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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少年与吟游诗人

“哇!哇!哇!”

婴儿的啼哭打破神殿门口的宁静和庄严,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与神职人员拉拉扯扯地说个不停,吸引了亚伯·兰斯的注意。

他转过头,视线往上,清晨的神殿像是雪白的巨人。

它的墙壁由梅赫伦石场的旧白砂岩建造,棱角分明的扶壁簇拥着高大的六光窗,敞开的拱门由三重竖井组成,并叠加了一个稍矮些的、宽大的模制拱门,雕刻着精致的叶状大写字母:

dominus illuminatio mea(拉丁:神即世界之光)。

妇人还在和神职人员争执,似乎想替孩子受洗,神职人员却嫌她赤脚肮脏、满身臭气,阻拦她进入神殿。

“哇!哇、哇哇哇……”

婴儿声嘶力竭的哭闹引来了愈来愈多的人,清晨的祷告取代早餐,成了虔诚的信徒们的日常习惯。

不想神殿形象受损,神职人员无奈地接过妇人手中的婴儿,反正给平民受洗的仪式并不复杂,五秒钟就能完成。

谁料,神职人员抱起婴儿的瞬间,妇人转身就跑。

她竟然是想把自己的孩子弃置在神殿。

当神职人员意识到这一点时,怒声喊出“谁来拦住她!”时,妇人消瘦的背影如同融入大海的水,消失在了下城区错综复杂的街道。

母亲的本能让她收回了溺死婴儿的手,但求生的欲望让她选择了抛弃。

真是一场闹剧!

神职人员气得满脸通红,发誓日后要让这个女人受到惩罚。眼下他看着襁褓里的婴儿,皱起眉头。

“哇哇、咳、哇哇、哇哇哇……”

女婴面黄肌瘦,颧骨凸出,满脸是泪,哭得几乎没了力气。

在平民的认知中,当妓女或偷情的夫人把产下的婴儿扔到神殿门口的台阶,以求孩子活命时,神殿基本照收不误。

仁慈、宽厚和博爱的美德是他们修道的一环,被吟游诗人广为赞颂。

实际上,神殿只挑选相貌姣好或体魄强健的孤儿,作为神职人员和神殿骑士的候补,这种来路不明的平民诞下的孩子,根本没有培养价值,则会被放进特殊的棺材,葬在神殿后方的墓园中。

好吧,或许这不是秘密,但那些走投无路的女人总是抱着一丝侥幸。

仿佛交给神殿后,她们的孩子已经活了下来。

士兵无功而返,没抓到弃婴的妇人,围观的信徒们逐渐失去兴趣,他们在这件事上浪费了十分钟,好奇心得到了足够的享受。

直到无人在意这个角落,神职人员把婴儿放在地上,神态自若地和熙熙攘攘的信徒们一起进入神殿弥撒。

他错了,其实有人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亚伯·兰斯从神殿广场的喷泉舀起水,边喝边洗漱,心底不是滋味,本来清冽甘甜的尼日尔河水,也品出了鸽子和海鸥粪便的臭味。

这名少年的故乡远在格兰特领的橡果村,身材有些营养不良的单薄,清秀的脸上一双绿眼睛异常明亮,微微卷曲的短发介于酒红与深棕之间,不屈不挠地翘起,从不对拉直低头。

他的相貌是在湿漉漉的依兰王国难以找到的棱角分明,暗示着他流淌着遥远的、敢于冒险的海滨国家的血,是十六年暖和的风仍然无法吹散的独特品格。

亚伯不知道亲生父母来自何方,兰斯村长也不知道。

十六年前,裹着亚麻布的亚伯出现在在橡果村附近的森林里,打猎归来的村长把他带回了家。

橡果村是依兰王国随处可见的村庄,偏僻、贫穷、闭塞,村民以打猎和耕田为生,别说首都莱茵城,大多村民们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附近的格兰特领。

原本亚伯也该这么无忧无虑无知的长大、结婚、生子、变老、死去,像无数橡果村村民那样过完简单到一句话概括的人生,直到有一天他在山脚玩耍时,捡到了一本干燥的羊皮纸。

向来懂事的亚伯难得央求兰斯村长带他去格兰特领的图书馆,花5铜币借一本图文字典,靠着对照如饥似渴地阅读;后来他长大了,时不时独自趁着忙完农务的闲暇骑着驴到格兰特领。

傍晚出发,次日中午到达,第三天夜晚回家,直到误工挨了村长的打才停止。

庆幸的是,他破译了羊皮纸的大部分内容。

它的主人是一名魔法师,寥寥草草的字迹记载了他学徒时期的感悟。

正是这些青涩的信息颠覆了亚伯的认知。

原来,世界上有一种神秘力量,叫做“超凡”。

首先是广为人知的能战者,及【斗师】,他们通过呼吸法吸收四周的自然能量,积攒至位于心脏位置的“斗气之种”。

实际上,格兰特领有许多“斗师”,他们是配剑的贵族;运气好的时候,亚伯偶尔能目睹一两场他们的战斗。

区别于普通的战士,斗师们战斗时,周身发出淡淡的微光,估计就是斗气。

魔法则不同,作为技巧家,他们通过沟通天地间的元素,以灵魂的印记为媒介,操控其转化为有形物质。

每次转化消耗精神力,而一次性沟通的元素总量取决于他们的法力上限。

沟通元素的效率取决于“元素亲和力”,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资质,也决定了魔法师沟通的元素种类。

魔法师在依兰王国所在的中部并不常见,他们聚集于欧玛拉大陆西方靠近洛特阿大陆的地方——“道格拉斯堡”。

笔记的主人声称,那是魔法师的“万神殿”。

亚伯用阅读笔记概括着心得。

斗气由外而内,吸收外界能量激发自身的潜能,储存进生命种子,发动时抽出;魔法由外而内,通过与外界能量的沟通,展示神奇的威能,决定沟通是否成功的桥梁则是“灵魂印记”。

无论是斗气或魔法,魔法师反复提到一个关键的要素。

——精神力。

遗憾的是,魔法师没有深入介绍。

他的笔记深深震撼了亚伯懵懂的心灵,回到放羊、耕种、打猎的日常生活中时,再没了曾经的幸福与知足。

然而,斗气的资源和修炼途径被贵族垄断,魔法师们又那么神出鬼没。

于是两个月前,亚伯攥紧羊皮纸和他的笔记本,揣着为数不多的零钱,从格兰特领一辆运送肉兔的货车偷渡到了莱茵城。

依兰王国的心脏,繁华的国际大城市。

“年轻的少年追求梦想”,酒馆里流浪的佣兵能用无数种口音说出几百个差不多的故事,却讲着讲着就回到一个大同小异的结局。

亚伯刚刚用一半的积蓄——30铜币买了一把匕首,又用半铜币买了一份夹着干酪的面包,就着神殿广场喷泉的水吃得津津有味。

直到他见证了那名弃婴的遭遇。

亚伯不是圣人,但看见一个幼小的生命即将消失,仍是鼻头发酸。

残酷?

感同身受?

也许只是死亡的震撼。

说不出的感觉。

橡果村落后闭塞,可安稳得像伊甸园;莱茵城纸醉金迷,可残酷得像斗兽场。

想到钱袋里不剩多少的铜币,难以言喻的苦涩和迷茫涌上心头,安特杜尔港口咸湿的海风吹过亚伯单薄的长衣,带起刻骨铭心的寒冷。

我到莱茵城了。他想,那么,现在该何去何从呢?

信徒们做完弥撒,熙熙攘攘地走下神殿洁白的台阶,各奔东西,神色匆匆的人们与亚伯擦肩而过,漠不关心,仿佛他的存在对莱茵城和她的居民来说无足轻重,甚至并不存在。

亚伯希望哪怕有个人对他投个鄙夷乡巴佬的眼神也好,又觉得受不了那种屈辱,于是逆着人群而走,不住碰到其他人的肩膀、踩住他们的后脚跟。

人们咒骂“小混账!走路不长眼睛?”,亚伯毫不示弱,“就你他妈的长眼睛!这条路是你家的?”

倒霉蛋们想回骂时,亚伯早钻进人群不知所踪了。

人流是向外的,不知不觉间,亚伯走到了到神职人员弃置婴儿的地方。

一尊大理石和黑金石雕刻的雕像标志着台阶的终结,亚伯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因为它描绘了《神典》里吸血鬼的由来。

传说中,最初的血族出于嫉妒,手刃了血脉相连的亲族,这种行为使得他被神明厌弃,因此被惩罚只得用腹部贴在地面爬行,跟蛇、老鼠和蝙蝠为伍,饮用鲜血来延续生命,睡在坟墓和棺材之中。

倒不是畏惧吸血鬼,主要是被杀的主角跟他同名,也叫亚伯。

年长者举起刀刃刺向年幼者的心脏,高大雕像投下阴影,笼罩了襁褓里的婴儿。

没有哭声,婴儿疲惫得无声无息。

亚伯专注于她时,喧嚣的广场难得安静,直到声音从雕像另一侧传出。

“……我看了,女的。”

“女孩更好!从那些给乞丐几个钱就自诩行善积德的富太太、富小姐手里掏钱比从穷男人手里掏钱轻松多了。”

“不是怕女的扛不住几刀嘛,最近我们扔到乱葬坑的都是女孩,浪费了好几年的粮食。这还是个婴儿,等到给我们赚钱不知要多久,别又是个赔钱货!”

“婴儿没法赚钱?他们是最好的挂件!”

回答他的声音恍然大悟:“果然是你办法多!”

脚步声靠近,两个乞丐打扮的男人离开雕像的遮蔽,亚伯认出他们之前跟在一名瞎掉左眼、瘸了条腿的小乞丐身旁,后者的恐惧溢于言表。

原先没了解前因后果,如今稍微联想,亚伯瞬间明白了乞丐们干的畜生勾当!

拐走年幼的孩子,把他们打成残疾,再逼迫他们乞讨!

这群人渣!

愤怒险些冲昏了亚伯的头脑,他想破口大骂,再把这些人碎尸万段,拉去喂狗。

假如他真的这么做了,我们也不会花太多笔墨在这个角色身上,虽然亚伯双目充血,心底冷静如铁。

两个乞丐不算魁梧,大约三十多岁,身高170厘米上下,腿短且粗壮,手臂满是肉眼可见的青筋和毛孔,亚伯却是个未成年的少年,长年处于饥饿导致他身材纤细,单打独斗绝不是对手,何况一对二。

不需要战胜两人,他只需要救走那个婴儿。

拔出腰间别着的匕首,亚伯藏进阴影里,由于雕像的视觉死角,乞丐们完全没发现这一侧的异动。

一、二、三……

“嗖!”

当乞丐蹲下身想捡起弃婴时,亚伯猛地冲出,对准他的肩头撞去。

光凭他的力气撼动不了一个成年男性,所以撞到乞丐的瞬间,亚伯把匕首狠狠插进对方的大腿。

乞丐吃痛地惨叫一声,重心不稳,朝旁边踉跄歪倒。

亚伯趁机俯身捞起婴儿,没命地向反方向狂奔,另一名乞丐伸手抓他,却被同伴的身体阻碍,没能得逞。

“哪来的小杂种!站住,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两名乞丐反应极快,见状怒火中烧,发狠地追在亚伯身后。

下城区是他们生活几十年的老巢,不像难得来巡逻一次的士兵,乞丐们对亚伯的每条路线了如指掌。

狂奔中的亚伯怎么都甩不掉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两人粗壮的脖子愈发粗大,脸色涨成猪肝的颜色,满眼血丝,模样好似深渊的恶魔,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剁碎他的骨!

毫无疑问,他们杀过人!

而且不介意今天多杀一个!

被抓住必死无疑!

不知跑了多久,亚伯满头的热气渐渐变冷,他的小腿肚子直打哆嗦,眼前出现黑白色的星星,干呕的冲动涌上喉咙。

跑不动了!

难道我要不明不白被两个乞丐活活打死在莱茵城?

不、不——我不辞千里来到莱茵城绝不是为了这么卑贱地死去!

“啊——啊——”

远处响起乌鸦拖长尾音的嘶哑叫声,穿透下城区既幽静又喧嚣的大街小巷,传入亚伯隆隆作响的耳朵,清晰明亮。

亚伯转头,没看到乌鸦的踪迹,却见两个建筑物之间有一处狭窄的缝隙,连忙侧身挤了进去,顺手抓住几个闲置的木质酒桶,挡住入口。

“妈的,那小兔崽子躲哪去了?”

“肯定在这一带,操,他跑不远的!”

乞丐们骂骂咧咧地从木桶前方经过,消失在街道的拐角,亚伯像一条搁浅的鱼似的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如雨,落在下城区满是碎石的泥巴里,把大地的色泽染得更深。

过了很久,他好容易缓过劲,重新抱起婴儿。

所幸,还有呼吸。

但如果没有食物和水,她活不了太久。

亚伯观察起救他一命的小道,这条缝隙是拙劣建筑师测错距离的产物,地上全是腐烂的垃圾,大概几百年没人打扫过了。

臭气冲突的黑暗尽头,是对面街道亮起的光。

亚伯像个从锁眼努力向外看的人,追着那点微弱的光芒,努力向出口摸索。

然而,命运跟他开了个玩笑。

这是一条死路。

那个光点只是一堵墙掉落的砖块,从缺口渗出的错觉。

亚伯的手指抚摸着墙壁粗粒的表面,时光留下错综复杂的斑驳,如同公园里太过久远、没人认得的名人雕像,它们风化的面庞见证着面前来来往往的苦难。

突然间,交谈声传来。

原来夹住亚伯的其中一个建筑物是酒馆,而他恰巧走到了一扇上锁的窗户前。

“很久以前,这片土地属于神族,也就是历史学者口中的魔族。”

吟游诗人在说故事,亚伯把耳朵贴上墙壁。

“他们信仰伊利西姆(极乐世界,Elysium)的死神,骑着鬼龙和三头犬的军团战无不胜,征服了世界已知土地的四分之三,好斗的矮人族难得服输,迁移至牙玛兰大陆的阿拉斯卡平原,傲慢的精灵和智慧的巨龙畏惧地躲入洛特阿大陆隐居。”

“人族,曾经是魔族的奴隶,没有神明的眷顾,他们无法修炼超凡力量,被归为下等种族,买卖的价格有时不如一头牛来得贵。这段暗无天日的岁月在人族编年史上被称作【黑暗纪元】。”

“直到一位眉间有新月图案的存在出现在弱小的人族面前,那是最初的神使——新月先知,祂长着十二支洁白的翅膀,从月光中降落,赋予了人类开启超凡之门的钥匙,让我们的先祖拥有与魔族一战的实力。”

“无数的人族拿起兵刃,向曾经把他们当做牲口看待的魔族宣战,士兵边高喊着‘自由!’边与敌人同归于尽,鲜血染红了欧玛拉,前赴后继的牺牲换来了一块块土地的解放。”

“这是逐光者的战役,靠着木棍、铁勺,甚至石头,人类的祖先踏着亲眷血淋淋的尸体,以双手为后世开辟宽敞的道路。魔族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暴怒反击,最后节节败退。先知领导的人族所向披靡,打得魔族溃不成军。”

“当然——当然,魔族霸占世界资源长达千年,其他种族早对其心怀不满,眼见人类点燃第一缕薪火,趁机一并加入。”

“那是个混乱的时代!神明彼此厮杀,种族陷入血战,历史文献被销毁、扭曲、丢失、隐瞒。我们无从考证到底发生了什么,至少战争的结果是喜人的。被群起攻之的魔族经不起连绵战役的损耗,离开了欧玛拉大陆。”

“历史学家把如今他们所栖息的地方叫做‘罪都’,又叫‘极北之地’,位于世界最北边的尽头。大战后的两方弹尽粮绝,为防止其他智慧种族虎视眈眈,魔族派出外交代表,忍气吞声地签订了《战败条约》,发誓给予人族永远的自由。”

吟游诗人顿了顿,听故事的人迫不及待的发问。

“新月先知呢?他去哪里了?”

“你们没读过《神典》么?那《以利基圣经》、《天使赞美颂》或者《启示录》呢?”

“呃,我不识字。”

“新月先知牺牲自我,与魔主同归于尽,其它神明联手将死神封印于十六根奥绯斯尔神柱下。由于死神的堕落,祂的神格受到污染,称呼渐渐变成了‘恶魔’,其管理冥府的神职由不死族的神明接替——黑夜的提灯女神洛娜丝芙。”

“新月先知生前的伟大成就之一是天空之城的创造,代代由神使、神女与神子共同管理,他们是先知意志的传承,世世代代地守护着人族;天空之城培育着神的代行者们,在尘世建立神殿,传播教义。”

“故而神殿的祭坛上,十一月神的雕像围成一个半圆形的祭坛,中间摆放新月先知的雕像。祂将‘真理’的意义赋予人类,驱散了愚昧与迷蒙,让我们借用月亮的灵性获取‘超凡力量’。”

“也是祂带领人类走出了【黑暗纪元】。故而后世把祂身死的那天定为【启示纪元】元年,距今已有1198年,并每年在同一日庆祝【圣临节】以纪念先知、和我们祖先对人族自由做出的伟大贡献。”

“先生,你知道得真多!”

面对听众们的称赞,吟游诗人不以为意。

“哪怕智慧生物所有的文明史加起来,在传说中的叶法兰海面前仅是沧海一粟,更别提海底之城的亚琴忒利斯、似有若无的雾都弗洛萨、终结投影的生死魔谷、埋葬魔女的遗忘遗迹——这个世界啊,是很宽广的。”

没错,世界是很宽广的。

我却连墙壁的缝隙也走不出去。

难以抑制的泪水从亚伯的眼睛夺眶而出,明明逃离杀人如麻的乞丐和进退两难的绝境都能冷静沉着,此刻他却为吟游诗人所描绘的美好所哭泣。

铺天盖地的绝望从未如此清晰。

怀里的婴儿沉重地压住手臂,亚伯无法避免地后悔起来。

为什么我要救你?

为什么……

我想看看外面的风景,我想踏上精彩的冒险!

我想他妈的见识一次羊皮纸上的魔法!

亚伯咬紧牙齿,死死瞪着婴儿,脸上肌肉痉挛地抽搐着,百种表情复杂交错。

我恨你!

我恨把你抛弃的女人,我恨无情的神职人员,我恨表里不一的神殿,我恨麻木冷漠的莱茵城,我恨毫无底线的人渣,我恨所有的不公平!

我最恨的是——弱小无力的自己!

“哐!”

冷不丁的,亚伯倚靠的窗户忽然从里面被人打开,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只来得及高举婴儿,亚伯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地上,接着是上半身,闷痛顺着脊柱袭击全身,眼前闪过一明一暗的空白。

等到意识恢复,天旋地转的视野里,亚伯看见了一对白皙笔直的腿。

雌雄莫辨的声音好似遥不可及,是那名吟游诗人。

“早上好,听墙角的朋友。”

酒馆的听众们哈哈大笑,一半是因为亚伯的滑稽,一半是因为这个幽默的昵称。

吟游诗人又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迷迷糊糊间,亚伯的思考迟钝,居然顺从地回答:“……亚伯,亚伯·兰斯。”

“亚伯,我的朋友。”吟游诗人伸出手,“我叫苏沧,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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