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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寒门贵子

秦氏宗祠大堂中,秦殇与宗族内的一众族老端坐在大堂中央的圆桌旁,围坐一圈的老人们相互间打着招呼,偶有几位老人兴奋地交谈着自家的变化,声音自然而然的扩大。那些聚集在宗祠内的青壮年相互扎堆说笑着什么,只有寥寥几位跟随在宗族长老们的身边准备着稍后的祭祖。

旧年辞岁,拜天祭祖。按照老祖宗传下的规矩,这年前年后交替的两天是需要聚集宗族上下祭祀先辈,至于这里面的讲究除了掌管宗族礼教的几位族老,其余的后辈子弟更多是贪图这两天的清闲和热闹,少有子弟认真记忆着祭祖的每一个步骤。

男子们聚集在宗祠的大堂内面对祖宗英灵的排位和画像,宗族女眷们和尚未及冠的孩童则是等候在宗祠外的院落,只有那些成年男子战死沙场的遗孀遗孤才有资格站在宗祠内准备着祭祀。行伍出身的秦氏在祭祖这等大事面前,难以免去身为世家大族的繁文缛节,哪怕人人是使贯了刀枪的武夫,在此刻皆是静默的等待着宗族长者祭祖的号令和着手准备祭祀的物品。

秦昊站在宗祠的外围,独自一人旁观着眼前忙碌的众人,视线看过每一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偶有视线相互碰撞之间,秦昊都抱有礼节的微笑和点头致意,期间并无过多的言语。心里对这场祭祖并不关心,只是感叹身边的族人竟是许多,尤其是长者的数量颇为壮观。

秦氏传承千年,或许是因为投身军伍修炼武艺为老者增添寿命,在诸多帝都的豪门大族中,秦氏长者的数量可谓是远超其他。虽是大族,但其中血脉分支却是稀少,不比其他大族动辄数十血脉,秦氏的血脉分支只有九条,只是每一脉的子弟数量多寡不同。

宗祠的大堂中,秦殇看着不断填补圆桌空缺的族老,心里默默计量着大堂中的人数和各个血脉的领头,几番确认下示意身旁的大长老秦岚主持祭祖的事宜。“诸位宗亲还请肃静,祭祖庆典即刻开始”大长老秦岚挥动手中的拐杖,率先起身招呼各位族老离席一同一步宗祠外的广场。

秦氏宗祠的大堂内,秦殇带领一众宗族长者和青壮手持香火祭拜先祖。大长老秦岚身着黑色绣金祭服,面对一众秦氏宗亲大声朗诵诰天祭文誓词,二长老秦庞挥动手中礼器带领一帮后辈子弟在祖宗祠堂前演武,气势恢宏。秦昊站在宗祠的大门外,跟随父辈们的动作祭拜先祖。

诵读祭文,礼敬上香,排布食饷,鸣放礼炮。繁琐的礼节按照宗族长老的指示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每个后辈子弟按照不同的辈分身份,亲自来到祖宗的排位面前上香。看着面前的画像,秦昊放下手中的香火,转头望一眼人头攒动的宗祠大堂,心里百无聊赖下竟是独自一人走到后院的马厩看着一匹匹骏马发呆。

秦氏祖山宗祠外的一处小山头,一名身穿棉衣的消瘦书生对着秦氏宗祠的方向缓缓躬身礼拜,身边没有随从也无车架,便是坐骑好像也全无踪影。书生看着远处人声鼎沸的秦氏宗祠,转身对着身旁的一块石碑上香,三拜叩首。环视周围,同书生做法相同的竟是有许多人,只是像书生这般穷苦的却没有几个。

关武国西线疆界的守关边军号称六十万众,去除一应后勤侍从,真正能够上场御敌的军士其实不过二十五万,若是单独计算军伍中的青壮年,西线的守军真正的巅峰战力其实只有十八万。在这西部守军中巅峰战力的十八万军士足足有一万五千人皆是秦家子弟,最小的新兵不过十二,最大的老兵上至四十,人人弓马娴熟。

军伍当中除去一众秦家的子弟兵,其余军士中另有两万人马是秦氏宗族培养的家将,秦家的威势能够横扫军界,独霸一方地域,便在于这能够随时拱卫宗族的三万五千人马的亲军。军界中其他几位大姓虽也同秦家一样有家族子弟投身军伍,更是大力培养军中亲信,只是人数也不过堪堪达到两万,最大的一家,亲军数量也不过两万三千众。

独享皇室恩宠千年,秦家满门忠烈用血换来如今的宗族基业,帝都内的豪门大族确实是难以望其项背。只是关武国内一等一的世家终究是上官皇室,百万雄兵纵使被各大军界大佬收拢两三万人马,其余数十万将士皆是效忠皇室的亲军,秦氏的底蕴再深也不敌皇室。

刀剑无眼,沙场无情。连年征战中的西部守军也被非没有过伤亡,世间的豪门中祖宗英灵牌位最多的当属将门,秦家治军有方不假,可这战场上的死伤也不是捏造的事实。宗族子弟战死与家族培养的家将战死都是寻常,秦家对这些英烈皆是许以厚葬,安抚家眷。

那名书生所在便是秦氏家将的陵园,许多效忠秦家直至战死沙场的家将或门徒皆是安息于此,只不过陵园当中树立的石碑皆是衣冠冢,难以找寻的尸骨则是被掩埋在西部关城外的黄土当中。

大雪封山,车马难以趟过积雪回到山脚下的农庄,好在祖山宗祠附近修建有许多的矮房能够供给上百人的住宿。当然,许多修习武艺有修为傍身的青壮年则是冒着大雪回到农庄休息,将房屋让给随同男子祭祖的一众女眷。

秦昊的修为微末,但独自抗衡风雪也不算什么难事。几个翻转腾挪之间便是随同那些叔叔伯伯消失在风雪当中,身影快速的朝山脚下移动。只是青年终究涉世未深,风雪中赶路可不比在暴雨中寻找道路那般简单,只是几个起落之间边渐渐迷失了方向,独自一人在山林当中兜兜转转。

秦昊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脸色不断的下沉,心里泛起嘀咕“糟糕,好像不对”身影落在一颗松树上,蜷缩着身子静静的观察着四周的景象。今夜的这场大雪掩盖住了山路,积雪的厚度足足能够没过马蹄,人若是行走在积雪当中更是消耗体力,众人商议下不得不选择绕路,从背山的树林下山。

秦昊本是想要追随那些叔伯的身影,不曾想山林之间树影交杂,更因为天色渐暗,几个起落之间竟是丢失了目标,本以为是步伐的快慢使得自己渐渐看不见前方的人影,加速下竟是逐渐失去了方向,当下便迷失在树林当中。

一道微弱的火光在秦昊的手中点亮,灵力汇聚的光亮将周身的黑暗驱散。四下回望,眼前皆是无穷无尽的树木,没有一丝人影。秦昊沿着树干向上攀爬,身影落在松树的树梢旁向下观望着山林,寻找着可能遇见的身影,只是结果却是让人大失所望。

尘缘境界的修为能够做到的不过是感知身边的灵物,许多玄妙的技艺在尘缘境界的武者中实在是难以施展,既是因为修为的不足,更是因为境界层次的感悟不足。秦昊蹲坐在参天古树的树梢旁,满是苦恼的看着漆黑一片的山林,哀叹着自己的无能和无奈。

兴许是天尊保佑或是老天可怜,一道微弱的火光在山林间忽闪忽现,算算距离好像就在秦昊身前一里地。秦昊俯下身定睛看着在山林中跳动的火光,手中的灵火化作一团火球飞到上空照亮眼前的道路,一个身披棉衣的书生正踉踉跄跄地走在山林当中,看样子好像是要下山。

秦昊飞身跳下枝头,几次在空中借力便安然从数十米高空落地,手中依然是燃烧着一团灵火照亮着身前的道路。秦昊看着不远处的青年,快步向前移动,只是山林中积雪深厚,可谓是举步维艰,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人影,秦昊只好喊道“前面的公子,可是要下山?”

棉衣书生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秦昊,眼中有一丝紧张,四下无人,寂静一夜,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出声问候,怕不是山林中的鬼怪或是干杀人越货行当的山贼。书生虽是武将后代,可自小体弱并无修习武艺的天分,当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文人。此时,面对秦昊的一声呼喊,面上虽是镇定,其实双腿已经开始微微打颤。

书生看着秦昊,手中高举火把说道“在下刘勋,不知阁下是何高人?这荒山野岭之中又是如何出现在此?”秦昊看着远处站定回话的青年,心中稍稍安心,加快脚步向前移动,手上的动作则是摘下腰间的腰牌高声说道“公子不必害怕,在下是秦家人。大雪封山,迷路于此,还请刘公子搭救”

刘勋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走进的秦昊,借着火光看向秦昊手里的腰牌,只是常人的视线难以与修士相比较,刘勋愣是直到秦昊走到自己身前才是看清腰牌的样式和秦昊的模样。等到刘勋意识到秦昊靠近身前一丈的距离,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可能已经陷入危机。

秦昊看着面容清秀的刘勋,心里感叹终于是见到一个活人,不等刘勋开口便一把抓住刘勋全盘托出自己的身世来历,更是把自己的腰牌拍在刘勋手中证明自己的清白。两个青年相互对视,几句交谈算是相互熟识了对方,二人抬头看着真正消失光亮的天幕,也不多说什么,结伴下山。

两人在山林间穿梭,时不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谈天说地,大约是消磨了半个时辰的光景,二人终于是走出了山林直奔山脚处的市井村落。一间冷清的小院外,刘勋解开院门的门锁推门而入,手中的火把点亮小院门口的火盆增添一点光亮。

两名青年解下沾染雪水的外袍,相互围坐在院落的火盆旁取暖。秦昊仔细打量着只有一间单房的院落和堆放在院落一角的木桩,更是回头看着身旁衣着单薄的刘勋,目光注意到挂在青年腰间的一块小巧玉牌,“秦”字的纹路刻画在玉牌的中央并用黄金着色,无论工艺或玉牌本身都是名贵,与这样一方略显破败萧索气象的院落和主人显得有些不搭调。

秦昊沉默一会,目光直视刘勋问道“刘兄的父辈叔祖可曾在西边参军?”突然的一问有些另刘勋感到惊讶,只是低头看到今天为了祭祖而特意佩戴的腰牌才明白秦昊问话的用意,面上笑笑说道“家父曾经是秦小将军麾下的裨将,只是在两年前平叛叛军时出了意外,送回家里时已经难以救治,卧床一月便病逝。”

刘勋抚摸着玉牌,神色并不显得十分悲伤,父子间感情其实平淡,刘勋对父亲的印象不过是一个偶尔出现在家中的过客,身披铠甲却不显得有多么强硬和威武,只记得这个男人曾经带自己玩耍,至于舞刀弄枪什么的没有过,读书写字更是不会。

秦昊观察着刘勋的神色,默默说一句节哀,起身看着冷清的小院说道“令堂何在?这看着精巧的小院,刘兄何不好好修缮一番,起码住的安稳。”秦昊仔细回想一些记忆模糊的军令,更是想着两三年前在边关生活接触的一切,如果没有记错,普通军士战死尚且有八十两纹银抚恤,一名裨将少说也是要一千,这小院的光景如何也不应该是这样朴素,怎么说也可以多盖出一间厢房和一间牛棚,更加上一头牛犊。

刘勋起身陪在秦昊的身旁,“家母这会去看望家中的几位姨娘,约莫三日后便回来了,我本应该陪伴在左右,只是今天是家父指定的忌日不得不留下祭拜。”一边说道一边无奈的笑笑“家父有过嘱咐,一身武艺受教于秦家,尽职尽责本是本分,征战难免伤亡,身死道消是学艺不精,不敢奢求有任何补偿,秦家的一应抚恤还是充作军费,犒劳前线将士。”

秦昊点点头,想来这位刘裨将是希望后辈子孙活得潇洒,不愿意受人恩惠,寄人篱下。只是抚恤没有,这对阵亡英烈的嘉奖是不能少的,秦昊心中记忆下来,文人走仕途,刘勋若能有一身功名想来生活上回好过许多,对光宗耀祖也是不小的荣光。

二人相互交谈,在临近打更时分才是分别。秦昊告别刘勋,转身离开小院,只是在回头告别时瞧见门口堆放的两只小巧的石刻鸳鸯,鸳鸯的背部似乎还有一小行文字写着“文运监制”。秦昊看着关闭的院门,低头再看两只石刻的鸳鸯,心声说道“原来如此,刘兄原来是寒门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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