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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青月,你什么意思?”浩鹄环视周围逐渐靠近的持刀护卫与驿站忽然冒出的弓箭手,率先站出将肖懿卿等人挡在身后,大声喝道,“我等奉旨前来护卫公子,你也是内宫的人,该清楚……”

青月豁然亮出手中金牌,但因二人相去甚远,肖懿卿有些看不清牌子上写了什么,只在初升微阳下见其几许粼粼金属光泽。

“公子休要怪我。”青月摆手下令,道,“奴亦是奉旨,请您入宫。”

一语言毕,弓箭手皆授意彀满弓弩,锋利箭刃齐齐对准一身劲装的肖懿卿。

“请?”阿狸略带嘲讽的干笑两声,手中悬丝已紧,一双杏眸左右横扫对面细碎人等,心中默默计算战力,“青月,你不会以为就这些人便能困住我们吧?”

“公子,”青月缓缓亮出手中剑刃,冰冷的刀锋在初阳映照下愈显银锐寒光,青月神色复杂,一双美目中交杂着分不明的纠葛爱恨,“天下苦于故周已久,尔今初定,任谁都不希望再有变故动摇江山。公子,你是她也好,不是她也罢,为了苍生来之不易的安定生活,奴不能让你走。”

“青月!你大胆!”浩鹄不畏刀剑相逼,冲上前几步,张臂护着身后几人,怒目呵道,“圣上亲命我接应公子前往应天,一路确保他的安全。你怎敢带着驿站私兵,假传圣旨,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浩鹄——”肖懿卿冷煞华光的面上仅有一记短瞬的狂笑,笑容虽灿,却无丝毫温度,反而极尽失望与讽刺,“她没有骗你。你与阿狸当初跟我时日最久,也最能从细节中辨出我是当初的谁。纵你们先来接近,确认我的身份后,才派他最信任的青月骗我入京。只是……还请青月看在咱们一同长大的份上,告诉我一句实话,陛下是要你活捉呢,还是……不惜代价、生死不论?”

“主……”阿狸听他话语中满懑的悲戚与绝望,心底不禁跟着难过,徒叹岁月无情,将众人记忆里最温婉的小公子变成如今冷酷决绝的君王殿下。

“我记得数年前,侯爷曾说,‘若要掌极权,无非兵与钱’。”重明背手淡然叙叙,掌中却默默握紧腰带中藏匿的软剑,“肖公子如今不过一介籍籍布衣,十几岁的孩子罢了,看上去,即使全身翻烂也找不出散碎金银。怎么就值得陛下如此忌惮!更遑论危及江山安定了。”

虽说易氏内务不关鹤府事,重明这个久居江湖的闲散人也对朝堂争权没兴致。但肖懿卿是他家公子心念一生之人,他侍主忠恳,怎会允旁人伤害主上心爱之人呢?

“我明白了……呵……”浩鹄强笑一声,笑音荡在山林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眼中亦是掩不住的失落与惊愕,“陛下根本不关心公子反或不反,而是只要他想,就可以随时反的能力。可是……公子当初一身武功尽数给了谁?这天下,若非公子有意相让,他易宁有本事坐到今天的位置吗!他忘了是谁把他从河边捞回来,以命相护十多载吗?”

“浩鹄!”肖懿卿大喝一声令其退下,不顾阿狸拉拽,独身上前,直走到驿兵的刀锋下,缓缓伸出双臂,昂首淡笑,“若要如此他才能放心,那你便把我锁去。”

面对众人的质疑威吓,青月没有解释退缩分毫,但见肖懿卿如心灰意冷般束手就擒模样,自己却也委屈。她想起二人曾经于伏羲山的种种过往,心中亦是戚戚焉。

“公子,他只是让奴婢带您前去相见,路上派人相随,也只是担心故周余孽未清。若是他们捉您前去相要挟,动摇江山……持续数年的乱战使这片大地若人间炼狱,对百姓而言,还不够吗?”青月带头收剑入鞘,驿兵见此也纷纷松下手中兵刃,为他二人说话让开一条路。

“他若真把我家主人放在心上,就该知晓主人心中最为牵挂之事,怎会故作谎言要你骗我们来此?”阿狸将兵器重新匿回袖中,追上肖懿卿,瞪着青月气哼哼道,“从你出现,主人便知你打的什么算盘。一路上未对你动手,便已是看着一同长大,你又侍候幼主有功的份上。你巧言令色拖留我们在此,不就是为了给援兵们留些时间吗?既你与我们已然不同心,可不必张口闭口天下百姓如何如何!这战,到底也不是我主要打的,不要什么黑锅都丢到他身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青月本想解释,却被阿狸扬言打断。

“当初的易家小公子如今是天下人君了,享常人未享的富贵权力。但我家主人对天下根本不感兴趣,荣华于他,不过浮云罢了。”阿狸挽住肖懿卿的手臂,有意将他往身后带去,对着青月不住轻蔑冷笑,“你连我们何时发觉鹤府、何时留下记号都浑然不知,如此蠢笨的脑子实在不该算计我主。若我主不仁,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借着几把破刀耀武扬威吗!”

“走啊!”阿狸低颔腹语,拉着肖懿卿便想走。

“不必了阿狸。”肖懿卿拍拍阿狸的手,挥袍原地坐下,闭目自嘲般淡淡笑道,“他是人主,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社稷安稳也不会让我走的。若是不能让他安心,咱们想要去哪做什么,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陛下为了振兴百业而处处宽税,想来国库亦非充盈,实在不能再因我一人而大动干戈。”

“主——”阿狸蹲下附耳相劝,可无论说什么,肖懿卿也不肯起身。

重明眼见不好,悄悄后撤几步欲行,想通知鹤府近部前来相救。可谁知,他刚转身摸上马鞍,就被耳力上佳的肖懿卿叫住。

“重明,”肖懿卿斜眼看去,眸中盈足警告意味,“不许告诉他。”

他?肖公子指的是肖劭朗?突然被叫住的重明周身僵直,尬笑回首,点头相应,心中暗叹:这个公子哥儿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洞察先机、料事如神,自己在他面前还是什么招数都使不出来。

“公子不要说气话,”青月上前本想搀扶,却被眼神凌厉的阿狸呵住,只好扶膝半蹲,僵在一旁赔笑,“奴婢不过是向裴文大人发信号,请他前来接您前往内宫,并非召唤兵将。奴婢也知道,以公子的身手,即便不忍将我等打退,只用轻功,我等也是追不上的。”

“你知道就好,”阿狸嗤了一声,冲着青月翻了一记白眼,坐靠肖懿卿身畔,没好气道,“就你的功夫?别说追不上主人,就连追我都费劲。”

“是。”青月尴尬一笑,低声请问,“敢问公子,是何时何地得知鹤府,又是如何联络他们的呢?”

肖懿卿缓缓睁开眼审视着躬身求问的青月,冷眉一扫,终是默默无语,闭合双目。

其实,早在苏州下船,借故为阿狸选择珊瑚头面时,肖懿卿便关注到店员与掌柜间的暗语,心中起疑,但因身后有人跟踪,又不能当场确认,故而在付银票时,也以所知的鹤府暗语交代。

待于客栈再见珊瑚头面,肖懿卿细细查看,发现所送来的金线早已有钳断痕迹。他按钳痕将金线折断重组,便得一串摩斯密码。

这是当初他还是易寯羽时,教予肖劭朗的,后来肖劭朗亦授予门下,作为鹤府紧要密事传递方式。

肖懿卿在首饰店留言要见重明,首饰店即回:门主两日内到。

鹤府虽直属肖劭朗,但一切外派行动皆归重明门下,若是能见到重明,便知肖劭朗近况。

肖懿卿得消息自然欣喜,但又一时猜不透青月此来何为,故,特以内力将金线全部摩挲为细细金沙,再将珊瑚头面拆解,一并交予阿狸。他们每去一处,阿狸便在隐秘处留下些许金沙与珊瑚碎片。

重明乃重瞳师弟,操蛊之术虽不似重瞳厉害,但训禽术与其却不相上下。自从在如归客栈房梁上寻到肖懿卿特意留下的金沙与珊瑚,重明便以骨笛唤来乌鸦。

乌鸦聪颖通人性,且视力极佳,一向喜爱闪亮瑰丽之物,只要通过短训,即可助重明再次寻得肖懿卿留下的金沙与珊瑚片。

以此为引,重明不仅得肖懿卿踪迹,还在北上途中遇到裴武,也就是当年侍奉易寯羽身侧的浩鹄统领。从他口中重明亦得知阿狸寻主、应天寻故等等事迹。

原本重明是想先通知重瞳与肖劭朗的,但毕竟肖懿卿的为人与身份他还未亲自查明验证。万一江湖传言为虚,岂不是要本就因思念故妻而日夜伤怀的公子更加万念俱灰吗?

故而,重明仅是通知近处鹤府线人随时待命,独身随浩鹄前来,却不想见到丹阳驿之窘事。

青月的种种行径为重明解开心中疑惑,眼下对于他最紧要的,便是如何把肖懿卿安全带到蜀中——肖劭朗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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