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粟春雨说不好现在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激动么?似乎还好;惋惜?这太假,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种情绪此刻会出现在她身上;幸灾乐祸?那更完全谈不上!言谢变得更加成熟的同时,她又何尝不是?言谢的话就像一阵风,刚吹散了她心头弥漫的疑惑,又将她带入了更深的迷雾中,令她完全看不清来时的路。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一问他,问他为什么分手了,问他为什么那天在月牙弯工作室试西装,甚至她还想问问他,当初为什么要与自己形如陌生人?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从前觉得重要到可以轻易影响情绪的人和物,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似乎都变得淡然了。
她跟在言谢的身后一路乘坐电梯直达商场的地下停车库。言谢的车是一辆十成新的黑色SUV,很普通的大众品牌,停在众多豪车里显得格外低调。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忘了问言谢来商场的目的。
“你是来逛街的么?”她尽量放低声音的问。
言谢一边将婴儿车合上,一边回答:“我是帮江一诚取车的,他昨晚喝多了,车停在这里,正好我要来附近办事,就顺道一起。”说完,他抬眸望了她一眼,心情颇好地补充:“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你。”语气格外轻快。
粟春雨闻言来了兴致:“江一诚现在也在沅城么?”
言谢打开后备箱,将婴儿车放了进去,“过完年之后就回来了,现在跟人合伙开了家小公司。”说着,他从车尾绕回她身边,绅士地替她打开后座车门,“不过这段时间他多半在外出差,上个礼拜才回沅城。”
粟春雨向他道了声“谢谢”,抱着小苹果坐进了车后座。等她坐稳之后,言谢才动作轻缓地关上车门,转而绕过车头坐进了驾驶座。
大概是顾忌着小苹果的缘故,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聊天。宽敞车厢内过分的安静使粟春雨很快也进入了假寐状态。言谢透过后视镜,打量着一大一小的两个人,蓦然失笑起来。
粟春雨觉得自己的双手有些酸麻,等她迷迷糊糊醒来时,车已经停在了她家巷子口的路边。她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自己并未告诉言谢她的住址,那么他是怎么把车开到这里来的?
言谢没有给她提问的机会,见她醒来,便下车走过来替她开了车门:“把小苹果给我抱吧,你活动活动四肢。”
她依言照做,随后跟着下了车。活动的差不多时,她就要打开后备箱去拿婴儿车,言谢阻止她:“我来。你抱小苹果吧。”
或许是年龄的增长使人也在成长,粟春雨觉得今天的言谢非常绅士、体贴,与记忆里那个慵懒中透着一丝不易近人的少年格外不同。她看着他熟练地把婴儿车展开,又替她把小苹果小心翼翼地放进车里,任劳任怨的模样,就好像这原本就是他应该做的,不禁由衷地感谢:“今天谢谢你啊。”
言谢轻拍了两下手掌,玩笑道:“谢谢就别说了,你今天说过很多次了。你要真的感谢我,回头请我吃饭得了。”
客气话粟春雨自然也会说,况且她也听出来了言谢是在跟她开玩笑,便笑着应下:“好啊,我请。”
话音落下,就见言谢从牛仔裤兜里掏出手机,解了锁之后递给她:“既然你如此有诚意,那就留一下电话号码吧,免得我回头找不到人就难办了。”
粟春雨:“……”她收回之前对言谢的评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没怎么变,还是与从前一样,喜欢捉弄她。
言谢瞧她一副吃瘪的样子,顿时忍俊不禁,继续逗她:“怎么,你不愿意啊?你刚才不会都是说的客套话吧?”
粟春雨嘟囔:“一般人不都把这话当客套话么?”
言谢想了想,赞同地点了下头,却又说:“可我不是一般人啊。”
粟春雨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忽然眼睛一亮:“所以这样说来,应该是由你请客了。”
言谢失笑:“行行行,我请,我请。说的好像我以前请你喝东西请少了一样。”语气里的纵容再明显不过,还未等粟春雨细细消化,就见他已经收回了手机,随后道:“手机号码多少?”
粟春雨条件反射:“152****7750。”
言谢边输号码边调侃她:“早知道要你个联系方式这么简单,我还那么大费周章的做什么。”
粟春雨被他说的十分不自在,偏偏又不想被他看穿。不一会儿,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一首轻柔低缓的轻音乐。
言谢道:“这是我号码,你记得保存一下。”
粟春雨内心泛起一丝微妙的情绪,面上不露声色:“哦,我知道了。”
“你微信号多少?是电话号码么?”
她颔首:“是的。”
言谢:“好,等会儿记得通过一下好友请求。”
粟春雨:“哦。”
言谢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倏忽问:“你不请我去你家坐坐?”
粟春雨的瞳孔微缩,脸上的平静终于有了一丝皲裂的慌乱。
言谢满意了,笑着收起手机,转身绕去了驾驶座:“傻不傻,逗你的。回见,下次请你吃东西。”
傻不傻……她有多久没听到他用这样纵容的语气说自己傻了?
粟春雨回到家,安顿好小苹果之后,独自一个人坐在廊檐下的摇椅上发呆。她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不敢相信自己和言谢就这样握手言和了。如果不是手机里通话记录上明确显示红色的未接来电来自言谢,以及微信界面上位于第一的对话框明确写着言谢的名字,她还以为自己今天遇到了一个奇迹。
这种难以置信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晚上吃过晚饭后,她准备上楼睡觉时,收到了言谢的微信消息,才有了确凿的真实感。
言谢在微信上问她:【睡了没?】
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欣喜,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也不曾察觉,她正想回复,又觉得有些太急迫,过了一分钟后才慢慢打字:【没呢,刚准备洗漱。】
言谢回了个“嗯”字,就没了下文。
粟春雨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他的下一条消息,不禁有些失落,再看时间,22:06,虽然不早了,但她相信对于现在普遍晚睡、甚至熬夜的年轻一代而言,并不晚。或许,他在忙其他的事吧。她想了想,决定放下心中的疑问,回归到她温暖的被窝中。
言谢的确在忙,在他刚收到粟春雨的回复,准备和她聊会儿天的时候,一通工作上的视频电话打了进来。是他们示范田催芽之后的水稻种子因为没及时晒芽导致催芽长度太长,播散的时候造成了不均匀的现象。
言谢先是把负责催芽、晒芽的李军、梁志超骂了一顿,“集中培训的时候是不是跟你们说过,催芽前一定要在35-38c的温水中预热?预热几分钟你们谁能告诉我?预热之后的种子我说过要放到竹筐里吧,恒温环境我也说过吧?”
视频那边的副队长付毅小声地接话:“都是按照你强调的知识点来操作的,预热时间也控制在5-10分钟以内。”
言谢冷声反问:“那催芽的长度你们还不知道控制?我难道没有强调过催芽长度超过2毫米会让芽缠绕从而导致播撒不均?”
五个人垂着头没人敢接话。言谢绷着一张脸,越骂越气,却也知道现在多说无益,只能想办法补救,“晒芽情况呢?”
付毅连忙回答:“晒了,情况良好。”
“既然你都发现催芽长度过长了为什么不换到试验田?”言谢没指望他们能回答出什么新鲜的理由,自然不会给他们回答的机会,“发现播撒情况不理想,你们补救了没有?”
负责播撒的飞手田伟和吕斌亮喏喏道:“本来是打算把不均匀的地方再调一下仓门开口参数重新播撒,但是最近白芙村这边已经连续下了三天中雨,雨势太大,根本不能外出作业。”
言谢拧眉,他很清楚干他们这一行的,就是要跟老天抢时间,一旦遇到恶劣天气,室外作业势必会被迫中止,这是人为所无法控制的因素,但这也正是他选择植保无人机行业的一个重要原因——刺激。或许你可以暂时预测天气,却不能完全琢磨透天气,在已知和未知之间,永远都隐藏着意外。他当然知道不能怪天气,但如果是因为团队内部的原因,他就需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一帮臭小子了。
等他把解决方法一一跟团队说完,又汇报到公司管理层之后,时间已经23:20。
他点开微信,与粟春雨的对话框里只有简单的三句对话,其中只有一句是她回的。言谢苦笑自嘲:“这丫头怎么也不晓得问我一句?”这样想着,他忍不住开始编辑文字:睡了么?我刚才有点工作上的事耽误了。你在干什么?不是说我请客吃饭么?你哪天有空啊?
想了想,他又把这段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删除。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已经够急切,既然已经重逢,那就没必要将她逼得太紧,到时候适得其反,反而得不偿失。
最后,他只发了五个字:【睡了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