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少主,上官公子的人来了。”钱蓉恭敬在门外行礼禀报,直听见屋内一声“进来”,才推开门领人进门行礼。她抬头一见,少主正和沈浩然对弈,只是两人唇边都有若隐若无的浅笑。
“奴才铭诚给易少主、沈公子请安了,我家公子特派我来给少主送来请柬,想邀请少主三日后在西湖畔新开张的‘鹤府’一聚。”小厮恭恭敬敬地双手将请帖递上,而后又笑道,“恰逢沈公子也在此,这是我家公子给您的请柬。”
“你家公子这是取得什么便宜名字!‘鹤府’?还不若叫‘上官府’更能直接让人知晓着酒楼是他的。”易寯羽只手擎着请帖调笑道,“请柬上写的是鹤府的‘人杰地灵阁’,难不成还有别的什么楼吗?”
铭诚行礼回道:“回少主的话,鹤府是一个酒楼群,一共有五座阁楼,分别是:坐落西湖畔的紫气东来阁、人杰地灵阁、凤凰于飞阁、福寿康宁阁和独在湖心藕荷深处的蓬莱阁。三日后鹤府开张,公子遍请天下豪贵一聚,大家一起热闹一番。”
“看来商贾皆在人杰地灵阁了?”易寯羽放下请柬执子,抬眼看着沈浩然笑道,“沈公子,这请柬是一起送的,届时也与我一同去?”
“好啊,”沈浩然也请柬放置一旁,二子衔起一枚白子,侧身道,“想必你还有许多请柬没送,去吧。告诉你家公子,我与易少主午时开宴前必到!”
铭诚抬头行礼,懂事地随钱蓉一同退出门去。浩鹄见二人出才匆匆进屋,抱拳行礼道:“禀少主,有贵客到。”
“今日易宅可真是热闹,又来什么贵客?”易寯羽执子相问,浩鹄却支支吾吾不肯回话。易寯羽停手抬眼看了看垂目看棋的沈浩然,又看了看尴尬不语的浩鹄,浅笑道:“无妨,沈公子不是外人。”
沈浩然缓缓落下一子,唇边浅浅一笑并未言语。
“是吴王,王爷布衣独身从后门而来,神色匆匆像是有要事。”浩鹄行礼说道,“奴才已经安排他在后湖的洛鸢亭中等候。”
“五殿下?除了那次在燕王府初见后,我与他便再无交集。他这样轻骑简装匆匆赶来是为了什么?”易寯羽将手中的黑子再次放回棋篓中,侧身问道,“你可有问他的来意?”
浩鹄将身子又倍弯了些,微微摇了摇头,轻叹道:“王爷执意要见少主,不肯告诉奴才。”
“去吧,”沈浩然看出易寯羽左右为难的模样,浅浅笑道,“你不必在意我。我正好也乏了,桌榻旁打个盹,等你回来再破此局。”
“说到底他大小也是个王爷,我太怠慢也不好。”易寯羽起身浅浅笑道,“那我去了,你可一定在此乖乖等我,不许动棋子!”
“我是那样的人吗!”沈浩然只手撑着侧额,佯装打了个哈欠,轻挥衣袖浅笑道,“快去快回!”
易寯羽浅笑吐舌,转身离去,待行至百花园中,才低声问跟在身旁的浩鹄:“当真是王爷一人?”
“是,奴才查问了王府周围的密探,都说吴王独自一人特意绕了远路而来。”浩鹄跟上前低声道,“王爷手中好似攥着什么要紧东西,他包的仔细奴才并未探清。”
“他如此着急见我多半是受命于燕王。燕王如今深陷朝局,且军功累累,自然有什么要紧的事只能托付独独信任的胞弟办了。”易寯羽低头思忖片刻转而又道,“早朝才处置了吕府……只是,燕王平日里与吕府也并未有过什么往来,朝廷之事也未有过牵扯。此时来找我……究竟是做什么?”
“奴才按您的叮嘱一直派人盯着吕府动向,目前还未有异动。”浩鹄蹙眉揣测道,“王爷不为吕府……也许是其他事呢?”
易寯羽快速思索了一遍近日易宅的行动,并未有过纰漏。燕王此举欲意何为?是为了假玉案?是为了上官鹤?还是沈浩然?思来想去,易寯羽终是找不出缘由。望着不远处向自己挥手的吴王,她嫣然一笑,暂且按下心中无数猜测,快步上前。
“民女给王爷请……”易寯羽正欲行礼参拜却被赵橚一把扶起。
“姐姐这是做什么?”赵橚跨一步赶上前,将手中已然焐热的东西快速递到易寯羽手上,长舒一口气笑道,“此物终于交到姐姐手上了。”
易寯羽细细端详这被层层丝帕所包裹的手掌见方的不明物,低头浅笑道:“王爷,这是什么宝贝要包的这样严实?”
“我也不知道,哥哥只是千叮万嘱要我把这个亲手交给姐姐。让我谢谢姐姐为他所做的一切,还说生辰时未收到姐姐的礼物甚是遗憾,但姐姐对他的情意他深记于心。哥哥说,易宅近日可能不太平,此物可助姐姐一臂之力,算他一片心意。”赵橚低声笑回,“这么长的一段话,我本欲请哥哥写成信,可他偏说黑纸白字易让人抓住把柄,要我一字一字背下来呢!”
“情意?”易寯羽将东西又递还给赵橚手中浅笑道,“王爷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一介蒲柳质的弱女子,怎能帮得上王爷的忙?”
“哥哥说若姐姐记不清,便说‘九十’,姐姐便晓得了。”赵橚蹙眉囔道,“不过一个数字,姐姐能明白吗?是什么事啊?”
“‘九十’?九十……九十……九……”易寯羽蹙眉思量,反复喃念,霎时明白燕王所指——“酒”“石”!“酒”是在寿宴上替燕王挡的那杯“银月栖凤”,而“石”便是指宫中假玉之事!那杯酒本就是“苦肉计”中的一环,只是没成想当真被人下了毒,自己误打误撞救了燕王的性命。扫除宫中假玉也不过是为了用太子制衡秦憨王与晋恭王,原本只是猜测赵棣参与此事,如今倒是可以证实了。只不过没想到,赵棣竟将这些统统归为“情意”!
“看姐姐的神情必是想起来了!”赵橚又将东西塞给易寯羽,开怀笑道,“哥哥说,姐姐若是记起来了,便让我告诉姐姐:‘江南多风雨,此物有镇雨之效’。姐姐身子弱,带着此物总是好的!可恶的便是偏有人趁姐姐身子弱就随意欺凌,别说哥哥,我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江南多风雨?难道燕王指的是槽帮悄悄运往江南用来嫁祸盐帮的那批黑火和甲胄?易寯羽不由得一惊,此事安排得如此周详,燕王远居庙堂,是如何知晓的?她低头看了看不明物,转而笑着试探道:“此物能够镇雨?王爷是如何得到这如此神物的?”
“哥哥说‘戍卫北疆多年,每每带着此物与将士们出征都能避开雨雪,尽得天时’,所以才让我来赠与姐姐!”赵橚笑道,“姐姐收下便好了,哥哥特意嘱咐我不能久留,橚儿这便要回去了,姐姐多保重。若还有什么疑问,过两日姐姐自然能见到哥哥,届时便向他问吧。”
“多谢王爷赏赐,”易寯羽浅笑行礼,“恭送殿下。”
待赵橚由浩鹄送出院子,易寯羽环顾四下无人,坐于亭中石凳上,将不明物上一层层的丝帕快速打开,指尖掀至最后一层才发现,所谓的“镇雨”之物不过是一块雕工普通鱼形的黄玉,而且鱼尾还残得碎缺了一角。
易寯羽将玉收入锦囊之中,与夜明珠一起随身携带,口中喃喃念着“戍卫北疆……与将士们出征……可镇雨……”
难不成……易寯羽恍神间突然明白燕王所指,她立即用银哨唤来羽卫,低声吩咐道:“立即查清江南江北所有河道巡查营中有谁曾戍卫北疆!姓名,籍贯,生平,一律不得遗漏!”
“是!”黑皮得令转身轻点地,腾空越墙而出。
燕王……槽帮……易寯羽反复思量,淡淡冷笑道:“易宅也竟会有叛徒了!”
三日前因下棋输了易寯羽三子,沈浩然不得不守着某人令一大清早就带着灵儿去易宅门前候着,好待佳人梳妆后同去给上官鹤庆贺新店开业。人是熹微之时便到,之后也在百花苑中用了点心,现如今都艳阳高悬了,这位大小姐怎的还未现身呢。
沈浩然倚着廊柱枕臂小憩,却听见众人脚步声至,闭目浅笑道:“少主总算是打扮好了,小的在廊下吹着飕飕晨风,心都快等凉了。”
“那是你傻呀,不进屋去喝暖茶烤壁火,活该受冻!”易寯羽反唇相讥道,看沈浩然都未动身,连眼睛都没睁开,走上前用手中绸扇轻敲了敲他的额头,笑道:“走吧,不然就不能午时前到了!”
“你还记着时辰呐,那怎么现在才……”沈浩然缓缓睁开双眸正欲与她嬉笑几句,转身却瞧她一身青蓝交尾鱼裙,外搭浅银色披帛,薄粉浅施,鬓发微垂,额边仅有那支熟悉的冰晶玉簪。清丽脱俗,浅浅一笑,仿若玄女下凡。
“如何?这回我可是只簪了你送的玉簪!”易寯羽走上前拉着沈浩然衣袖娇笑道,“我乖吧?可有奖赏?”
“你这一身……”沈浩然突然后退一步,侧身佯装嫌恶道,“太过艳丽……俗不可耐!嗯!俗不可耐!快去换了,素白就很好!”
易寯羽仔细看了看衣裳,这已然是很清淡的颜色了,又不是奔丧穿什么素白!沈浩然就知道找茬!她撇嘴接过钱蓉递上的海天碧色斗篷系在肩头转身就走,头也不回道:“本少主就穿这身了!要换你换!”
“我是说真的!”沈浩然赶紧跟上,继续游说,“此等粗布糙衣、凡纹俗色怎么能配得上易少主的绝世容颜,快去将它脱下,以免旁人奚笑!”
“沈浩然,你睁开眼睛看清楚了!这料子可是凌烟罗!颜色、图纹都是我亲自设计的,哪里俗了!”易寯羽微眯眼嘟着嘴说,“你就是怕喜欢我的人多了,自己争不过罢了!”
“我……我怕?”沈浩然在其身后故作大笑道,“哈哈!明明是你先喜欢上我的,前几日还在跟吕府那位吃醋!沈某一表人才,还用得着跟旁人争……”
“是我先喜欢你不假,谁知道会不会有个更风流倜傥的绝色男颜出现我就移情别恋了!”易寯羽邪笑道,“今日应天的公子哥只怕都会到吧,我可要细细挑选才是!”
“你敢!”沈浩然追上易寯羽的脚步,猛地攥住她的手道,“我胸口被你撞的伤都还未消,你就敢转而投向他人!沈夫人,你有点良知好不好!”
跟在两人身后的钱蓉与灵儿相视一笑,摇头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