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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冒险贩盐

农闲时节一到,伯平便携二子出海,为的是多些食物储备,也可换些日常器具。安陵渔民分为两类,除却偶尔出海,便是以此为生。后者亦分两种,有的渔民有船有网,相当阔气,有的没船没网,只得向官府租用。他们都归渔官管理,渔获按不同比例缴税。伯平并不愿与之为伍,他们粗俗不堪,性格粗暴,热衷及时行乐。

伯平还有一项技能让大阳家受益,那就是制盐。祭祀海神后,他们父子先烧草为灰,而后将其铺在沙滩上,用海水浸湿。待草灰充分吸附海盐后,用水冲淋,溶解盐分形成卤水,再将卤水灌入盐池晾晒。

一直以来,齐国实行食盐官营,公家驱使夷人到沿海煮盐,再运回都城供贵族享用。而今随着人口增多,这种相对定额的配给远不能满足需求,于是在安陵乡野就出现了越来越多购盐的国人。生人越来越多,但谁也不敢公开,大家就集中在那个十字街口,偷偷摸摸地讨价还价,战战兢兢地做着交易。运盐到临近的即墨售卖,是不少田户私下的心愿,却鲜有人尝试,一方面忌惮官府搜查,另一方面,路上贼患猖獗,担心搭上性命。

一天傍晚,彩霞辉映,凉爽宜人,三家人围坐篝火旁,又聊起了这个绕不开的话题。交辉故意拿来一些海盐,堆在大家面前,又从家中拿出相同价值的余粮,摆在一起。交辉故意咳了两声,示意大家安静,又将妹妹拉到身旁。众人的目光随之转移。交清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道:“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制盐愈加顺利。就目前的余盐来说,倘若全部拉到即墨售卖,可以换回两豆粮。在农忙前多换几次,这一整年就无需担心受旱了。若能坚持几年,那么家家都能养牛置犁。”以拉和交朔向她投去坚定的眼神,交清紧握的双拳这才松开,“大家的疑虑我都考虑过了,我想,我和兄长可以做到。”“还有,听来人讲,即墨有不少新奇的物产,有牛羊,有走犬,有锦绣,都可以用盐交换,只要我们辛劳一点,谨慎一些。”

伯平身为轨长,是这三个家庭的主心骨。交清此时见他张了下肩膀,立刻交出了场地。伯平见状,向众人摆摆手,“贩盐也不算什么罪过,试试倒也无妨,遇到官府就交,碰上贼人就跑嘛。”他看向落座的交清,大臂一挥,“我愿同往。”

此话一出,伯平妻可不干了,扯着伯平的耳朵大骂:“本来是狗熊充什么英雄。到了即墨可会行礼?碰上贼人可敢跳河?就凭这一点捕鱼制盐的本事,还以为自己是蚩尤了。”

“呵!”伯平一下就火了,举起手,瞄了好几下,伯平妻同样不含糊,梗起了脖子。

仲炎这人见不得冲突,忙去拉开伯平,接着心平气和地讲道:“现在刚刚稳定,邑司、率长对大伙都不错,还是不要徒生事端为好。而且我们也不愁没得换,不是总有国人自即墨来吗?”说罢又捅捅妻子,也想让她附和几句。仲炎妻看到交清低着头,脸颊泛红,也不好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无人讲话,气氛有些尴尬,伯平和仲炎就有的没的聊上几句,抛出几个烂笑话,准备和前日一样,拿不定主意,就回去睡觉。就在此时,尤站了起来,身体微微颤抖。伯平妻有些吃惊,示意他赶紧坐下。尤用力挣脱开母亲的手,看向交辉,又望了望交清,低声道:“吾,吾愿往。”大伙一愣,谁也没出声。怕大家没听清,尤大声重复道:“吾愿往!”

“彩!”伯平一声大叫,紧接着传来了他爽朗的笑声。“不亏是我儿。”早就按捺不住的启抱起秋儿,一把举过头顶。

交清不禁心潮起伏,激动地揉搓双手,见仲炎并未表态,她终于有了底气。只见她掏出钱袋,将自己仅有的贝币全部倒出,买下了那两家的所有海盐。这个小女子一旦倔强起来,直教众人惊诧。“大家无需担心,无论遇到官府还是贼人,交出海盐便是。若他们肯合作,分他们一份亦可。”

对于此次贩盐的经过,史料中并无记载,实在可惜。这是先祖交清迈出的重要一步,更是交氏一族开始经商的起点,她为氏族带来的深远影响直至我的叔父,而对整个大阳部族来说,也许影响还在持续。

半个月后,三人平安归来,身上还背着几件羊皮冬衣。农忙前,他们又完成了两次贩运,其间虽曾遭遇贼人,但有了辉和尤的保护,最终都安然无恙。

此后数年,在各地商人的推动下,海盐贩运大量涌现,齐国不得不改官营制为税收制,在海盐流通环节加盖“徙盐之玺”,此乃后话。

时间久了,贩盐带来的好处让伯平、仲炎两家习以为常,他们不再感恩,反而觉得这是交清,是大阳家的义务。以拉夫妇偶尔会替交清打抱不平,清却并不在意,她喜欢即墨繁华的集市,喜欢刀币沉甸甸的重量,更享受自由的时间。不过,倘若让她迁离安陵,却是很难。因为这里的晚霞,着实让人着迷。

吃过晡食,各家各户扶老携幼,倾巢而出。孩子们追逐嬉闹,长者相互打着招呼,重复着说了千遍的客套话,少男少女女远远望着心上人,盼着对方的眼神经过。众人的步伐都指向一处,那就是海边。

天色刚刚暗下,晚霞就上来了。在湛蓝的画布上,紫葡萄,大黄梨,红苹果纷纷摆了上来。有的大,有的圆,有的被人咬了一口,有的却不幸被人一掌拍个稀烂。不一会儿,果子的香气引来了一匹马,马头向南,马尾向西,前蹄抬起,伸着脖去够那梨子。一不注意,那匹马变的浑圆,尾巴化作一团,马腿成了象腿,脖子却长如象鼻,成了一只怪物,引来娃娃们的阵阵惊呼。很快,几只狗崽闻声而至,追着那一大串葡萄。葡萄就在眼前,小家伙们却止了步,原来一条大狗在后面唤着,让狗崽们快点回家。小马驹,小兔子,大怪兽也纷纷登场,在人们面前展示着各种绝技。

有的娃娃看倦了,跑累了,便拉着母亲的手,回去睡了。倘若不困,尚未在母亲的怀中睡着,那么晚霞绝不会让他白白等待。很快,天空披上了红黄相见的外衣,大海也盖上了一层红布。不仅是大海,娃娃稚嫩的脸蛋,少女婀娜的身段,还有老人慈祥的面庞,统统披上红色的纱,直教人心里暖洋洋的。

“呀...呀...”最早的一批乌鸦来了,红布之上那几艘漂泊的渔船,也返程了。睡熟的孩子被吵醒,哇哇地哭;老人在儿女的搀扶下,缓缓动身。很快,乌鸦成群,漫天遍地,人们匆匆返家,谁也不愿听这低沉凄凉的哀鸣。

在交清的印象里,她极少见到志来看晚霞,即便农闲时节,仲炎夫妇皆有闲暇,他们手里牵着的也只有乖巧的秋。这是一个特别的孩子,似乎与谁都隔着距离。这样的隔离与交朔少时颇为类似,却又有些不同。一种说不上来的阴郁,在慢慢关闭他的心,倘若无人阻拦,他会长成什么样子,将难以预料。

志长到七八岁,有了自己的主意。仲炎发现,他常和小伙伴跑到演武场,去看国人练兵,去听好心人讲战争故事。归来后,他就绘声绘色地转述给启和尤。“你们知道戈与戟的区别吗?戈,向后能钩,向侧能斫;戟可不简单,不仅有戈头,还有矛头,这样既可车战,亦可步战。”

“这谁不知道呀。”“那你们知道多果戟吗?不知道了吧,那可是南边才有的,这种戟呀,装有两个或三个戈头,有的装有矛头,有的不装,没见过吧。”说得两兄弟直眼馋。

三三五年,国夏大夫率军攻鲁,他命令齐军假装无备,设伏以待鲁军,险些擒获两位鲁国大夫。志第一次得知,战事原来还有不少门道,并非只靠勇力。他也因此,有了更远大的志向。志梦想着披甲纵马,挥剑冲锋,杀敌立功,受赏封侯;梦想着成为田开疆,领兵退敌,成为古冶子,屠鼋救君,成为公孙接,搏杀猛虎。他模仿兵士,举着木棒天天练习,还央求交辉教他练拳习剑,弯弓射雁。所幸,志的身子常常拖他后腿,也帮交辉省去了难以开口的拒绝。

志没有启的好身板,亦没有尤肯吃苦,心里还充斥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这让仲炎有些焦急。他不断提点儿子:上战场是贵族的事,咱们哪有那份荣耀,即便去了也是做些苦力,喂马、运粮、打杂之类,根本看不见敌人。志不相信父亲,就来问交辉,可是即便得到同样的答案,他仍旧不死心。

一次,偷偷跑去演武场的志不幸被父亲逮到。仲炎二话没说,抡起拳头就是一顿狠揍,仲炎妻不敢吱声,搂着秋儿默默流泪。伯平妻在一旁好心相劝,“打几下得了,孩子知道错了。”“他哪里知道错,你看,他还瞪眼。”“志儿,认个错,给你父亲跪下,咱以后不去看了,也不胡思乱想了。”仲炎妻带着哭腔,急着嚷道,“你倒是说话呀。”可是志仍旧硬挺身板,打趴下又站起来,嘴里流了血擦都不擦。直至父亲坐在地上喘起了粗气,他这才跪了下来,向着父亲,向母亲和伯平妻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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