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言谢插钥匙启动车子，顺手打开车里的空调。
粟春雨看见了，连忙道：“别开空调了吧。”
他侧头打量起她的穿着，虽然那双长腿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但以沅城今天无限逼近三十度的气温而言，并不算冷。“你冷么？”他问。
她摇头：“还好啦。可能是之前飞机上的冷气开的有些低，所以我现在感觉车里的这个温度刚刚好。”
言谢颔首，“等一下。”说话的同时，他微微探身从后座上捞了个粉色的物件丢给她，“要是冷的话就抱着它吧。”
粟春雨猝不及防，低头看看怀里的粉色安妮兔毛绒玩具，又抬头看看一脸镇定的言谢，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这个安妮兔是……”
言谢已经启动车子，闻言，抽空瞥了眼那个粉粉的兔子，无比自然道：“哦，在机场的时候看到了觉得还挺可爱的，估计你们女生都喜欢，就顺手买了。”
听他一说，粟春雨这才发现安妮兔垂着的长耳朵上还挂着没有剪掉的标签。她顿时多云转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哦。”
言谢像是没有发现她情绪上的转变，继续开车。
两人有一段时间的沉默，安静的车厢里能听得到发动机的声音，更显得空间逼仄，言谢忽然道：“要不要听点音乐？”
“好啊。”粟春雨赞同。
他调了调按钮，旋即音乐声渐渐流淌开来。听了几首之后，粟春雨惊奇地发现都是以前他们学生时代常听的歌曲，有周杰伦的，有陈小春的，有孙燕姿的……唯独没有听到王力宏，她不禁感到好奇，问他：“你现在不听王力宏了么？”曾经那么喜欢的偶像。
她的话刚落下，熟悉的旋律便响了起来：
我在淋过一场大雨之后的晴朗
那是春雨里洗过的太阳
每个冬季带来失落伤得多深
每个呼吸都是新的芬芳
……
旋律来自言谢的手机铃声，他的手机连着中控蓝牙。
铃声响起的瞬间，粟春雨的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悸动，就像有什么东西从记忆中苏醒过来，脑海里下意识地飞速闪过不可思议的一种猜测。遗憾的是，她还来不及捕捉，言谢便摁下了接听键，打断了她的想入非非。
看着中控屏上显示的“谢女士”三个字，她懂事地噤了声。
“喂，谢女士，有何指教啊？”言谢的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多少情绪来。
车厢内响起一道知性、讨好的女声：“儿子啊，你现在在哪儿呢？”
闻言，正侧头若无其事看车窗外风景以此降低存在感的粟春雨瞳仁蓦地一缩，脸上露出几分慌乱之色，刹那之间，车内的空气因为“儿子”这个称呼变得有些稀薄起来。她微微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制造出半点动静，仿佛这样就能避免听到他们母子之间的对话，颇有一种掩耳盗铃的自我安慰之感。
言谢目视前方，语气保持不变：“你问这个做什么？有什么事你直说，我等会儿还有事忙。”
谢女士嘿嘿地笑了两声，讨好地说：“你来机场接一下妈妈呗，我刚下飞机。”
言谢的脸上这下有了情绪波动，声音也拔高了几度：“你不是傍晚才到沅城么？怎么提前了？”
“我这不是怕太晚了你开车不安全，所以改签了嘛。”
“谢如秋！”他低吼开口，语气十分不悦：“你做什么决定之前不能先讲点道理？改签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妈妈错了，儿子，你别恼了，我回来给你赔礼道歉行吗？”
言谢不搭腔，过了会儿才没好气地问：“你一个人回来的？”
“对呀，我给你买了好多礼物。”
“我不要你的礼物。”像是想到什么，他隐忍着语气嘱咐道：“你先去机场大厅找个餐厅坐着歇息，饿了的话就点些吃的垫腹。我一会儿就到。”
挂了电话，言谢整个人有些低气压，粟春雨也不敢主动开口询问点什么，虽然他刚才接电话的时候很凶，但她能听出他话里的关心，车厢内只有五月天的歌在安静流淌，阿信清亮的嗓音悠悠唱着：
回不去的街
再给我一次机会
将故事改写
还欠了他一生的一句抱歉
……
粟春雨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份沉默，言谢像是领悟了个其中精髓，率先出声：“刚才没吓到你吧？对不起，我还要回去机场接一下我妈。”他下颌紧绷着，薄唇抿成一条线，诚挚地向她道歉，粟春雨想说没关系，你把我放路边好了，但转念一想他们现在是在绕城高速上，把她放下车有些不现实。她摆摆手，温和建议：“没事没事，等会儿到了机场，你把我放路边就好，我自己打车回去。”语气颇不以为意。
言谢拧眉，不满地斜睨着她，声调有些冷然：“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你放下了？我的意思是，等会儿你跟我一起去接我妈，我先把她送回去，再送你。”
粟春雨如临大敌，差点激动地跳脚，要不是安全带系在身上阻止了她的发挥，她可以当场为言谢表演一个厉鬼出没时惊吓过度的表现——言谢的话就是有如此大的威慑力，不啻一个重磅炸弹。
她愣了好半晌也没回过神来。眼看着言谢已经开车拐进高速出口，粟春雨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紧张又干巴巴的说：“那，那，那个什么，就是，你要不还是把我放在路边好了。”我并不想跟你一起去接阿姨。
她这话像是提醒了言谢，只听到“啪嗒”一声，他直接将车门落了锁。粟春雨噎的一句话也没说上来。
“言谢……”她一脸哀求地注视着他，表情委屈。
言谢瞥了瞥，被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气笑，道：“你能别一副我把你怎么着了的样子嘛。”
粟春雨充耳不闻，兀自哭丧着一张俏丽脸庞。
他好笑地摇了摇头，柔声安慰：“别紧张，我妈这个人挺好相处的。”又解释：“我也不知道她飞机改签，只比你的航班晚了不到一个小时。机场的路太偏，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的。”
她依然坐立不安，情绪有些激动：“不是这个问题，这太尴尬了。我和你妈妈完全不认识啊。”
“哦，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他顿了两秒，突然平静道：“我妈应该知道你。”
粟春雨讶然，思绪来不及转换，下意识地问：“你妈见过我么？”
“没有。”言谢显然不想讨论太多，避重就轻地转移了话题，“总之你不用担心，我妈又不吃人。再说了，有我在，你怕什么。”
“可是……”她还想争取一下，言谢却勾着唇角，一脸戏谑地盯着她瞧，不紧不慢的反问：“又不是见家长，你现在如此紧张，是怕表现不好从而在我妈面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嗯？”
粟春雨微愣。似是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焦躁不安的情绪豁然冷静了下来。可不是嘛，她与言谢不过是高中同学的关系，她到底有什么好担忧的？她想，自己真是自我代入感太强，一听说要见他妈妈，下意识地便将与他的关系亲密化了。
然而，他们也只不过是认识多年的同窗好友罢了。
她“哦”了声，垂下眼眸，双手不停地摆弄着粉色安妮兔，“我没有紧张，我只是想岔了一些事。”
言谢平静的心底像被一支白色的羽毛轻轻抚过，有些痒，他想要伸手抓住那支羽毛，却不知飘向了哪里。他视线落在粟春雨有些泛红的耳廓上，欲言又止地想问问她，想岔的事是什么。
再回到机场已是二十多分钟以后的事。
言谢把车停好，掏出手机给谢女士发消息，收到谢女士发起的共享位置才不慌不忙地解开安全带。下车前，他叮嘱粟春雨：“你就坐在车上等着，别到处乱跑。”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她征求他的意见。
“还是别了，”言谢一想到谢女士的八卦精神，觉得还是把粟春雨留在车上比较保险，这样自己也能争取到和谢女士解释的时间，“你跟我一起去，我妈铁定会误会。”他点到即止，并未说透谢女士会误会什么事情。
粟春雨却立马明白过来。她微红着俏脸，没敢看言谢，只乖巧地点头，“那我就留在车上吧。”
言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放心地下了车。
言谢跟着共享位置进入机场大厅，十分钟后终于在某家咖啡店内成功与谢女士会师。看着眼前黑、红、白三个28寸大的箱子，言谢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他老妈的体力。即便一路不需要她多动手，但三个行李箱也实在是太大了点。
“谢谢，你来了。”谢如秋兴奋地站起身迎接儿子的到来。
言谢却对这个称呼甚为不满，“您能换个别称吗？”
谢如秋哈哈大笑，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我家儿子现在偶像包袱很重嘛，女朋友没有谈一个，形象管理倒是很上心。”
见话题如此顺利地过渡到女朋友层面，言谢不由在心底对谢如秋女士表示大写的佩服，索性就着这个话题，直接说明接下来同行的人还有粟春雨：“妈，我跟您说个事儿。”
谢女士不做他想，扬扬下巴示意他畅所欲言。
言谢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意有所指道“哟，今天这么好说话，从前也不见你如此。”
谢如秋正要开口辩解几句，言谢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因为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是解释她过去有多忙，没有时间和精力，最后再满怀愧疚的跟他说一声对不起。这些话，他从小听到大，早就听腻。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我今天可不是来跟你算旧账的，暂时饶你一马。现在，你洗耳恭听我要说的话吧。
我之所以能这么快到机场是因为我刚从机场接了个朋友。但你也看到了，我这才走了一半的路就被你一个电话喊了回来，所以我那个朋友也没送成，她人现在还在我车上。你等会儿见到人家，别八卦兮兮的净瞎打听，记得做一个成熟稳重的长辈，当然，也要亲切和善一点，别把你工作上女强人的一面展示出来，没有难度吧？”
有没有难度，谢如秋不好说，但作为言谢的母亲，她何时见过儿子如此啰嗦的一面，凭她敏锐的嗅觉判断，这当中一定有猫腻！直觉告诉她，儿子这么维护的朋友，一定是个异性！
她端庄地颔首，露出一副慈祥无比的面孔，“好，妈妈听你的。那我可以问一下你这朋友是男是女么？”
听到这个问题，言谢有片刻的迟疑，但他知道该来的躲不掉，“女孩子。”声音有些许的不自然。
谢如秋了然地点点头，堆着满脸和善的笑容，半真半假地揶揄：“哦，是个女孩子啊。我家谢谢竟然特意来机场接一个女孩子。看来关系不一般噢。”
言谢板着脸，“说了别叫我‘谢谢’。”
“好好，不叫，不叫，阿谢，儿子，行了吧？”谢如秋道。“这大中午的，你们吃饭了没？要不要在机场吃个饭再走？”
“回市里吃呗，机场能有什么好吃的？”这一句反问，相当不留余地。
谢如秋赞同地应了句“也是。”又试探性地启唇：“要不，我们回家吃？现在从机场回去也就一个小时，吴姨的厨艺好，速度也快，应该来得及。”末了，她加了句：“把你那女朋友也带上。”
言谢被噎了一下，随后才纠正她：“是我高中同学，不是女朋友。您能别乱说话不，影响人家女孩子的名声。”
“好好好，我口误我口误，是你的女性朋友，不是女朋友。”她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催促言谢道：“你打电话给你女朋友，咱们邀请她去家里吃一顿饭，正好我可以在机场买点特产什么的回去送给吴姨。”
言谢冷声讥讽道：“您可真是有心，从沅南机场买特产给人吴姨，你怎么不直接给红包？”
“俗气！钱能表达我对吴姨的感激嘛。快打电话，快点。我也给吴姨打个电话，让她多准备点菜。欸，你女朋友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么？”
他懒得再纠正他亲妈嘴里的‘女朋友’三个字，从善如流：“让吴姨做一份糖醋小排，其他的随意。她不挑食。”
言谢说完就掏出手机准备给粟春雨打电话，完全不曾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一番话在谢女士看来有多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