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平安夜那天,沅城天气晴朗。清早,路边的草木被染了霜,格外寒冷。到了中午,太阳温度渐渐升高,白霜融化,校园内一片和煦,温暖如春。
课间散了操,开始有人互赠苹果。
事实上,粟春雨从早上进入学校的那刻起就目睹过好几对类似情侣的男女在林荫道下互相赠送苹果的行为。
她能理解互相有好感的异性男女用一些方式来表达浪漫,但是情到浓处时,每一天都是情人节,又为何非要选在12月24日这一天才能表达?多半还是从众心理作祟,有跟风想嫌疑。
粟春雨不怎么喜欢特意为之的事,而对于这种所谓的洋节,她向来都不甚在意,自然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不过她还是收到了孟秋和林琳送的苹果。到了上晚自习前,就连江一诚也跑到她班上来给她送了苹果。
她和他开了两句玩笑话,这才转身回到教室。
意外的是,当她坐到位置上时,课桌上竟然也放了一个颜色十分鲜红的圆苹果。
粟春雨怀疑是有人放错了。可是她问了周围的人,没有人看到是谁将苹果放到她座位上的。
接连收到4个苹果,即便平日她挺喜欢吃苹果,此刻也有些吃不消了。
这还不是最终的数量。
到了下晚自习,等教室的人都走的差不多时,言谢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就往她怀里丢了一个红苹果。“喏,请你吃苹果。”
他校服外套敞着,露出里面的黑色羽绒服,灰色的单肩包斜挎在胸前,整个人看上去随性又慵懒。
粟春雨呆愣在原地。其实她有被突然出现的言谢吓到。但当看清他人时,心底那点惊吓就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粟春雨不知道平安夜的含义究竟是什么,但她想,能让对方亲自去赠送苹果的,想来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同学情,不然,为什么苹果不是全班人都有呢?又为什么,言谢送她的苹果非得在等人都走光了之后,才偷偷出现呢?
思及此,她原本对平安夜波澜不惊的内心,倏忽之间有了异样的欣喜泛起,像冬天的被窝,带着暖暖的安全感。
可她不想被他发现自己心底的雀跃,于是刻意误会他道:“这苹果该不会是哪个女生送你你不要了,才拿来给我的吧?”
尽管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言谢不会这么做。也不知从何时,她对他,居然产生了如此强烈的信任。
言谢双手抱胸,对她诬蔑的话付之一笑。他半眯着眼垂头凝视她,剑眉轻挑,眉梢微微上扬,闪烁的眸子里透着一丝摄人的锐利。
“如果我说,这个苹果我是特意送给你的,你会不会很感动?”他平静的声音里仿佛沾染了烈火,烧得粟春雨心中一颤。
她不敢再与他对视,连忙避开他的视线,心跳快的像是加速起跑的兔子,咚咚咚,差点打乱了她呼吸的节奏。
“哦,那我就真的太感谢你了。”
毫无起伏的声音,不带多少情绪的话语,言谢有些失落。他特意选在这个时候偷偷溜到四楼来,就是想做最后一个送她苹果的人,只有这样,她才会印象深刻。
但好像,他的计划落空了,她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至少,她的表情不是他意想中的样子。
“喂喂,就算你不喜欢苹果,也不必这幅表情吧?”他佯装生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补充道:“好歹给个面子吧,看在我大晚上还给你送苹果的份上。”
闻言,粟春雨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平静的表现给了言谢错觉,一时慌乱,不确定他是不是误会了自己,只好辩解道:“我没有不喜欢啊,我只是在想要回送你什么东西比较好。”
这自然是一句临时的应变借口,但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反正俗话也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送了她一个苹果,她理应回赠,只是她的书包里除了孟秋他们送的那三个苹果,好像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倘若现在她将别人送她的苹果转送给言谢,未免显得太过敷衍。借花献佛也不是这样献的。
粟春雨决定请言谢去喝热饮。“奶茶店应该还营业吧?你想喝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岂料言谢竟然有意见:“奶茶有什么好喝的,那是你们女孩子才喜欢喝的东西。”他话锋一转,“不过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就先欠着吧,改天我再来找你兑换。”
粟春雨沉吟:“奶茶不好喝你平时还总请我喝?”
言谢却将话听了去,他揉了揉她的头,哈哈大笑起来:“你傻不傻。走啦,送你回家。”
她一边收东西,一边对他说:“不用了,我家也不算远。”
他显然不信,敷衍道:“哦,那送你到公交站。”
时间已经不早,粟春雨要去赶末班车,不欲与他争辩,关了教室的灯和门,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教学楼。
大概是言谢今天的兴致很高,分明他与自己不顺路,最后却还是和她一起坐上了朝她家方向行驶的末班车。
粟春雨心口涌起一股无法压抑住的喜悦,回去的路上,嘴角一直噙着浅笑。
这样的喜悦之情,一直持续到几天后的元旦晚会上,才得以渐渐平息。
与去年一样,晚会邀请了诸多同学的家长,也与去年一样,粟春雨只是一个观众,所以她的行动相当自由。
在节目表演过半时,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很巧的,还没到洗手间门口,远远的,便看见站在门口,穿着校服的言谢、程镜阳以及江一诚三人。
在这种地方遇到他们,不用猜,看阵仗就知道是来干嘛的。
粟春雨一面觉得这几人烟瘾挺大,一面又忍不住不由好奇,有人如此光明正大地躲在厕所抽烟,难道祥林嫂一次都没抓到“犯罪嫌疑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她不知道罢了?
她猜,很有可能是后者,毕竟现在的言谢,“身价”不同,沅南还指望着他冲刺后年的省理科高考状元呢,骂不得,就更打不得了。
不过是什么原因不重要,总归也轮不到她来管这事。
她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女洗手间里忽然走出一抹单薄的倩影。荣灵穿着还未换下的表演服,袅袅亭亭地出现在几个男生的面前。
程镜阳率先打了声招呼,顺便夸了一句“钢琴弹得越发精湛了”,江一诚似笑非笑,笑骂着“你可闭嘴吧”。言谢则淡淡看了眼荣灵,算是打了招呼。
荣灵脸上先前的喜色瞬间黯淡了几分。但她并不气馁,若无其事地和程镜阳、江一诚攀谈起来,正要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言谢身上去,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他们的方向款步走来。荣灵心中警铃大作,脑子一热,猛然间倾身上前,将自己与言谢的距离拉近至仅有几厘米之隔,然后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在言谢拉开距离前,主动退了几步,用无比熟稔的语气嗔怪道:“阿谢,你怎么又抽烟了?小心我告诉叔叔阿姨,到时候有你好看!”
言谢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眼眸中闪过一丝嫌恶之色,却很快被他掩饰下去,他瞪着荣灵,眉头紧锁,语带不悦地质问:“你做什么!”
荣灵娇嗔一笑,意有所指,“阿谢,你吓到我了,还有别人在呢。”说完,她故意朝十几步开外的粟春雨看了一眼,又十分温柔的恳请道:“粟春雨,我是跟阿谢开玩笑的,你可别去告诉老师啊。”
此话一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异样。
言谢率先反应过来,他恶狠狠地睨了荣灵一眼,厌恶之情毫不遮掩,“你有病啊!”语气冰冷森然,宛如寒冰。
撂下话,他迈着大步向前走,二话不说拉着粟春雨转身离开。
“阿谢!”
“言二!”
程镜阳和江一诚在身后叫他,却没把盛怒中的言谢留下。
荣灵苍白着一张脸,早已经六神无主。她又犯傻了,在明知道他可能喜欢上了粟春雨以后,竟然还异想天开地想要在对方面前扳回一城。
其实,她对言谢有什么意义呢?他从来就不高看她一分。
粟春雨被言谢一路拽着出了大礼堂,又拐了几拐,最后终于在实验楼一楼的东侧洗手间门口停住了脚步。
一路上她半句话不言,只是乖乖地任由他拖着,完全没有挣脱的意思。此刻,冷静下来的言谢,反而有些莫名的难为情。
他不直视她的眼睛,只嗫嚅着:“你不是要上厕所吗?这边干净一点,你快进去吧。”像是想到什么,他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我就在外面等你,你别怕。”
粟春雨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女厕所。
出来时,言谢果然如他所言的一样,等在了不远处,连姿势都没怎么变。
未及她出声,他已经走了过来。他抱歉地跟她开口:“不好意思啊,你没生气吧?”
粟春雨知道他在说什么,她并不生气,可她的内心的确感觉到了不快——在荣灵对他做出那么亲密的举动、说出那么亲密的话之后——她体会到了嫉妒的情绪。
她抬头凝视起言谢的脸,一双棕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纠结之色,良久,才幽幽道:“你是替荣灵道歉么?”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她呼吸节奏不自觉地就紊乱了几分,“如果是,那大可不必。我不介意她说的。”
话音落,她垂下眼帘,毫无预兆地拉开了与他的距离,仿佛他是毒药,她避之不及。
言谢心跳一滞,脱口而出道:“那你呢?”粟春雨不明所以地掀眸,满脸的不解和困惑。
只听言谢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介意我抽烟吗?”
这话问得相当暧昧,可粟春雨的心却狂跳不止,有一种情绪仿佛就要破膛而出,跳出来撞破他们的试探。
不知为何,她素来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顷刻间都消失殆尽,她认真看着他,反问:“如果我说介意呢?”
言谢严肃的神情瞬间变化,笑意爬满他的脸庞,直到嘴角的弧度再也不能扩大,他才咧着嘴回答:“那我就戒烟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