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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身后哀荣(求追读

当太医请了喜脉,王娡知道,她所期待的,来了!

这年的夏天格外漫长,已近十月,仍需穿着单衣。很多人苦夏,饮食消减,面容清瘦。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王孙公子把扇摇”。盛夏明晃晃的日头,果真像这首诗描述的那般,如火舌般舔舐着大地。

我国传统医学将这段酷热时节叫做长夏。正如春养肝、夏养心、秋养肺、冬养肾,长夏养的是脾胃。

中医理论认为,春属木、夏属火、秋属金、冬属水、而长夏属土,对应到人体的五脏则为脾。

土生万物,这意味着我们的脾脏就像生命的沃土,起到吸纳营养、运化能量和水液的作用,以滋养我们的五脏六腑和组织器官。

脾脏的吸纳功能正常,就能为我们的身体所需摄取营养;脾脏的运化能量功能正常,就能为化生精、气、血、津液提供物质基础;脾脏运化水液的功能正常,就能防止水液停滞,保证皮肤润泽,身体轻盈。

脾脏的特点是“喜燥而恶湿”,而长夏天气特别湿热,因此暑湿滞留对脾脏的伤害大,人们常常感到食欲不振、精神萎靡、身体沉重、容易水肿。这就是因为脾脏受到了暑湿的侵扰,功能受损。

所以,长夏养生应以健脾为主。最为顺应天时的做法,就是清利暑湿,滋阴润燥,同时用消食的方法来减轻脾胃的负担,安然度过长夏。

而文帝在酷暑中,不仅是饮食消减,精神也逐渐萎靡。大概是痔疮尤其痛苦,以致他日夜睡不安稳,竟慢慢卧床难起了。

在八月的酎金献祭时,帝王强撑龙体,接见各诸侯及列侯,以酎金成色和份量不足为由,削减了楚国、赵国和胶西国的部分封地。

酎金份量和成色不足,王削县,侯除国。这是早就立了规的。这些诸侯王虽然恼怒,也无话可说。

酎金削藩,慢慢开始启动……钝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总比“七国之乱”那样的大动荡好吧!

然而到十月岁首,当该祭祀,祭天时、庆丰收时,文帝已病体难支。不仅是饮食难进,更是出现完谷不化的症状,就是泄泻物竟有未消化的食物。

人是铁,饭是钢。诸侯各王回京朝请,看文帝此情态,都隐隐预感情况不好。

文帝住在未央宫清凉殿,一帮太医左瞻右顾,围而不决,不知如何用药。

窦皇后和慎夫人驱走别的妃子,守在清凉殿,哭得眼肿脸瘀。几位朝廷重臣,也候在未央宫不敢远离。

“启儿哥哥,这是我所做豆腐羹,你送去给父皇尝尝,看能不能吃进去。”王娡用食盒装好,给刘启看。

“娡儿,父皇已吃不下食物……”刘启叹息,“连太医煮的汤药都难以下咽。”

“父皇曾说娡儿发明的豆腐,是人间至美之味。那汤药苦口,父皇腹中空寡,更伤脾胃。”王娡用羹匙搅动豆腐羹,“这里面我加了山药,粘腻护胃,又滋补阴亏。豆腐羹清淡无油,营养好易消化吸收。总要试试吧!看父皇吃不吃。启儿哥哥先尝尝口味如何?”

刘启听王娡说了这么多,端起碗尝尝,入口滑腻回甘,又略带咸味,虽清淡不寡淡,倒是爽滑可口。忙让宫人提着食盒就奔清凉殿而去。

因有身孕,王娡不便出入,只听候太子传递消息。

不久就有宦官急奔而来。

“王良娣,皇上已将豆腐羹吃完,传你再进献一碗!”

“这,没有了。”王娡忙告诉宦官,“皇上多日未进食,不能一下子吃多了。请禀告皇上,否则肠胃受不了。待两个时辰后,我做好再命人送去。”

宦官赶忙回去复命。王娡就到厨房,指挥厨娘开始动手做豆腐羹。

细细致致做好,也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装了食盒,王娡正要命人送去清凉殿,却有宦官赶来。

“王良娣!皇上传诏,命你速到清凉殿面圣!”

王娡吓了一跳!一般很多场合都避讳孕妇出入。文帝传诏,到底为何?

急忙命雪儿捧着食盒,随宦官赶往清凉殿。

殿内已哭倒一片,文帝晕厥,不省人事。几名太医手忙脚乱,在给皇上用针灸。

王娡不解地问太子:“父皇不是吃了豆腐羹好好的,命再进献吗?妾身已做好带来,怎么……”

刘启痛哭摇头:“父皇吃过豆腐羹,开始喊饿,要吃食物充饥……就吃了块糕点,仍觉饥饿,连吃了三块……忽然喊腹痛,呕出所食糕点和血……”

“蠢!”王娡想爆粗口。病人要吃,一圈这么多人围着,不加劝阻,都不敢违圣意?这是害人呀!

经太医针灸,文帝醒转,气若游丝,面如白纸。看到太子,一点笑意安抚着痛哭的儿子和众人。

“传朕旨意……”文帝虚弱下命。

宦官传旨:“朕闻之,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奚可甚哀!当今之世,咸嘉生而恶死,厚葬以破业,重服以伤生,吾甚不取。且朕既不德,无以佐百姓。今崩,又使重服久临,以罹寒暑之数,哀人父子;伤长老之志,损其饮食,绝鬼神之祭祀,以重吾不德,谓天下何!朕获保宗庙,以眇眇之身托于天下君王之上,二十有余年矣。赖天之灵。社稷之福,方内安宁,靡有兵革。朕既不敏,常畏过行,以羞先帝之遗德;惟年之久长,惧于不终。”

“今乃幸以天年得复供养于高庙,朕之不明与嘉之,其奚哀念之有!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无禁取妇、嫁女、祠祀、饮酒、食肉。自当给丧事服临者,皆无践。绖带无过三寸。无布车及兵器。无发民哭临宫殿中。殿中当临者,皆以旦夕各十五举音,礼皆罢。非旦夕临时,禁无得擅哭临。以下,服大红十五日,小红十四日,纤七日,释服。它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类从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霸陵山川因其故,无有所改。归夫人以下至少使。”

意思是:“我听说天下万物萌发生长,最终没有不死的。死是世间的常理,事物的自然归宿,有什么值得过分悲哀呢!当今世人都喜欢活着而不乐意死,死了人还要厚葬,以致破尽家产;加重服丧以致损害身体。我认为很不可取。况且我生前没什么德行,没有给百姓什么帮助;现在死了,又让人们加重服丧长期哭吊,遭受严寒酷暑的折磨,使天下的父子为我悲哀,使天下的老幼心灵受到损害,减少饮食,中断对鬼神的祭祀,其结果是加重了我的无德,我怎么向天下人交代呢!”

“我有幸得以保护宗庙,凭着我这渺小之身依托在天下诸侯之上,至今已二十多年。靠的是天地的神灵、社稷的福气,才使得国内安宁,没有战乱。我不聪敏,时常担心行为有过错,使先帝遗留的美德蒙受羞辱;岁月长久了,总是担心不能维持始终。如今没想到能侥幸享尽天年,将被供奉在高庙里享受祭祀,我如此不贤明,却能有这样的结果,我认为就很好,还有什么可悲哀的呢!”

“现在诏令全国官吏和百姓,诏令到达后,哭吊三日就除去丧服。不要禁止娶妻、嫁女、祭祀、饮酒、吃肉。应当参加丧事、服丧哭祭的人,都不要赤脚。服丧的麻带宽度不要超过三寸,不要陈列车驾和兵器,不要动员民间男女到宫殿来哭祭。宫中应当哭祭的人,都在早上和晚上各哭十五声,行礼完毕就停止。不是早上和晚上哭祭的时间,不准擅自哭泣。”

“下葬以后,按丧服制度应服丧九个月的大功只服十五日,应服丧五个月的小功只服十四日,应服丧三个月的缌麻只服七日,期满就脱去丧服。其他不在此令中的事宜,都参照此令办理。要把这道诏令通告天下,使天下人都明白地知道我的心意。葬我的霸陵周围山水要保留其原来的样子,不要有所改变。后宫夫人以下直至少使,都遣送回家。”

这是早拟好的遗诏啊!

顿时一片哭声。太子跪在父皇榻前,哀声不止。

“卫绾为忠厚长者,莫难为于他……”文帝艰难吐字,叮嘱太子。

眼睛扫过王娡微隆的腹部,他轻叹一声:“雄主……”

王娡一惊:难道文帝能看出什么?

刘启拉住父皇的手哭泣:“父皇,孩儿知晓,定不负所望……为天下雄主……”

一代明君薨逝!

窦皇后和太子忙命人送王娡回崇芳阁。孕妇不得听哀声,是大家都知道的。

王娡换了素色衣饰,呆坐不语。她的手抚着小腹。

“刘小猪,你当真是天下雄主。连你的皇祖父都看出来了吗?”她心中默念着,“如此,娘亲要好好培养你……皇祖父薨逝,你父初登大统,千头万绪,还需服孝三年。服孝期间,娘就带你去天禄阁读书,我们一起学习吧!”

那夜,整个长安城,未央宫和长乐宫,灯火通明,处处哀声……王娡睡得很不安宁。

“娘娘,慎夫人请您到桂宫。”慎夫人的宫女来请。

“慎夫人请?”王娡疑虑,文帝薨逝,慎夫人正是哀痛不已的时候,派人请她做什么?

桂宫一片白,慎夫人愁眉不展端坐在案几前,案上摆着酒菜。

真美艳绝色!王娡看慎夫人,虽未敷粉涂朱,一身缟素更似带雨梨花美得让人心颤。

“娡儿!”慎夫人看到王娡,就拉她坐到身旁。

“娡儿,皇上走了……再没有人疼爱、庇护我了……”慎夫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夫人不要哭了,皇上定然不愿看到您如此伤心……”王娡劝慰她。

“娡儿,你我虽是婆媳之名,却情同姐妹,”慎夫人泪眼婆娑,看着王娡,“我有许多体己话,想对你说……”

“你现在怀着身孕,我有直觉,你腹中必定是龙儿!”慎夫人说着,用手抚摸王娡的小腹,“能有亲生的儿子,娡儿你有多幸福……不似我,承帝王雨露,却无所出,身单影只……”

“如今帝王薨逝,我又如何自处?一点希望都没有……”她哀哀切切地看着王娡。

“帝王有诏,夫人可返回家乡……”王娡说着,忽然想起,文帝遗诏是夫人以下宫女,而慎夫人……

慎夫人苦笑之后是冷笑,“帝王仁慈,可唯独漏了我!无后嗣、无依靠、无希望!”她大哭起来,声音里满是控诉和哀痛,“娡儿,你看,我有活路吗?”

王娡心痛,好言相劝,“没事的夫人,还有我,娡儿会陪你的……”

“自古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太子登基,娡儿马上就要从王良娣成王夫人了!你的瞎眼婆婆也要成皇太后了……可我……”慎夫人泣不成声。

“没事,窦后一直信奉黄老之道,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需要对我怎样?桂宫会留给我吗?我也只有永巷一个去处了……”慎夫人抓起案上的酒,一饮而尽。

“不会、不会的……”王娡分辩着,泪水也跟着流下来。

“娡儿,”慎夫人拉住王娡的手,“我不知如何帮你,这桂宫所贮金银玉器,都给你吧!”

她起身吩咐宫人:“把那几个箱笼,都送到崇芳阁去。”

“夫人,我不要!”王娡去拦。没有帝王恩宠,慎夫人只能钱物傍身了,怎么能要她的东西呢?

慎夫人对王娡嫣然一笑,“娡儿贵为太子宠妃,不缺金银。可我孤身一人,金银之物无人可托……”

“皇家子弟一出生身上便有一种原罪,便是你有资格去继承大汉天下。不管你是不是渴望那个独尊的权力,不论你是否要与他人争斗夺嫡,这样的罪,从出生起便背负在身,至死方休。”

“在权力与政统的倾轧下,血缘不值一提,任何人挡在其面前,亦要被粉碎!”

慎夫人说着,抱着王娡哭:“娡儿,你太善良软弱,要狠起来!不是你要别人活,别人就会让你不死!只有成为赢者,才能保护好自己和孩子呀!”

“夫人,我知道……”王娡感动于慎夫人的真切,也抱着她,却感觉慎夫人的身体瘫软下去!

“娡儿……”慎夫人呻吟着,手开始抓挠胸腹,“我吞金自杀,为帝王……殉葬……啊……”

她痛苦地蜷缩身体,“这样……我就能和帝王一起……享受……身后哀荣……”

王娡抱着她大哭:“夫人!夫人!你怎么这么傻?!活着才能看到荣华,死后万事皆空……要什么身后哀荣?!”

“娡儿……答应我……”慎夫人痛得满头大汗,呻吟喘息着,“要做皇后……做太子之母……替我……好好活着……”

宫人们看慎夫人将死,也跪在旁边大哭起来。

慎夫人,你真傻!即便要死,也不能用这么痛苦的方式呀!娡儿给你一颗药丸,就能让你毫无痛苦地走……现在,只能让你在昏迷中解除痛苦……

王娡泪如雨下,将手指压在慎夫人颈部的动脉窦处。这里有丰富的迷走神经,影响人的心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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