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穿越者誓不为奴
天朝的乡村名字很有趣,有以地理建筑命名的,比如,河,湾,桥,谷,沟,寨,等等。
有以历史背景或事物,比如,营,屯,堡,店,铺,一听就知道是以前有军队驻扎过的,或曾经这里有过开店铺的。
最广泛的是以姓氏命名的,大王村,小李庄之类的。
茅草村,少有的以特产为名的村庄,这里盛产茅草,而且是白茅,这玩意能喂马驴骡等牲畜,古时候的朝廷在这办过养马场,慢慢就得名茅草村了。
当然现在叫茅草大队,地处鄂豫皖三省交界的大别山山区,隶属于豫省义阳县,离最近的公社有十几里地,偏远蛮荒。
一九七五年冬,腊月初八。
历史会不会记住这一天不晓得,但有人肯定会牢牢记住,这个平常又不平凡的腊八节。
陈平安被一群乡村野狗撵着,一头扎进了这个小山村。
“平安,站住,你跑啥呢?”
“跑步锻炼。”
“啥?”
跑近了看清来人,陈平安大喜:
“二姐,呼,呼,救,我!”
陈念娣慌忙放下手中的木盆,一把拉过陈平安藏在身后,拎起锤衣棒直面一群追狗,胡乱挥舞吼道:
“滚啊,滚滚滚,不许咬我弟。”
兴许是认识,兴许是锤衣棒威力十足,兴奋的狗狗们冷静下来了,慢慢都夹着尾巴四散而去。
“好了松手,都撵跑了。”
念娣舒了口气,拍了拍小胸脯,回头一看,大惊失色:
“咬到了?”
“没。”
陈平安抱起木盆放在胸前,低头瓮声道。
好没面子啊,自己被一个小女孩给解救了,还是她,早知道不往这边跑了。
“衣服咋破了,鞋呢?”
“欸,我鞋呢。”
陈平安这时才注意到一直拎在手里的鞋子不见了,连忙放下木盆,左右找了一圈也没见,估计是刚才跑丢了。
两人照着原路返回慢慢寻找,陈平安没有告诉她实话,只是说雪天路滑,摔倒划破了衣服。
也不算完全说谎,他确实是掉田坎里划破的。
村子邻水而居,刚才二姐念娣就是在村中水塘里洗衣服,洗好上来时就碰到了他。
破鞋很快都找到,孤零零躺在雪地上,四周都是狗爪梅花印。
狗都嫌破,不屑叼走。
念娣捧着豁口布鞋,沉默会说道:
“等会回家,你去茶房躲着,衣服脱了给我,缝好后你再进屋。”
“嗯。”
天色渐暗,两人踩着雪,咯吱咯吱往回走,村子很大,现在却没人出来,都躲在家里猫冬。
他们的家在村里最东头,从中心水塘走回去要穿越大半个村子,还不平,有坡有坎。
陈平安抱着木盆沉默跟在她瘦小的身后,脑海里想着事,亦步亦趋。
女孩叫念娣,是他二姐,自然也姓陈,但不是亲的,他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虽然先前的他不愿意接受。
几个小时前的他,和村里的熊孩子打了一架,只因为他们喊他野种,是他爷从外面捡回来野孩子。
愤怒的他打赢了一群小孩,可是他依旧不高兴,跑回去问他爹娘,他们没有否认,只是轻飘飘说了句,姓陈就行了,问那么多干嘛。
这是什么答案,哭闹之下被他爹赏了几大耳刮,再问就让他去问他爷去。
犟种就是犟种,他摔门果真直奔祖坟山去了,他要去问他爷,他只信最疼爱他的爷爷。
狂奔,滑倒,撞了,挂了…
然后,就有了现在的陈平安。
思绪间,到家门口了,二姐驻足转身,陈平安差点撞到了她。
“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二姐接过盆子,推开木制的小院门,片刻后出来,招手让他赶紧进去。
院门旁边就是茶房,二姐已经把门拉开了,陈平安连忙钻进去。
房间很小,约有个十平方左右,黄土加石头垒成的,两面都开有小窗通风,里面堆满了各式杂物,其中最多的是靠墙堆码的一叠圆形大簸箕。
茶房,顾名思义,就是做茶叶的地方,茅草村不光长茅草,也盛产茶叶,这里的毛尖茶在以前,远近闻名,甚至一度被采买进宫,作为贡茶的存在。
这个时代,当地的茶叶已经无人问津了,落寞了许久。
但是是农民为数不多能自主种植换钱换盐的作物,被广为种植,房前屋后,荒山野岭,只要不占用队里的农田耕地,就没人管。
“快。”
屋里黑黢黢的,陈平安适应了会光线,才在二姐的催促下,迅速脱掉棉袄递给她。
念娣接过放进盆里,又从里面拿出一件蓝色粗布棉袄,这是她的,刚进屋藏在盆子里带出来的。
“穿上,别冻着了,等我过来。”
默默接过套上,小了一号,上面的扣子有两粒都扣不上。
二姐着急走了,门带上后,屋里更黑了。
摸到一块木板,陈平安挪到窗户边,靠着墙卷缩一团。
冷,刺骨的冷。
屋外,依稀能听到堂屋里传来养母的斥责声。
是的,从今天起,只能算养母了,陈平安默念了声,有些拗口。
事实就是事实,你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它也是。
屋小阴冷,窗户是木格制的,外面挂着一层茅草,挡光挡雨还成,寒风却怎么也挡不住,钻着缝隙就溜了进来。
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到,干脆闭眼沉思,他今天的经历太离奇了,正好借着二姐来之前好好理理。
非常俗套,他穿越了,此陈平安已不是彼陈平安了。
后世一个叫什么已经不重要的灵魂穿越过来,占据了陈平安刚刚死亡的躯体。
当时掉沟里时,后脑勺直直撞到了一根木桩,一击致命。
生命有时候就是这么脆弱,一根小小的木茬就能在无意间要了你的命。
人死执念在,他过来时,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苦苦哀求他,毕竟占据了人家身体,一时心软就答应了他最后的两个心愿。
他想过放弃,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退出这具身体,而且那个声音也告诉他,他走了这具身体就真正彻底死亡了,他也会立马消散于天地间。
真假无法分辨,只得答应。
拜竭完了爷爷后,第一个心愿算是帮他完成了。
可,第二个,当时答应的痛快,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好完成的。
人家已经走了,重归于天地,再想反悔估计也不成了。
“先活着吧,能不能成,看天意了,不成你也别怪我哈。”
默念了声,陈平安往里挪了挪,把没鞋那只脚缩到屁股底下,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坐在木板上。
此时,他无比怀念后世的棉被,空调,暖炉,哪怕有个打火机也好啊。
卖火柴的小女孩,渴望打火机的小男孩。
现在的陈平安只有十三岁,生日那一天不知道,大队里他爷爷登记的是农历九月九,就是重阳节那一天,估计也是被捡回来日子。
后世的他在解封后,年底睡在床上一命呜呼的,没有感觉,是不是那个病也不知道,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就过来了。
眼睛一闭再一睁,换了人间。
时年三十有六,没病没痛被折磨了三年,一切都看淡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所幸他没什么亲人,和陈平安一样,孤儿,只不过他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最亲的院长奶奶早已离世,结过一次婚,相亲认识的,闪婚闪离都没维持半年,无儿无女,也不会有人为他哀伤。
只是不晓得自己在魔都,辛苦打拼来的那套不到一百平的房子,最终会便宜了谁。
银行,也许吧,毕竟他房贷还有十几年没还完。
嘿,终于不用做房奴了。
这辈子,更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