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说我爹爹么?”只见得那红衣少女往前一步,杏眸圆睁,头发上的红穗火烧般扎眼,秀眉倒立,抬手就要拔剑。
或许是因为这位姜小姐并未来过南篁,并未见过南蔺溯或者是我,小丫头上来口无遮拦也是正常,不谙世事的原因,竟是连太子是谁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口中的东西,就是南篁未来的帝王,是堂堂正正的南篁太子爷。
如果原本是我和南蔺溯说了过分的话语不好下台,这火爆脾气的大小姐就是上天赏赐下来缓解气氛的。
这表面上看起来是更加剑拔弩张,针尖对麦芒就要抄家伙打起来,但实际上,单方面的辱骂和互相争吵那便是完全的两回事了,一个是过错皆在襄渠,而另一个就是两者扯平的小摩擦罢了。
这样南篁不至于颜面扫地,他们也不见得有多高尚。
只见得那姜盟主的女儿挥挥袖子,当啷一声寒器出鞘,直直弄到四四方方的筵席场都闪了闪,引得满堂惊呼。哪里会有人料想到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好好的欢聚一堂,当真是被王将军夫人说中了。
但显然两边的侍卫也都缩在一起吃酒,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那火红色的影子还未曾被黑夜沾染,便蹭得一下闪到了南蔺溯面前,剑刃带风利落劈下,眼看着太子就要血溅当场。
可怜这位涉世未深的倒霉病秧子还没有认真活一场,低头巴巴地瞧自己白白嫩嫩的手,旁边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挡,更何况那杀气腾腾的人过来早就吓傻了。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子虽然遭人非议,却哪里见得这种场面,被人拿着剑往下劈,那架势就是要把自己剁成两半,还能坐着就不错了。
红袖飘飘金光溢,白雪融,青丝绕,细绒点凉夜。
在厉闪之后众人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发丝还未曾搭上肩头,因为身形移动而带来的风吹得金丝银衫敞口大开,一身的华服褶皱在移动过程当中完全打开,显露出原本的模样,丝绒貂皮纯白羽和镶嵌的金丝琉璃瓦碎刹那间在袖口翻飞波澜壮阔的缝隙当中若隐若现出光彩,内敛的色调突然张扬而轻蔑,那是习惯黑夜的眸子所带来的最大碰撞。
头发是完全松散下来的,我手上拿着主钗,小小花钗只是比一般副簪长些,却是更加绚丽,因为情况匆忙,我只得以钗代剑,抵挡住那宝剑下来的力量。
小小钗簪和长利宝剑交汇磨砺,外人或许不会看见那钗身的小小凹槽,只会看见利刃在半空停下,悬浮在离太子半指的高度,斩断了一根发丝飘摆而下。
他们只会看见风光的表面罢了,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个姜九儿见我用一只手就接下了自己心爱的剑怎么能够服气,心高气傲本来就是这种小姐的惯病,所以不出所料的,她非但没有及时撤手反而得寸进尺地用力下压。
钗到底是钗,装饰的用品即使注入了内力也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消耗,长久而言的话还是要伤身的,我索性往上一提,由钗身碎裂的力道震开了宝剑,随即反手去掐她的手腕,从那手中夺过宝剑横架在她的脖颈上。
绸带翻飞,火花四溢。
我手中提着长剑,只是觉得沉甸甸的上面还镶了珠,果然是个宝家伙。
只是三个动作的串联,所以也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刹那,眨眼就过去了,大概也没有什么人真的看清了,而我只觉得眼睛一干涩,就知道这次是真的起风了。
“姜小姐若是这样不知好歹,那我当真是要恼了。”我见面前这个九儿姑娘终于安分下来,额间滑下的汗水打湿了衣襟,便就收了手上的剑笑道,“在我南篁,刺杀皇室可是要诛九族的。”
风还未停下,声音和草泥一同翩跹开来,我撤了剑以后就径直走过了呆愣的她面前,来到了姜盟主面前。
这个男人似乎张开嘴还想要说着什么,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说出来。四目相对,我抿嘴浅笑一声,双手奉上宝剑,虽然手上先前和南蔺溯弄出来的伤口依旧很痛,但是因为华丽厚重的礼服并不会让我露怯:“姜盟主还是好好管教一下女儿吧,这般教养不好好约束一番,没的传出去也不好听。”
“潇湘——”
“姜盟主应当清楚,男女授受不亲,如若盟主要一个称呼,那一定应该是殿下。”
我把手里的剑塞在了他的手里后转身回到席位:“刀剑无眼的道理,盟主一定要好好教了女儿才是。”
——
坐着的老皇帝终于缓过神来,瞪着我和还半傻着的太子怒喝,却没有说指责的话语,我明白他是想要敷衍过去了,于是便站起身来斟满酒杯敬过去。
“此事的确是我同舍弟做得不妥,还望姜盟主不要见怪,自罚三杯。”
我抬起头,现是看见变天了,繁星也再不清明,然后视线就被酒杯覆盖,一口一口的苦酒灌下去,灼烧着喉咙和嗓子,明明是同样的酒却再也感觉不到甘甜,眼前直喝到看不见天上的大星星开始冒小星星也没有停下来,到了第三杯真是觉得时间过于漫长,竟然喝了半晌也没有到底,黑洞洞的酒盏通体翡翠,在微弱灯光的映照下隐约可以看见自己的眼睛,竟然也是发红了。
醉了,睡了,迷了,却还是看得见自己的眼睛。
又三杯下肚已然是晕乎乎的,听不清周围人在说什么,当然也不在意他们说什么,只是宴会上的精彩我是无缘见到了,头越来越沉,眼皮耷拉下来有点想要呕吐的感觉,只能不断揉着眼睛试图保持残存意识到清明。
声音有些远,却是知道重新热闹起来了,我知道自己做的很好,恍惚中还看见南篁皇帝对我偷偷递来赞许的神情,还有他开口提的事情,让满座膛目结舌的样子——最后我站起来,又独自一人隐没在树林黑暗的角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