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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或许也是本该站在那里,依旧站在那里,一直站在那里,总是站在那里。

他看着我,看着前面的路,看着旁边的树木,看着天,看着地,看尽人间百态世间万物,明明并没有确切的看着一个地方,涣散当中亦带着闪烁,非也是也,好似装尽了这尘寰倥偬。

他在笑,在笑我,在笑路,在笑树木,在笑天地,在笑这世间的混沌,明明只是笑,却笑的像个疯子。

那是通透了所有却依旧没有大彻大悟的眼神的笑容。

悚然到没有办法形容的神情,让正欲再说话的我,却是讲不出来了,倒是自己的肩膀再次被扣住,被迫转过身来直视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小路。那是已经在夜里为了今夜走过无数次,早就轻车熟路的小径,却从未觉得树下阴影尽头如此黑暗晦涩。

“天地本混沌,畴昔夸父劈开这污秽之物又如何,人世间游走的形形色色,大街小巷,山河流水,显露出来美娇模样又如何?”

“人又如何,人凭什么说自己比畜牲高出一头?”

又如何?

又如何?!

又如何!

又如何。

他突然在我的头顶爆笑出来,尖利却不那么响亮,像是恶鬼在饥饿了数年以后扑食猎物之前咂咂磨亮的,早已经被腐蚀到根基的黑酸牙口。

“你在害怕什么?人固来是混沌三千中的一物,天下皆如此,你害怕什么?”

“你害怕什么呀,人终有一死,早晚罢了,何苦为难自己做懦夫?”

我不知道邬炀为什么突然变成这副样子,这会儿也没有那么多心思揣摩他这堆几乎毫无关联的话语是怎样理直气壮的串联起来的。

只是这样的靠近,近到我可以听见他在低笑当中的喘气,很急,很密,砸在心口几欲滴血。

我的背后完全没有保护,由于没办法回头,看不见身后人的位置,气息繁乱忽高忽低更是没有确切的位置,所以也没有办法点他的穴道。

他疯了。

他真的疯了!

我只有这样的念头。

邬炀原本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日见到的那个月下男子,那个略有邪痞之气的男子到哪里去了,现在这个疯子是谁?

而且……突然变成这副样子。

或许,或许他原本就是这样的,能够谈笑杀人,能够混进江湖的人,怎么会没有一点特别?

难道世界上还有人能够杀戮果断,双手沾满鲜血,依旧笑眯眯的,纯澈如水么?

“你看呀。你看呀。你看呀。”身后的人突然重复了三遍,我只觉得声音越来越近,耳边微微带风,轻轻拂动的头发和并不属于我的发丝纠缠在一起,来自于左边靠过来的热气,突然吞噬席卷掉了我的冷静。

我的牙齿在打战:“邬……炀。”

一根手指抵住了我的嘴唇,打断了我后面说的话,距离这么近,我几乎可以相信,只要微微偏过头去,就可以碰到那个男人的唇齿。

我没有办法冷静,浑身上下都在疯狂叫嚣着排斥,想要离开,立刻狂呕。

越是拼命想要挣脱,他就抓的越紧,到了后来几乎要生生的捏断我的骨头,咔咔作响,痛到喘不过气来。

“别动,挣扎的越厉害的猎物越容易让人勾起欲望。”他又说,疯狂当中带了一丝慵懒,好像我是一只乖顺的家畜,正匍匐在地等待着他的裁决。

“我今天晚上不想要,以后有的是机会,但是你要看好了,这条路,没有人能阻挡我走,死也不行。”他突然撤开了手上的力气,站在我的旁边,语气渐渐恢复原本的模样来,只是还有些混浊。

那转瞬而逝的疯魔,让我惊觉已然冷汗森森透湿衣襟。

我依旧是僵硬的站在原地,好像忘记了要反应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被风吹过的树叶互相穿擦,脚边的细草被用力压倒,发出的尖叫被碾碎在风中,一寸一寸侵蚀这本来就没有光亮的夜晚。

“今天晚上,我去定了,你也别想逃。”他开始有些不耐烦的推了我一把,“走,带路。”

我只有木纳的往前走,时不时的看着周围的动静,看看两边有没有什么人,有没有什么物,但更多的还是紧张,手心全是汗,只感觉身后有把尖刀,稍有停顿就要扎的背后淋漓。

如果邬炀刚刚的举措是让我害怕,是让我顺从,是把我身上所有的尖刺收拢,拔斥,丢弃,那他成功了。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我只晓得一路上都安静的很,唯有几只雀鸟夜行,惊起几片冷叶纷纷扬扬,倒也给寂静当中添了两分生气。

依旧是走着,一路无言,竟是当真没有看见打更人的影子,想来是真的今夜不来了。

而且半个人影都没有,别说是打更的老爷子,侍卫都见不着几个,就碰到一次,他们似乎自顾自的走过去,还有时不时的交耳低语,压根儿也没有往我们的方向看。

可是越是安静越是奇怪。

平时这个时候,戒备森严的皇宫理应该还在巡逻,打更的从来没有缺席这时候也不见了,事情顺利的有些不正常,若不是有人已经提前设好圈套等我们跳,那就是宫里出了什么大事。

只希望……只希望只是寻常一夜。

我偷眼看向身后的邬炀,他倒是副没事人儿样子,眼睛里还隐隐的闪烁着兴奋的狼光。

我顿了顿脚步,刚想要出言提醒,让他不要掉以轻心,却被他抢了话头。

“继续走。”他说着,又往前贴了步,“这一路无人,天助吾,吾怎舍得辜天。”

“快些,再快些。”

我无言,对于已经没有理智的邬炀,没有办法劝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因为之前等着的时候耽搁了太久,来到中央的时候,不需要等,应该已经是换岗时间了。

当远处的黑暗被光亮代替,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闪耀,好像要把天空点燃,红彤彤的照了大片,树影翩跹。

但是我没有半点成功的兴奋,呼吸慢了半拍,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定定的看着面前的邬炀:“真的不可以再往前走了,往回,今天晚上不行,真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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