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苍魅之子（二）

“十一世祖同那老翁到了一对魅子被诛杀之地，老翁却脸色一变，快步上前伏到魅子先前所在的地上，伸手抄起一把地上的土，看了看左右两边，十一世祖也见先前魅子所在之地多出一个大坑。再看那老翁，神色惊惶，忙上前问道‘可有哪里不妥’。那老翁道‘魅子魂灵尚在。’”

谢像问道：“这是何故？”

郑茂极接着道:”老翁将苍魅如何造出魅子一事说了。魅子是由苍魅割下小腿肉所造不假，可其间所费心力颇多，以黄金为心，以金刚石做骨，苍魅每隔十日就要以自身鲜血灌育一双魅子，日日往魅子身上渡传法力，将聚魂铃埋于地底，而魅子置于聚魂铃之上凝聚魂灵，魅子的肉身和魂魄分在两地，还未合为一体。也正因此，十一世祖只毁了魅子肉身，而魅子魂魄尚在。”

顾灵夫道：“万物生灵生来有魂有魄，聚魂铃虽有凝聚魂魄之能，可多用于魂魄离散之时，魅子初生之际便要凝魂聚魄，莫非这两邪物的魂魄不是自己的？”顾灵夫问话之时，众人朝他看去。

直到郑茂极这边答话，众人又回看郑茂极。

郑茂极道：“不错，那老翁告诉十一世祖，那对魅子的魂魄实为两头赝狻猊魂魄，苍魅硬取了赝狻猊魂魄，可苍魅是硬取的，以致赝狻猊魄灵受损，这才用聚魂铃二铸赝狻猊魂魄，只待魅子长成之日，将魂魄移入魅子体内。”

“殿下和十一世祖不知这其间的许多详情，便只毁了魅子肉身，可魅子肉身是苍魅之肉，苍魅又是长生之身，魅子得苍魅血肉助养，魂魄未灭，单单是肉身受损，只要历经些时日，恢复过来，便又能复生。”

“殿下与十一世祖原先都不知晓这当中情由，只道除掉魅子就像摧杀寻常妖魔那般就可。十一世祖回过神来，伏地查看，并没见到地底有什么聚魂铃，问那老翁聚魂铃在何处？那老翁道，这秋湖里，能将聚魂铃拿走的除了苍魅便只有另一只叫岐蛟的狼妖了。”

郑茂极说到此处，谢像忽道:“岐蛟？”

云师乾问道:“怎么了，师兄？”

众人望着谢像，谢像道:“没什么，只是记得从前老人们谈起苍魅时，听过岐蛟这个名字。听他们说，岐蛟是七百多年前趁乱作恶的一头狼妖，当时东显虽已式微，可遇上妖魔作乱也绝不会坐视不理。那时便是东显一个叫周明的弟子将那岐蛟降服了，可惜不久后苍魅来袭，那岐蛟就跟随苍魅而去，想是得了苍魅护佑，为恶一方。只是到了五百多年前忽没了踪迹，大家都道他死了，没想到竟还活着。”

郑茂极道:“确有此事，我们郑家也传着这事，那老翁笃定聚魂铃连同一对魅子的魂魄都被岐蛟带走了，当夜，那老翁便带着十一世祖找遍了秋湖，可没寻到岐蛟。十一世祖最后和那老翁告别，自己一人去了岐蛟的老巢梁州的两面锣大山寻找，也毫无踪迹。没有办法十一世祖只得先回来，本想着与殿下商量此事。可这来来回回，已耽误了三天，殿下早已化为血结将苍魅镇压在竹息。”

“当时苍魅受制，天下稍安，弥苍在荆山开宗立派，十一世祖同当年的谢均为谢老真人求便，开启血契通灵，和殿下说魅子一事，可那时殿下才化为活血结不久，修为耗损，还未恢复，无甚气力，连话都传不得。十一世祖为人又极内敛，便未和外人说起此事。回到祁州，十一世祖便派人四处寻找岐蛟踪迹，又几次去了秋湖，抓那些尚留在秋湖的小妖问话，看那老翁说的是真是假，问下来魅子和岐蛟带聚魂铃逃走一事都是真事。”

金汝元问道:“到底岐蛟寻到了没？”

郑茂极道:“寻是寻到了，十一世祖自己找寻了半年一无所获，倒是后来在秋湖遇到的那老翁自己找上门来，说是访到了岐蛟的踪迹，就在贺涵谷，可他修为不及岐蛟，便来找帮手。十一世祖带着四个亲信同那老翁去了，张老翁带着一行人潜入贺涵谷中，确有三头狼妖在谷中，老翁指着当中额发间露出一缕红的那头狼妖，告诉众人那便是岐蛟。听老辈人说，那岐蛟修为当真不凡，远胜一般妖怪。十一世祖加上那老翁六人与岐蛟斗了半个时辰，才将岐蛟连同另两头狼妖拿下。”

众人听到此处，心中也都松了口气。

“制伏三头狼妖后，十一世祖问那岐蛟，藏了魅子魂魄的聚魂铃在何处。岐蛟听了，竟是大笑，他道已将聚魂铃扔了。众人不料他会这样轻易就交代出来，十一世祖又问扔在了何处，岐蛟道就在井渊。”

顾灵夫与谢像齐道:“井渊！”井渊乃苍魅居所，内里暗藏着古时不少自玄元幻境中搬来的妖物邪障。百年前苍魅还未受伏时不知多少正派人士死在那井渊中，侥幸逃出来的也变得疯疯癫癫，这当中要数当年的东显一派人最多。便是苍魅后来被封印了，也无人敢靠近井渊。东显之名虽不为今人所知，可谢像毕竟出自东显，顾灵夫也与东显有着渊源，两人虔心听遵前辈口中传下的规训，因此深知井渊的厉害。

郑茂极接口道:“岐蛟说，十一世祖闯进秋湖当夜，他原打算将聚魂铃和一对魅子的魂魄带回井渊，等苍魅回来后处置。可左等右等不见苍魅回去，后来才听说苍魅被诛杀在荆山上，井渊里原先侍奉苍魅的妖魅精怪也渐渐散了，岐蛟便不管聚魂铃中那一对魅子的魂魄了，扔在那井渊中。十一世祖缚捆歧蛟三妖去了井渊，那地方邪灵众多，还未进腹地，随从的亲信中便有两人又呕又嚎，十一世祖将那两人送了出去，另留了一人做看护，带着其余人重返井渊。张老翁和岐蛟他们此前侍奉苍魅，另有出入井渊的护身符，倒没什么不适。十一世祖越往井渊深处走越觉难受，与另一位亲信强撑着到了聚魂铃被弃之地。”

四百年前，当时众人将苍魅封印在弥苍，并未诛灭。而为瓦解苍魅手下党羽，参战各派商议后便对外宣称苍魅已被诛杀，以稳定人心。岐蛟正是听了众人对外宣扬的这番说辞，才弃主逃走。

“聚魂铃尚在，一对魅子已长成人形，一男一女，看上去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女魅生的极美，男魅却生的丑陋。”

风静竹心中暗暗想道：“那不是和苍蜮一样。”

“十一世祖没想到魅子长的这样快，连岐蛟也被惊住。那女魅一见岐蛟，便指着岐蛟大骂道，也是污言秽语，尽责骂岐蛟置他们兄妹于不顾。没了苍魅，岐蛟也不怕，和魅子对骂了几句。也是他们这样对骂一通，十一世祖才得知女魅名唤灵姬，男魅名唤齐勋，而往日侍奉苍魅的诸妖更是尊灵姬为公主，尊齐勋为公子。”

莫法闻言，眼睛直视郑茂极，一思量又转眼朝谢像望去，可谢像这时只顾听郑茂极说话，全然未注意到莫法投来的目光。除了莫法身旁的段崇惠看了莫法一眼，众人都只静静看着在堂上说着旧事的郑茂极。

莫法微微凝眉，听得郑茂极正道：“张老翁走近十一世祖道‘那狼妖修为不错，又常跟在苍魅身旁，详知苍魅如何造出这一对魅子，也知魅子弱势在何处。不如挑动他去除了灵姬和齐勋。’十一世祖也觉这法子不错，便同张老翁一起激那岐蛟，不过几句话，岐蛟便和一对魅子动起手来，十一世祖三人一面言语相激，一面相助岐蛟，才将一对魅子的魂魄肉身毁了。”

莫法听了这话，心中有气，竟斜斜瞥了郑茂极一眼，好在旁人未觉察他此举，不然定被认作不尊前贤了。

火气还没压下去，莫法又听郑茂极道：“十一世祖原本以为这样便了结了，可岐蛟竟道‘你们别高兴太早，我当日抱着聚魂铃从秋湖赶回井渊时，不小心在路上遗失了齐勋一魄和灵姬的一魂一魄，不然，我是绝不会背叛苍魅大人的。’张老翁当即破口大骂，岐蛟却不在意，又道‘魅子和人不同，只要魂魄尚存一丝便会复生，不过只剩这些残魂，他们修为会大减，复生也需更多时日。’”

谢像起身，道：“那此后除魅子时将残魂一同除了不就没了麻烦。”

郑茂极道：“照理是这样，可不知为何，这么多年来魅子复生多少次郑家便除了多少次，眼见着魂魄将散之际总有一束金花将魅子魂魄摄走，我们郑氏族人想尽了办法也破解不了。只是最近这几次，魅子的修为似乎越发弱了，摧毁肉身极容易。”

白佳禾道：“那如何知道魅子在何时何地复生呢?”

郑茂极道：“那日在井渊时，十一世祖也有此惑。便问岐蛟这事，岐蛟算了苍魅造魅子所费时日，便推算出魅子三十年一生，只要魂魄尚存一丝一毫，只要费上三十年光景便可重生。岐蛟见魅子已除，十一世祖在井渊中法术被限，便想回过头来杀了十一世祖他们三人。几人在井渊中恶斗，后来还是张老翁将护身符给了十一世祖，十一世祖才得以反败为胜，重新制住岐蛟。张老翁却被岐蛟所杀。十一世祖见张老翁被害，怒恨至极，便砍断了岐蛟一臂。岐蛟后来又几番求饶，同十一世祖做了交易，求十一世祖饶他一命，他便告知十一世祖如何知悉魅子在何地复生的法子。”

金汝元道：“是怎样的法子？”

郑茂极道：“岐蛟让十一世祖将齐勋和灵姬的遗骨带回去，存好这对魅子的骨骸。照岐蛟的说法，魅子的骨肉都是苍魅所给，魂魄也是苍魅取来，肉灵弥合之时已有了感应，只要魅子重生成人，那此前留下的残躯也必有感应，以紫光应答。十一世祖不敢轻信，便掳了那三头狼妖回祁州，将岐蛟它们镇压在殿下从前所建的一个祭坛之中，齐勋和灵姬的两副残躯也一同被安放在祭坛中。岐蛟所说也不假，往后魅子确实三十年一轮回而生，而每至魅子重生之时，两人骨骸便闪现紫芒。”

众人一时默然，韩清流思默片刻，道:“这事该早些说出来，好让同道出力除了那一对魅子呢，我看今日闯禁地的人，多半就是那一对魅子了。”

谢像听韩清流这话多少有些不敬，忙道:“师弟，必是后来有了转机，不然这么多年也没见魅子作乱。

韩清流作揖道:“晚辈失礼，还请郑老莫要怪罪。”

郑茂极却道:“无妨，今日想来这事却有欠妥之处。”

顾灵夫在旁道:“我亲眼见那魅子被戒灵尺摧杀，想来是不可能再到弥苍作乱了。”

郑茂极道:“怪哉，魅子便是复生，也须等三十年，我前次除掉魅子至今不过是十多年的光景，怎么会这样快就复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