻松化解对方招式。

鹤发老者趁势双手按地,一招兔蹬腿,又袭一山胸口。一山退后一步,一掌印在对方脚底。

两人见招拆招,拳脚相加眨眼几个回合已拆解数十式。

这鹤发老者是外家武夫,走刚猛路数,下盘稳当拳拳生风,内行人一看便知道这是个浸淫拳术多年的大家,从他一呼一吸间一拳一脚里也能瞧出这已然登峰的境界,周身罡气萦绕如条带。

与他对上的胖大和尚一山,修炼的也是佛家重体不重意的外家路数,从小打坐参禅苦行打熬的身体在进入金刚后更是有“金钟罩身不破不败”的传言。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

这般硬功夫,比之岭南道穗州禅城胡家堡的铁布衫也是不遑多让。

两人旗鼓相当,打的有来有往。

夜三更艰难起身,硬挨鹤发老者一掌如遭雷击,体内气机如游丝断断续续,寻不到一点头绪。灵台处更如针扎一般,理不清道不明混浆浆。

一水和尚牵马走到近前,瞧得清楚,一言不发也是盘腿而坐,张口诵出一阵梵音。

夜遐迩在一水开口便听出这是佛教《心经》,可静心、净心、安心,她也知晓一水是在念给夜三更听也是在念给她听。

可连她自己都忘了弟弟上次被人一招击败是在什么时候,要是以前就算再如何不敌也得知会自己一声,眼下却连个话都没有,叫她怎能不担心?

夜三更对周遭事物感知依旧,却睁不得眼。也对姐姐刚才那句惊呼听得清楚,却也张不了嘴。

全身如火,各处经脉去烤炙般灼痛,护体真气固守丹田,一丝一丝经由任督二脉游走全身。

耳边忽而响起一水诵经声,字字如针扎在灵台,又如当头棒喝震醒灵台一丝清明,倏尔遍布全身,丹田气海更胜以往,原本感觉被鹤发老者一拳打的有些淤积的经脉也扩大数倍,通体清凉。

夜遐迩于马上坐立不安,想出言询问奈何就一个一水还在一遍一遍诵着《心经》,自己心下变得没刚才那么紧张,可下意识里还是难受的紧。

夜遐迩心下不安,夜三更此时通体舒坦,全身上下三千六百毛孔无一不通透,十二经脉、十五别络无一不顺畅。

“吼!”

就在一水诵完第三遍《心经》,夜三更仰颈一声虎吼,响彻武当。本就昏沉沉的九霄之上,刹那乌云层层由山后滚滚而来。

一声雷,夜三更睁眼昂头。

二声雷,夜三更气劲外泄将周遭碎石断树及膝白雪卷出三丈。

三声雷,夜三更起身举起右手。

再声雷,夜三更一跃数丈落于树顶。

雷声伴着一道闪电悍然劈下,于夜三更举头三尺生生停下,汇在其掌心甩向远处刚刚躲出战圈的鹤发老者。

“来来来,看我炼气九转能否对你外家登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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