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石占盘

烛火下虽然看不很清，但是凭手感马三就知道这东西绝对了不得。

所谓手感其实就是在上手过千万件古物后培养出来的精准感觉，正是靠着这种感觉马三才能在鬼市被尊称一声爷。

要知道一般的石材上手无非是温寒两种手感，但是这块石头却似乎同时能够给人两种不一样的感觉---既冰冷又炽热。

此刻他敢断定这东西恐怕是能够震动鬼市的大物件，当然也可能带来大祸事。他立刻就出房门到了两个手下的屋子叫醒他们，一起查看这个石盘。

打开灯以后，石盘的全貌更加惊人。三个人都睁大了眼睛，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精美到令人窒息的古物。

众人都识得这是一个占盘，不过材料十分特殊，看起来是石头的，却又漆黑如墨光滑如玉，然而却又不是玉。

不是黑玉，不是黑金刚石，看起来也不像是雷公墨。黑石上面刻着类似太乙九宫格的图案，不过上面的文字却不是汉字，所以马三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但凭经验，这多半是占卜用的器具。因为这和前两年河南出土的占盘模样极为相似。马三暗自猜测，很可能是某种易学流派用来占卜的占盘。

他自己一时间看不准这东西的价值，但是听孙晓萍的意思是她的丈夫朱李子很可能就是挖出这个东西才惨死的。正因为知道了朱李子死前的惨状，马三更是不敢大意，他知道很多新出土的东西都带着怨气，这种无形无质的东西却能够影响人，甚至让人发疯，孙晓萍看起来不正常也许也和它有关。

这东西留在一个盲眼女人的手里必定没有好处，于是便连夜把占盘带回了bJ。

薛菱说道这里停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在这之后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惜的是我知道的已经不太清楚了。但我可以确定，马三师傅回到bJ以后，并没有立即把黑石占盘带回鬼市，而是做了什么。”

“就在上周的时候，马三师傅把黑石占盘托人送到了鬼市，然后把如何获得黑石占盘的事情巨细无遗的也告诉了我们。但是等我们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疯了…而且当时和他一起去唐山的两个手下也下落不明。”

薛菱告诉我，马三师傅得到黑石占盘时是三个月以前，没人知道这三个月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发疯据说也是前两天的事，而且甚至试图自杀，还好及时被他的家人救了下来！除了一直喃喃自语说“我已经把它交出去了，别再来找我了！”这句话以外，他就不再和任何人说任何话了。

这件事就发生在这两天，在鬼市也起了不小的波澜。鬼市几乎所有的行家都觉得这个黑石占盘有点古怪，但是到底哪里古怪却没人说得出来。

薛菱知道我对巫器颇有所知，所以她想让我一起看看这个盘子到底有什么古怪。

我告诉薛菱我的看法：“黑石占盘的两个主人都发疯，而且还有一个死于非命，这应该不会是巧合。眼见为实，咱们这就去看看好了。”另外我也婉转地告诉她，自己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这么多行家都没看出什么蹊跷。

刚子一听有热闹可瞧，也要一起跟着薛菱去到鬼市的仓库，想看看这黑石占盘的样子。

鬼市的仓库叫“落沙府”，在德胜门外一处老宅的地下仓库，地方极度隐蔽，外人根本找不到入口的暗门。如果有飞贼强盗硬闯，就会误触碰里面精心设计的机关，几十吨的黄沙倾泻而下，连人带物一起闷在下面，任你天大的本事也绝对出不来。

薛菱带着我们连进了六道石门，这才到了“落沙府”的地下正门。石门上面牌匾写着：阳门。我暗暗纳罕，难道不知道什么位置还有一处阴门吗？不过我没细问。

几个看仓库的伙计用铁杆撬开机关，沉重的石门随即缓缓打开，我才了解到鬼市仓库如此庞大。

仓库至少有十几排货架，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器物。有的是陶瓷瓶，有的金杯银碗，有的装在木盒中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有的像是药品似的放在了不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远处甚至还立着几个两人高的雕像，人畜的都有，这看起来就像是千年前的古物，不用说肯定价值连城。

我和刚子都知道这里很多东西来历都可疑，所以未免惹麻烦也不多问，索性就跟着薛菱一路朝里走。穿过一处石屏风，然后推开一扇破旧的老黄木门，我们进入了一个阴凉狭小的石室，室内除了一个灯泡以外就只剩下一个青黄色石桌，那块黑石占盘正摆在桌子上。

薛菱说道：“叶哥，刚子哥，这块就是之前说的黑石占盘了。这里没有外人，要是有什么发现但说无妨。”

我点了点头然后走过去拿起石盘，触感很凉，像是三伏天摸到一块冰。上面的确如同薛菱所说的，刻满了符号。这些符号歪歪扭扭如同蚯蚓一样，仿佛对着我做另一个世界的倾诉。

我问薛菱：“这个占盘还有别人看过吗？”

“鬼市几个掌柜都看不出所以然，除此以外都没有了。”薛菱说道，示意我可以放心检查。

从手感来说，它给我的感觉是很特殊，除了那种陈砺于其中的沧桑感以外，还让我觉得它给我一种神秘感，如同旋涡一样会把人吸进去似的。

自从在上一次地下教堂与小九和陈叔交谈过以后，我开始正视自己身为巫师后裔的血统，我知道自己真的可能有一些异于常人的感应力，我视此为一项特殊的能力，所以我对自己的直觉也变得愈加看重，我隐隐觉得这里面藏着某种力量，而且是一种沉积了很久的力量。

从布局和刻字的位置来说，这石盘的确和太乙占盘很相似。所谓“太乙”其实就是北极星，北极星恒居北方，以此为根源成为万物定位之准，再将大地与七曜的方位进行九分：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此为九宫。所有的人和事都要再九宫中运转，而利用占盘，则可以在九宫中问吉断凶。

这些都是从《易经》中所演化出来的占卜之法，坦白讲我这代人几乎都是似信非信，并不放在心上。古人却把这件事看得极其重要，甚至有的军国大事都要以此为根据，所以现代人又绝不能小瞧这其中的内涵。

我对薛菱说道：“黑石占盘的布局多半也是脱胎于洛书中的九宫，不过上面的文字却似乎是少数民族的文字，我总觉得好像看着有点眼熟。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一件巫器，所以朱李子的死和马三爷的发疯，都不像是占盘直接导致的，当然关联总还是有的。”

薛菱表情稍微放松一些，说道：“那就好，我还真的有点担心这占盘再引来什么祸端。”

刚子接过石盘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所以然，不过他也觉得这上面的符号似乎在哪见过。我俩都没看出什么问题，稍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说看能不能找个懂得符号学或者了解少数民族文字的专家来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那样就能够了解更多了。

薛菱说她也是这么想的，昨天就已经把字给誊抄下来，托熟人去找考古研究员或者一些有相关学科的大学老师，应该很快就有消息。我暗想bJ果然资源强大，小县城就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人才。

我还查一下马三的住处，另外如果可以的话，和朱李子的遗孀聊几句也是好的，毕竟他们的惨况太离奇，中间或许还藏着猫腻存在。

薛菱说道：“马三师傅的家住在南城的村儿里靠近南苑，比较偏僻，所以他一家人我们已经接回到城里派人照顾了。目前他的老宅子空着，我倒是可以找人带你们过去。”

薛菱在午饭后安排小钟带我们去马三师傅家，我们坐着面包车便一路奔向南苑。马三爷住的是多年的独院老宅，离村子有个几百米的距离，人烟稀少。放眼望去，依稀可以看到好多住户在不远处给树加固。这里据说曾经是皇帝围猎的地方，虽然偏僻，但草木茂盛，风景优美。

鬼市里面的买卖人居住在这里很正常，毕竟有些收来的物件可能要再家里存上一段时间，如果在闹市就可能引人耳目。

虽然知道没人但我和刚子还是礼貌的敲了三下门，确定无人回应推门而入。看得出马三爷还是一个很利落的人，小院里面砍好的柴火叠的整整齐齐，门上挂着一面镜子，这是北方的一种习俗，说是可以照妖。

里屋进去是个比较阴暗的门斗，再往里就是正厅，我注意到他家铺了地毯，摆在碗橱里面的餐具也是干干净净，下午阳光从明亮的玻璃照进来，仿佛屋子里面还住着人一般。

刚子说道：“老叶，马三爷看起来是个讲究人，屋子收拾得也很利索，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民房。我摸了摸柜子，也是非常干净。作为一个大男人，这里未免也有点过于干净了。

我说道：“小刚，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这房子是不是太干净了？”刚子笑道：“和你比当然干净多了，你住的地方乱的和狗窝似的，当然我的也没比你强多少…”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我问小钟：“这房子是不是有人打扫过？”

小钟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出肯定的回答：“的确是打扫过，马三师傅疯…出了点问题以后，他家里人来这里打扫过的，当时屋子要远比现在乱的多。”

我点了点头，内心中有些失望。相当于屋子的初始环境已经被破坏了，也许屋子里面隐藏的一些线索已经被清扫掉了。

“小钟，你当时注意到这个屋子有什么特别吗？”

他回想了一下说道：“除了一些血迹以外和屋子整个都非常乱，基本…好像也没有什么了，哦对了，屋子里面很多碎玻璃。马三爷当时说是倒在一堆玻璃中，应该是想要自杀，还好最后被家人救了下来。”

刚子问道：“马三爷他自杀的地方在哪呢？”小钟指了指刚子：“就在你现在站的地方！”

刚子一愣，吐了吐舌头赶紧躲开。我恰好看到刚子身后的柜子，老式立柜上面的镜子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露出凹槽的柜门虚掩着。我心中一动，连忙整个屋子转了一圈，连柜子床底都找了一遍。

刚子奇道：“你这翻箱倒柜的找啥呢？”

我验证了自己的判断。“镜子。你发现没有，这屋子没有镜子。小钟不是说当时满地都是碎玻璃吗，看起来马三师傅死前把所有能反光的东西都给砸碎了。”

刚子挠了挠脑袋，说道：“我倒是听老人说过以前有不小心毁了容的女人会很介意在屋子里面放镜子，因为这样有时会吓到自己。不过这马三师傅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吧...”

我心想当然不会是这个原因，就问小钟：“马三师傅家人有说是几点钟他自杀的吗？”

小钟摇了摇头硕大：“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听说多半是夜里…第二天他家里人联系鬼市的人我们就安排把人接走了，这个屋子一直空到现在。”

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就对小钟说：“小钟，这你没你事了，趁着天还没黑早点回去吧，我和你刚子哥要在这再看看。”

小钟说道：“叶哥，赵哥，我们等在这没关系的，薛菱掌柜说让我们照顾好你们的安全，你们要是要在屋子过夜觉得我们在这里不方便，我们可以等在车里。”

我一想也对，这里找车可能比较麻烦，于是便让小钟和司机老刘等在村头，不然太扎眼。小钟如临大赦，看来他也不想在这种凶宅过夜，便一溜烟的跑回车里了。

小钟和老刘一走，屋子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刚子说道：“老叶你话说一半，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马三要打碎屋子里面的镜子呢？”

我说到：“这我哪知道，不过我倒是觉得他不是害怕看到自己，而是害怕看到什么其他的东西，否则何必在自杀前打碎镜子呢？我看到有个小卖铺，咱俩买镜子回来，等到半夜看看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你敢不敢？”

刚子笑道：“我看福尔摩斯小说里面有一招就现场还原，想不到你也学会了，不过买镜子又能看到什么呢？难道是为了见鬼？”

我半开玩笑地说道：“我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几乎可以肯定是有东西在作祟，但是鬼不是鬼还不清楚，咱们到时候看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