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塬上惦念
未等“贤哥“冷静过来,还未详询,张国强手机就已经挂断了,再打过去就一直处在无人接听的状态。”贤哥“这才坐起来,愣了一会,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也是无人接听——心里猜测八成又是张国强出什么事情了,郑丽娟和刘建设都过去帮忙了!
“贤哥“便没再多想,收拾好背包,向大家说了声:各位,都别着急走啊,我回家一趟,等我回来啊!说完就匆匆跑下楼,在学校大门口刚好碰见陈静和刘云,”贤哥“打完招呼,一边说道:我回家一趟,一边朝着公交车跑去。
从省城到山城的高速公路,修通有一年多,从原来走国道的4个多钟头,缩减为2个小时。一路上,“贤哥“在脑子里琢磨了几次事情的可能性,都是在张国强身上转悠。快下高速的时候,电话响起来——是刘春燕的——”贤哥“笑着接通,说道:姐——我回家了——来的时候还要给你们带什么东西不——
刘春燕,平静地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甚至有些刻意抑制的平静,笑了笑说道:我们也回来了——我和你姐夫在车站等你——“贤哥“顿感事情有些蹊跷,不由得问了句:你们——你们——怎么也回来了——刘春燕强忍着情绪,说道:见面说——我们就在车站大门口——等你——
挂断电话——刘春燕和孙军庆都回来了——“贤哥“隐隐感觉事关郑丽娟和刘建设,不由得紧攥折拳头,爬在车窗上——等出了车站,刘春燕站在路边冲他挥着手;待”贤哥“走进,刘春燕眼睛红红的,眼泪在眼睛里转悠;刘春燕拉着”贤哥“坐进车里,孙军庆驱车直往市区走,刘春燕眼泪便溢出来,带着哭腔说道:贤哥——姨——可能不行了——
“贤哥“听清了,但似乎有没有听见,一种飘忽的感觉,有种失聪的感觉,只能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其他声音都带有回声似的,所有的物体都有了重影,在目力所及的地方晕开——”贤哥“毫无知觉、不自觉地瘫软在座位上——看见”贤哥“的反应,刘春燕晃着”贤哥“胳膊喊了两声”贤哥“,”贤哥“的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下来,刘春燕也开始陷入不断的抽泣和哽咽中——
孙军庆停好车,转过头对两人说:燕燕——贵贤——都别哭了——先去看看吧!两人走下车,低头抹着眼泪,朝着病房走去。刘建设蹲在病房门口,看着姐弟俩走过来,缓缓地站起来,佝偻着,弓着腰,朝里指了指,有气无力地说道:贵贤——快去——你姨在等你——看见病床上的郑丽娟,“贤哥“踉跄地走到跟前,眼泪就如同粉清江的江水一样,奔流不止——”贤哥“强忍着,轻轻唤道:姨——姨——郑丽娟的眼皮微微动了下,身体便开始轻微地抽搐了下,便瘫软下来——一片哭声和呼唤声便在小小的病房里炸开——
火红的铁匠铺子/“叮当”着半世的响动/锻砸 淬炼/是塬上麦子对锄头的惦念/臂弯似的小河 叮咚/琴瑟复合 村头声响/是清凌凌的水对叮当的惦念/枯叶依恋 巴望着皴裂的河床/于半空 风在动/是枯叶引燃的炉火对铁屑的惦念/寂寂的村口 销匿声波的震颤/孤零零 倾斜 的木桩/是腐朽对大锤打砸砧子的惦念/折了的锄头/惦念着村头的叮当/母亲说,就像她对我的记挂/就像冬天的冷记挂 夏天的热/秋天的凉记挂 春天的暖!
半山的塬上,风在耳边轻轻地吹,哭声响彻山谷;山路似一条无形的铁链,把人勒得生疼。杨彩霞的墓碑字迹刚刚模糊;又添一座新坟,横亘在声音嘶哑的“贤哥”心头。
屋子里,已经收拾如初,却变得安静;厨房里,刘春燕在锅灶间忙活,却没有久违的味道;院子里,孙军庆带着孙泽浩收拾着园子,却没有笑声;茶几上,茶香在杯子里氤氲,却变得苦涩;工棚里,刘建设的图纸凌乱地掉在地上,却无人捡起——“贤哥”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无神地望着书架发呆;刘建设在床上,唉声叹气地躺了几天,右腿明显跛着,扶着腰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喊了声:贵贤——燕燕——都别忙了,回来吧——
大家便都回来,围坐在茶几周围,刘建设理了理耷拉在额前,增多的白发,双手抹了抹发红的眼眶,露出满是皱纹的黄黑色的脸颊,长舒了口气,忍着悲痛,声嘶力竭地说道:贵贤——燕燕——是爸不对——
“贤哥”和刘春燕不由得,忍不住眼泪又开始流下来,刘建设捶着胸口,说道:是我害了你姨——“贤哥”含着眼泪,看着刘建设,刘建设像个接受审判的囚徒一样,低着头,接着说道:我和你姨,从结合在一块,很少拌嘴吵架;为了贵贤的工作,让我去找找在省上的老战友,求求人家;一辈子了,我从未求过人——知道成这样,我宁愿去求——刘建设抹了一下眼角,接着说道:我劝你姨,贵贤的工作,我们不用操心;人情帐难还,还要让贵贤背一辈子人情债——你姨就不高兴,就生气了,血压就升上去了,人就倒下了——我以为是晕倒了,赶紧卫生所的大夫也叫来了——大夫让赶紧送医院——紧赶慢赶还是送晚了,脑溢血——说着,便朝自己的头上、胸口,挥着拳头砸起来,嘴里不停地喊着:贵贤——燕燕——是爸不对——是爸不对——
刘春燕啜泣着,说道:爸——别自责了,你也要主意你的身体——我姨也不想这样,我和贵贤没有怪罪你——刘春燕抹了一下眼泪,转过头冲“贤哥”问道:对吧——贤哥——“贤哥”仰起头,抬手揉了揉胀红的眼睛,潮湿的眼睛,长舒口气,紧攥着拳头,强忍着点了点头,用嘶哑地声音说了句:姐——我要回学校——
说完,“贤哥”站起身走进卧室;刘建设两行浊泪,再一次在脸上的沟沟壑壑里,摸索前行——刘春燕紧跟着“贤哥”走进卧室,看着“贤哥”悉悉索索地收拾东西,扶着“贤哥”肩膀说道:贤哥——照顾好自己——我在家再陪爸两天——“贤哥”背起空瘪的背包,说道:你爱陪——你就陪吧——我陪不起——“贤哥”走出卧室,看了看堂屋案几上郑丽娟的遗像,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外,任由刘春燕、孙泽浩和孙军庆在身后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