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方菲随意安排的相亲宴，最后自然以失败告终，好在她也没有再提出什么“交朋友”的念头，粟春雨不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每天依旧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眼看着她二十五岁的生日越来越近，孟秋、郑意依都在替她筹划着四月十四号那天应该如何庆祝。她并不想过这个生日，理所当然的，她也不期待，被两人问的不耐烦时，索性门也不出，只窝在家里翻译翻译自己感兴趣的文字。
四月的雨水延续了三月的柔情，缠缠绵绵的一下就是好些天，粟春雨却一点也不感到烦闷，反而常常在绵绵的雨水中沉淀出不一样的东西来，而这些东西，往往能令她的心境变得越发淡泊。这或许与她人生里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有关。
自由职业就这点好，当别人都在冒雨上下班时，她只需要呆在家里欣赏春雨便好了。
美中不足的是，此等闲情逸致她时常都不能尽情享受，因为总有不速之客打断她的沉思，就好比此时。
手机嗡嗡嗡的震动声惊扰了坐在书桌前翻阅词典的粟春雨。她瞥了眼来电显示，见郑意依的名字正跳的欢快，等了一会儿，她才慢悠悠地滑动接听。
她刚问了句“什么事？”电话那端的郑意依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自说自话起来：“哎，粟粟，你明天有事没？你要是有事，如果不是什么急事，就推掉，没事最好。不过你有事也没用，我这边已经帮你安排好明天的行程了，女儿借你玩一天，允许你晚上再还给我。我已经跟小苹果说好了，她一听说你要带她去商场游乐园玩，开心的不得了。行，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早上九点我会准时把人送你家来。记得早点起床。”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
粟春雨一脸茫然地看着黑下去的屏幕，怀疑自己刚刚大概是做了一个梦？她没太把郑意依的话当真。
岂料次日八点刚过，她再度被电话吵醒，满腔的起床气正要发作，小苹果的小奶音就传了过来：“妈妈，妈妈。起藏（床）啦。”
小苹果虽然已经两岁半，口齿却并不算伶俐，很多复杂的词，都说的模棱两可，唯一口齿清晰的是“爸爸”、“妈妈”、“饭饭”，以至于当郑意依教小苹果要称呼粟春雨为“干妈”时，她总是转不过来，喊成了“妈妈”。
郑意依笑着骂女儿是“小没良心的”，她就鹦鹉学舌道“妈妈没狼心”。向印把女儿抱在怀里，言辞间颇为得意：“幸好当初没有同意冯思洋要做小苹果干爸的要求，不然听到我女儿喊别人爸爸，我还不得动手啊。”
此刻听着小苹果奶乎乎的声音，粟春雨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她逗了一会儿小丫头才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随后转身起床洗漱。
向印和郑意依在九点前准时将小苹果送到粟春雨的家里，夫妻俩把妈妈包交给粟春雨，随意交代了两句，就毫不留恋地携手潇洒离开。粟春雨怀疑小苹果其实是捡来的。
“妈妈，妈妈，玩，去玩！”
可“捡来”的小苹果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从这刻起已经被父母“抛弃”，还喜滋滋地要她这个干妈陪着玩。
傻妞，那就玩吧，等会儿你可别找你亲妈。
这是四月里难得的一个好天气，要说有什么不同，粟春雨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担得起“春明景和”这个词。
她带着小苹果先去了家附近的公园闲逛，遇到含苞待放的花朵时，就教她认花，母女俩倒也相处融洽，跟亲生的似的。
可好景不长。或许是公园里走动的，多是老人和年轻情侣，加上玩乐设施太少，没一会儿，小丫头就腻了，有些吵闹。粟春雨半哄半骗，才稍微安抚好小苹果的情绪。不过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应该找个小丫头喜欢的地方去玩。她想着小孩子都喜欢热闹，没过多久就推着婴儿车转战商场。
下了公交车，不远处商场大楼的广场前，有很多人围在一起，人群上方盘桓着一架无人机。
“机，机，飞飞。”小苹果坐在婴儿车里激动地指着远处在空中不停盘桓的无人机，显得十分雀跃。
粟春雨对还在学讲话的小苹果的语言天赋感到啼笑皆非。她倾身向前，微微弯下腰去纠正小丫头的话：“不是机机，是飞机，飞，机。”
小苹果似懂非懂地重复了一遍，虽然发音还是不准，却比之前好了不少。粟春雨满意了，才慢悠悠地推着她继续往商场走去。
越接近商场前的广场，小苹果表现得越兴奋，甚至已经手脚并用地要从婴儿车里爬出来。粟春雨怕摔着她，想着广场上没有车，都是行人，小苹果小小一只，走路也不快，就将她抱了出来。
可她料想错了，没有了婴儿车束缚的小苹果简直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一路撒欢，边跑还边咯咯的笑，任她怎么喊都不听。
“小苹果，你慢点跑，这里人多，不可以跑那么快！”
“苹果，你等等妈妈。”
“小苹果，你再跑那么快，妈妈可就要生气了。”
她一面避开人群，一面推着婴儿车去追小丫头，奈何她今天为了显得成熟稳重一些，专门穿了双细跟的高跟单鞋出门，跑不快不说，还磨脚，她才在公园逛了不到两个小时，脚后跟就已经磨出了泡。她决定呆会儿要去商场买双平底鞋。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控制住前面撒野的小丫头。
不过看那丫头片子玩的这么欢，她觉得没必要限制她的野性。四下确定不会有什么危险后，粟春雨放慢了脚步，也正好让她的双脚缓一缓。她紧跟在小苹果的身后，时时刻刻地关注着她的动向。
可那小丫头的身上就像是装上马达一样，一不留神就跑进了人群。粟春雨这下有些慌乱了，也顾不上脚痛，推着婴儿车快速往人群里冲。
小苹果人小小的，又鬼机灵，她跑进人群，东张西望了下，很快就把目光锁定在了中间那个穿着黑色衬衫，手里拿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的男人手上。她红着一张小脸，踉踉跄跄的走过去，用小短手扯了扯那人的浅色牛仔裤。
男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异样，微一低头，就看到一张十分可爱漂亮的小脸，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他微微挑眉，蹲下了身子，放低声音哄道：“小妹妹，你是要叔叔手里的这个东西么？”
小苹果眨巴着大眼睛，有些胆怯，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男人递上来的东西，她怯生生地喊了句“哥哥”，又望了望头顶上方盘旋着的无人机，指着说：“机机。”
男人一噎，好笑地抚了抚额，出声纠正她：“是无人机。你多大了呀？怎么讲话这么可爱。”
正在这时，粟春雨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小苹果！”
男人与小苹果一同回头，一个愣在原地，一个则雀跃地跳了起来，直喊：“妈妈，机机。”
粟春雨脸上的表情在看清男人的面孔之后僵硬在了嘴角。没想到意料之外的再次重逢，居然如此戏剧化。
言谢显然也没有做好准备，会在这样的场合重逢粟春雨，或者说，他不认为他们会在短期之内相见，可事实就是，距离上次他见过她的艺术照不到五天的时间，他们就真正相见了。
所以，你看，千万不要不相信命运，也不要不相信缘分，有些人即便分开很多年，依然可以再相见。
言谢忽的觉得此时此刻此景，倒也不失为最好的“遇见”。
小苹果没有发现两个大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嬉笑着哒哒哒地跑到粟春雨的跟前，小短手用力伸长拉着她垂落的裙摆，“妈妈，哥哥有五机。”
粟春雨回过神，视线从言谢的身上收回来，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蹲下身拉住小苹果，脑子突然一抽，下意识地辩解了一句：“怎么又喊妈妈，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是干妈，干妈。”
小苹果才不管，拉着她撒娇，非要带她去看言谢手里的东西。
粟春雨僵硬着身子，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她双眸微垂，心知此情此景已然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走向言谢。她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打个招呼，言谢却已经先她一步开口：“这是你干女儿啊？”
不知为何，听到他的话，她竟然有种热泪盈睫的感激，也不知是因为他相信了小苹果的身份，还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因他的这一句话而破了冰。
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以至于她并没有听出言谢语气里隐含的笑意。
“是，小苹果是我好朋友的女儿。”她微微笑着，落在小苹果身上的视线格外温柔。
言谢却觉得她的语气里透着陌生的疏离感。他顿了两秒，心微微的沉了几分，面上却不显，兀自逗着小苹果。由于他手上的东西不知何时已经还给了身后的一个小男生，小苹果十分现实地抛下他，转身找那个小男生去了，“哥哥，五机五机，我玩，哥哥。”
言谢：“……”
粟春雨：“……”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玩具的力量？
粟春雨赶紧去把不知羞涩为何物的小丫头抱回来，不顾小丫头的不满和挣扎，细声轻哄着：“乖啊，苹果乖，等会儿妈……干妈带你去商场里买玩具，好多好多的玩具，我们买火车，买恐龙，买飞机好不好？”
小苹果被安抚的有些心动，挣扎的动作少了不少，视线却还恋恋不舍地紧盯着小男生。
言谢觉得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想笑，心情不由大好。他索性就着蹲的动作，往她们那边挪了几步，笑着问粟春雨：“你干女儿怎么净喜欢小男孩喜欢的东西？”语气里的熟稔一如当年。
粟春雨闻言，心神微微恍惚，片刻，诧异于他的敏锐嗅觉，不禁惊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言谢便努努嘴，示意她看小苹果一副“我的眼里只有无人机”的专注表情。
她失笑。她之前也问过郑意依同样的问题，郑意依是这样回答她的:“概率事件。你总得允许这世界上有小概率事情的发生吧。”
她把小苹果亲妈盖棺定论的话原封不动的回了言谢，可能觉得语气听上去有些不善，她又连忙补充:“这是小苹果她妈妈说的，不是我说的。”
言谢却自动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因为比起这句此地无银的解释，他更喜欢她有些咄咄逼人的前半句，不客气的语气自然又霸道地将他拉回了高一那年，他们坐前后桌的场景，有着谁也夺不走的亲密。
他心底忽然泛起淡淡的喜悦，宛如喝了蜂蜜水一般甜，不自觉地就弯了弯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