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原以为这般稀有的花卉该是在百花苑的僻静处或是某个机关重重的暗格内,却没想到随着她奔走只是到了一个冰窖门口。接过家奴递上的一件墨色狼裘,沈浩然与易寯羽一起手执夜明珠沿着漫长的冰廊走向黑暗的冰窖深处。
“好冷啊!”沈浩然又紧了紧身上的墨色皮裘,随着易寯羽不断走向冰窖深处,看她不惧寒冷面上笑容不减,又问一句,“什么花必须要放到这?”
“蟠龙纹罗只在月光下生长,藤蔓附在血玉昙花上,依靠昙花的生命存活。而血玉昙花五年才的开放一次,且在子时开花,花期有且只有半个时辰,蟠龙纹罗只有在其盛开之时顺其花蕊中心种下,以人血引之,才能生根发芽。”易寯羽朝通红的双手呵气,接着说,“此花喜阴贪阳,只有用金质花盆长久至于月光之下,才能保其不衰。而它开花之时便是血玉昙花叶败根枯之日,七彩花瓣细弱,香气浓郁且短暂,但有剧毒。只有让其瞬间冰冻,置于万年寒玉制成的锦盒中,才能保留其完好。”
“此花剧毒难活,为何你还要煞费苦心的将它培育出来?”沈浩然蹙眉问道。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有此种花卉,一时间也弄不清真假。
“此花原是楼兰古国的护国神花,一向由原皇室掌控,我也是几经辗转才得到几颗种子想要尽力一试。蟠龙纹罗茎叶根皆有剧毒,其毒更在鸩毒、鹤顶红之上,若沁在水中为人所饮,瞬间可致人死亡,绝无解药。”易寯羽停下脚步看着睫毛上也沾染薄霜的沈浩然笑道,“但是它的花和种子却有灭蛊、起死回生的神效。”
“少主,到了。”浩鹄命人掀开厚厚狼裘,只见一个两尺见方、覆有薄霜、晶莹剔透的玉盒内有一株青紫色龙形花株。藤蔓攀满整个盒璧,藤蔓交错间是金色卷叶,零星点缀几朵七彩拇指大小的五瓣花。
“毒为世间之最,克蛊掌生死。”沈浩然不禁叹道,“谁有了此花岂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宁儿曾与盐帮不睦,被人暗下了蛊毒,幸有此花的种子相救,保命延活至今。”易寯羽说话时分,浩鹄已将寒玉盒装进一个黑色箱子中,往窖外抬去。沈浩然侧目留意到那个黑色箱子箱壁厚实紧密,里面还放有裘缎保温。才只看了一眼的宝贝,这么着急是要给谁送去。
“正如你所说,若谁有了此花便可操纵天下。”易寯羽走上前,拉住沈浩然同样冰冷的手往回走,“此花特别,可并不是它所愿。就像刀剑,有人说那是屠杀的利器,有人说那是正义的护卫,其实各花入各眼,是非只在人心罢了。”
“血玉昙花生在蜀中,一万株昙花中才有一棵;万年寒玉只在极北,从应天就算是骑马不眠不休也需几年采得;十数丈高的摘星楼夜夜独享月光……原来都是为了这株‘只在人心’!”沈浩然突然觉得不寒而栗,他想抽回手,却发现指尖早已冷得没有知觉,而那种麻木的感觉正顺着手掌蔓延至全身。
“此花乃是万恶根源,皇室、侠客、贵族、杀手无不争夺,楼兰亦因此而灭。可我只不过想用它保命罢了……”易寯羽搂住沈浩然逐渐瘫倒的身躯,无双狐眼里只有失望,“原来你也跟世人一样,盼我成花,操纵天下……”
春夜漫漫,易寯羽驱散所有奴仆,独自坐在围廊旁,初开的粉色樱花撒满了她如宝石般透亮莹绿的罗裙,乌发如纱,浅浅敷在如月色一般皓白的肌肤上,只是那双眸中的疲惫与无奈略失生机。
深厚的内力赋予她超乎常人的听觉,一个稳重男子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她猛然回头看去,那人隐在廊檐阴影中,未看得清摸样,只是透过月光照清他银线织锦长袍一角带有滚金龙的襟边。男子渐渐走近,舒缓不令人察觉的吐纳也显示出他内力的深厚。
“这里面就是情人蛊,只要你愿意,他会一生一世只爱你。”男子走上前递给易寯羽一个蓝金锦盒,冷淡的口吻令人分辨不清他的深意,“本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你也会叹惋。”
易寯羽斜睨他手中的盒子,轻笑道:“我是要他对爱情忠贞,但不是要他做爱情的奴隶。你以为天下之大,还有争得过我的人么?”
“蟠龙纹罗是种需要长久伺候方能开的花朵,你却每日以人血饲之,催的花开,使其药力减半,我倒还真不懂你的意思了。”男子将锦盒又收回长袖之中,纤长手指拂去她肩头的几瓣残花,又道,“你那么辛苦才学成的迷魂术,今日白白用在一个路人身上。”
“千金难买小爷乐意。”易寯羽耸肩躲开男子的动作,一转眼又瞥见那半截木棉,调笑道,“哪天用你院里那株三色堇填了木棉的位置吧,省得我看了生气。”
“呵,我那么多金贵的花草,都来给你的心情添色了。”男子浅笑道,“你忘了,应天的气候种不成木棉更养不活三色堇。”
一语言罢,男子便如来时一般退回阴影中,魍魉般迅速消失在昏昏月色中。
“卯时将至,天又快亮了。”易寯羽起身看向晨昏交替的迷蒙东方笑得别有深意。
“你到底是谁!”沈浩然大吼一声恍然从梦中醒来,定睛环顾才发现已回到自己卧房安歇,刺眼的阳光已透过窗棂直射到枕边。
一直守在门外的灵儿听见声响急忙推门而入,看着正出神的公子问道:“公子,您醒了?小的去给您端醒酒汤来吧?”
“灵儿,”沈浩然掀被走下榻,几步走上前追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端什么醒酒汤?”
“昨晚约莫丑时二刻,因为您喝得酩酊大醉不能骑马归来,易宅的浩鹄奉了易大小姐的命令驱车送您回来的。”灵儿仔细回忆道,“您当时浑身酒气,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易少主的名字,又吵又闹不肯就寝呢。”
“浑身酒气?还又吵又闹!”沈浩然清楚地记得,昨晚喝的是亦力把里进贡的紫玉葡萄酒,因酒品上佳他只细细品了两三杯,怎么可能醉得不省人事?还有,冰窖呢?蟠龙纹罗呢?
“是啊,您一直反复问着‘你爱王浩吗’、‘是不是还想着他’、‘忘了他……’之类的酒后荒谬之言。”灵儿见沈浩然愣神不语,进而又问,“您是不是睡糊涂都不记得了?要不我还是给您盛碗醒酒汤吧?”
不敢相信现状的沈浩然揉着太阳穴颓然问道:“你说是浩鹄送我来的?他还说了什么?”
“嗯,他的原话是‘小姐次日有要紧事,又是女儿家不方便,特命我将公子送回。’”灵儿又锱铢必较的补上一句,“还有说‘公子饮酒许是多了些,醒来或许不适,还是备碗醒酒汤为好。’”
“怎么可能呢……”难道昨日蟠龙纹罗之种种不过是南柯一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