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麒麟
栗氏从宁老夫人那里出来后,还带着二少夫人去了佛堂一遍。
犹如大家揣测的一般,自从宁朔那般病来如山倒一次之后,她尝到了苦处,便对天地神灵都有了敬畏之心,日-日诚心诚意参拜,只望神佛庇佑儿女康健。
如今老夫人说了这话,她即便知道九分是假的,但也还是害怕,便还是来佛堂跪了半个时辰。
二少夫人扶着她回去,给她揉腿,她却摆了摆手,道:“我的腿没事,倒是要你去帮我看看两个丫头怎么样了。”
她叹息道:“宴铃一来就出了这般的事情,恐会吓着她,你帮我安抚安抚,我今日实在是乏,就不见她了。”
二少夫人应声而去,刚走到盛宴铃住的小院门口,便见她和五姑娘坐在院子里一人手里捧着个竹篾篓子,里面放着一些青色和红色的粗线,还有剪子,少量的布,并一张画着麒麟样式的图。
两人坐得近,嘀嘀咕咕凑在一块说话,见了她来,眼睛齐齐亮起来,丢掉手里的篓子跑过来搀扶着她坐下,高高兴兴的道了一句,“二嫂嫂,可是有信了?”
二少夫人不解其意,“什么有信了?”
盛宴铃就和五姑娘失望的对视了一眼。她们还以为二少夫人是来报喜信的。便把去找宁朔的事情说了一遍,五姑娘叹息:“三哥哥早去书房见父亲和二哥啦,你一来,我们还以为事成了呢。”
二少夫人就一脸震惊看向盛宴铃,然后欢喜的问:“你想出来的主意?”
盛宴铃轻轻点头,“嗯。”
二少夫人赞赏道:“我们都没想到这个好主意,宴铃,你很是聪慧。”
她们这般的人家,婆婆磋磨儿媳,自然是有千百种法子,儿媳还击婆婆,也有五花八门的手段,但无论是谁,好似都把男人隔绝在外,日子久了习以为常,所以一时半会,她还真没有想到这个主意。
她道:“父亲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必定会同意的。你们不要担心。”
这一家子其实都很好,只祖母实在是烦人。
然后又指着竹篾篓子问,“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盛宴铃不好意思的道:“是岭南那边的风俗,要是家里有人病了,就编织几个麒麟挂在身上。”
以前她总给先生编着戴,编得多了,先生就将它们串在一块挂在床前,好似床帘一般。
五姑娘也接了一句话:“母亲担心三哥哥,我们就做些给三哥哥挂在身上,求得三哥哥康健,也让母亲好受些。”
二少夫人满意的笑,“你们都是好姑娘。”
然后道:“那你们就先做几个,我待会拿回去给母亲,让她给三弟。”
盛宴铃颔首。她闭着眼睛都能编出一只小麒麟来,而且时日久了,还能编出不同的样式,即便不是祈福用的,也能摆在家里瞧着玩。她手灵巧得很,几根不同的线在她手里穿梭来穿梭去,不一会儿,一只神采奕奕的小麒麟就出来了。
五姑娘摇着盛宴铃的手,“你给我也编一只吧?真是好看。”
盛宴铃夸下海口:“我给大家都编一只!”
就是不给老夫人。
正在此时,五姑娘的丫鬟就一脸大汗的跑回来了——她被派了去前院盯梢,见了她来,两个姑娘都很紧张,“怎么样了?”
丫鬟就道:“成了,成了,奴婢在前院月门处见着了三少爷,三少爷让我来告诉姑娘们,老爷答应去抄经书,便去找了老夫人,老夫人闻言就急了,也不让抄书了,也不说菩萨了,只说梦是反的——”
说到这里,她没忍住偷偷一笑,显然也觉得老夫人这话可笑。
盛宴铃就和五姑娘抱在了一块,二少夫人便也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掏出了银子大赏四军,给了在场丫鬟们一人一钱银子——可见是憋屈得太久了。
她做了一回散财童子,就急急忙忙拿了盛宴铃编的小麒麟回去报喜。结果她去的时候,正碰见丈夫和三弟坐在婆母的床前伺-候她吃药。
倒是不见公爹,应该还在老夫人那里。
她笑着过去,见婆母眉开眼笑的,就清楚她已经知道事情经过了。便拿出麒麟给她看,“咱们家真是来了个好姑娘,瞧瞧,瞧瞧,这是什么。”
栗氏就乐了,“这是宴铃做的对不对?我知道这个,以前她阿娘还给我编过。”
然后看向宁朔,“你表妹对我好,连着你也受了福气,这定然是给你的。”
宁朔对这个再眼熟不过,但还是愣了一瞬。没想到在京都还能得到她编的小麒麟。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将麒麟往一握,就握在了手里。手里熟悉的触感,让他想起了很久之前他刚到岭南的时候。彼时无意教她读书,她就讨好的编了个麒麟给他。
他清冷的看了眼就转了头,并不接,她就又噔噔噔踩着小靴子转到他的眼前,小心翼翼的笑,两只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双手一直递着麒麟,乞怜道:“先生,你教教我吧,我知道,你很有学识。”
宁朔就想,他后来心软答应教她,也不是突然答应的,应当是她一次一次的讨好和笑盈盈的眸子让他觉得舒坦,这才在等死的日子里给自己加了件事做。
这事情一做,他的日子就有了烟火气。早间,她提着装好笔墨纸砚的小篮子来找他,给他做早膳,给他打扫院落,指着书上的话问他释义。他先时不懂怎么教,只教她问的,后来试着主动提了几个问题给她,她就高兴得很,又给他编了几个小麒麟。
“先生,你一定会好的,你这般好的人,定然会长命百岁的!”
“——这麒麟能佑你长命百岁。朔儿,你可要好好谢谢宴铃。”,栗氏正欢喜,没发觉他在走神,好心情的道:“明日我也为你抄一遍阿弥陀佛经,到时候供奉去佛祖前佑你安康。“
宁朔就哎了一声,“母亲,我身子已经大好了,你不要担心。经书可抄,抄一遍就好,佛祖慈悲,必定不会怪罪你的。”
栗氏欣慰的拍拍他的手,让他们先回去,“待会你们父亲就回来了,我有话跟他说。”
孩子们在就不方便了。
三人就走了出去。等到宁国公回来时,栗氏脸上就没了笑意,而是泛着酸楚,道:“孩儿们为我好,这才合起伙来做了此事,你不要生气。”
宁国公常年是个少言少笑的肃穆模样——二少爷就像极了他。听了妻子的话,摆摆手,自己端起茶喝了一口,道:“本就是母亲不对。”
然后说,“这次朔儿主动跟我说此事,也是他长大了,有了孝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骂他。”
不过……
他说,“他自从病了之后,倒是沉稳多了,果然孩子们还是要经历些挫折才行。”
栗氏就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别胡说八道!他们就是当一辈子的孩子我也愿意,千万别再来什么病痛了。”
宁国公:“……”
他一本正经的道:“慈母多败儿。”
又道:“今天事多,我去书房睡,你早些睡。”
栗氏原本提着心,若是宁国公看出了找他一起抄经书这法子不是朔儿出的就为宴铃说几句好话,如今见他没怀疑,也不在意,便连忙哎了一句,什么也不说了,只让人去大厨房说一声,晚间给他送些宵夜去,然后就让人去盯着老夫人院子里面的动静。
第二天盛宴铃便收到消息,说是老夫人病了,不见人,自然也不用去给她请安。栗氏还揽着她小声的咬耳朵:“说是她那屋子里昨晚打破了个缠丝白玛瑙碟子,五个白-粉定窑小茶碟呢!”
盛宴铃就捂着嘴巴笑,一屋子的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