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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叶法兰

得到肯定的回答,苏沧很满意。

“我的朋友,通过精神力捕捉到漂浮四周的‘能量’时,你有什么发现?”

亚伯沉吟片刻,回答道:“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物品是静止的能量,自然现象是多种不同能量碰撞的反应,连我们人类的身体器官也充斥着这种能量。不过比起空气中杂乱无章的部分,可视化的能量似乎按照某种轨迹流转不息。”

“没错,这种轨迹叫做‘logos(古希腊:逻各斯)’,又叫天地自然法则,或‘叶法兰规则’。”

“为什么是‘叶法兰’规则?”亚伯问道,“我记得你以前也提到过‘叶法兰’能量,还有元素妖精。”

“元素妖精是叶法兰能量的别称,诞生于一场超凡界的学术冲突……这不重要,两词是同一个意思。”

“所以叶法兰究竟是?”

“传说所有的智慧种族从海洋诞生,和陆地一起浮出水面。最古老的龙族语中,海洋的发音就是‘叶法兰’,或'世界'。但现代语境中,当我们说起叶法兰,一般指的是‘造物主’、‘奇点’或者‘万法之始’’。”

“世界的造物主……”亚伯简直不可思议,“你是说我们、矮人、兽人和许许多多生物的共同祖先是鱼,而且来自一片叫叶法兰的海洋?”

《神典》确实提到了人类由“神”创造,受到神的眷顾。

然而人类的祖先偷吃伊甸园的禁果,背负了原罪,受到被剥夺灵魂的惩罚。

接着,它讲起人类生活于欧玛拉大陆几千年的后世,先知降临,告诉人们“你们受得苦难已经足够多了”,并帮助他们摆脱了魔族的奴役,建立了文明和王国。

全篇之中,“神”的存在稀薄。

之所以有“月神”的称呼,是因为先知自称是“月亮之子”。

除此之外,《神典》提到了人类在欧玛拉的邻居:血族和女巫的由来——以及恶魔的眷属魔族,他们是深渊的居民。

其他智慧种族则是异教神的信徒,亚伯从未想过他们是怎么来的,异教神跟创造人类的神又有什么关系。

仔细思考,神典中的神与其说是创造了人类的肉身,不如说祂点燃了思考的火种,所谓的“光”指代的是一种智慧和信仰。

那么,这个世界——他们生活的世界又是怎么诞生的呢?

苏沧的意思是,人类实际上跟矮人、精灵、德鲁伊甚至龙族都起源于海洋吗?

“有什么奇怪的?简单的因果关系——每个事件的产生都有多种原因:有效因果关系、物质因果关系和最终因果关系。时间在流逝,世间万物都在运动。”

“运动?”亚伯问道。

“这种‘运动’,是将某物从潜在性还原为现实性。例如火,它点燃了蕴含潜在性热的木头,成为了具有现实性的热。然而,同一事物不可能在同一方面同时具有潜在性和现实性,及它们不可能既是推动者又是被推动者。”

“因此,任何正在运动的东西都必须由另一个东西推动。如果驱动它的东西本身是静止的,那么它也必须由另一个驱动,然后再由另一个驱动。但这不能无限发展,这样就没有第一个推动者,因此也就没有其他推动者了。”

“这就是有效因果关系。我们得出世界的诞生必须有第一动力因,及‘造物主’,及叶法兰。”

两人从尼日尔河走回酒馆,亚伯听得入神,忘记了臭不可闻的味道和肮脏的泥巴路,沉浸在苏沧的解说中。

“如果你还不能理解,不妨思考个简单的问题: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当然是先有……”亚伯卡壳了。

“所有自然事物都有存在和不存在的可能性。某个时间点,这个世界上没有鸡,因此也没有蛋;亦或者这个世界没有蛋,因此也不可能有鸡。如果这是真的,我们将生活在一片虚无中,不会有任何东西存在。”

“换句话说,所有的物质中,有某个存在是必然的。在我们的例子里,无论‘鸡’或‘蛋’是否存在,这个事物都必然存在,因为它的必然性不是由另一个事物引起的,而是它的存在本身就具有必然性,它又赋予了其他事物的必然性。”

“这就是‘奇点’,叶法兰的必然性先于空间和时间。各种自然规则以祂为中心向外发散,让世界不至于崩塌成混乱的虚无。这些向外发散的线,就是叶法兰规则,Logos。”

苏沧竖起第三根手指:“最后,也是叶法兰最抽象的特质——最终因果关系。”

“不难发现,无论抽象或具象化的事物,总有‘多’和‘少’的区分,哪怕是真、善、美亦不例外。每个事物都以不同的方式相似于其类别中最大的事物,例如火焰,区别于用以燃烧的材料,火焰变得热、更热、愈发热。这将是一条无限延伸的类比阶梯。”

“可是,一定有某种‘最’热的概念,由它引出了其类别下方无数种不同的热量的概念;所以,一定有某个最真实的、最善良的、最美好的概念,它是至高无上的概念,定义了所有接近它的低层次概念。”

“假如没有这个最终概念,其他所有的概念将不复存在。我们无法定义真实、善良、美好到底是什么样的品格,也无法描述什么是热,什么是冷。”

“这个概念毫无疑问确切地存在,但这不意味着它所表示的东西实际上存在,比如说,最热的火焰兴许压根不会出现在物质世界。因此,这个概念只是精神上的存在,我们无法想象,也很难理解或见证。”

“这就是‘万法之始’,叶法兰,那条无限延长的阶梯的顶端,概念的最终因果关系。”

苏沧的手指敲打面部的金属面具,发出低低的笑声。

“值得一提的是,现代推翻了叶法兰及海洋的理论,只是海洋是我们所能踏足的终点。创世狂想诗《死海文书》提到,在深海之下,兴许隐藏着那个被我们称之为‘世界’的、真正的‘叶法兰’。”

连海洋也不一定是生命的起源!

亚伯感到头晕目眩,心驰神往,这个世界究竟隐藏着多少波澜壮阔的秘密,等待着开拓者们的挖掘?

“《死海文书》还说,给我们带来光源的行星,及月亮们,并不是任何一条因果关系的尽头。每个月亮蕴含的性质不一,而恶魔之月拉斯洛特的坠落并未影响到世界的运转,证明月亮既不是第一动因,也不是必然存在的起点,更不是最终原因。”

“这说明在月亮诞生以前,必然有某个更高更亮的行星,祂是时间之树的种子,是最初的本质,也是永恒的光明。”

“深海之下……月亮之上……”亚伯喃喃自语。

苏沧用手指划出一道虚虚的弧线,类似于“门”的形状。

“我的朋友,你已经知道世界分为两个部分,物质和认知。想要理解一个物质,就必须掌握它的认知,解析它的本源,及利用精神力穿透灵性之门,不断向万物起源的原点——叶法兰——不断攀爬。”

“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仿佛是从下向上追踪树状图的线,直到尽头。超凡力量者的等级,决定于你的精神力在这条'线'的位置,越是接近叶法兰,越能影响更多的能量,改变物质世界的规则,甚至达到'所想即是真实'的境界。”

“先知给人族开了三道门——意思是人族可选的超凡途径共有三条:能战者、技巧家和信徒,又叫斗师、魔法师和神官;其他神明开启的门各有千秋,血族的立法者、女巫的言灵、德鲁伊的自然拟态、人鱼的音乐师……”

“听起来很复杂,说到底,超凡之路就是理解叶法兰的过程。进入不同的门意味着你在处于较下方的'线'时有不同的能力,就像错综复杂的河流,有着不同的水质和流速,终究会汇入同一片大海。”

“尽管权威机构把超凡境界分为正式、领域和法则,我认为只有法则才算是开启了超凡的第一步。”苏沧摊开手,“可惜,朋友,你得从头开始,即【入门】。”

“入门……是指斗气初心者、魔法学徒和神徒这些吗?”

“没错。”

亚伯低下头,酝酿片刻,说出了顾虑。

“可我没有血脉,也大概率没有元素亲和力这种万里挑一的天赋。”

“那些是魔法师协会和贵族编造的骗局!”苏沧颇为不屑,“要在超凡之路上走得长远,只有一个因素——精神力!它跟灵魂共生,是打开灵性之门的钥匙,是理解叶法兰本质的潜能,是你在那条'线'上攀爬的触须。”

“况且,精神力是天生属性,只会跟年龄一并增加。固然,有增强精神力的后天途径,比如冥想,或者一些宝物、法则感悟、神明碎片等,但只能当开胃沙拉或者饭后点心。超凡力量者的主菜永远是精神力'随着时间提升的效率',以及这些个体能忍受多少'时间的流逝'。”

苏沧笑眯眯地打量亚伯,金属面具下,他的眼睛像猫眼石一样神秘璀璨。

“而你,亚伯·兰斯,是为数不多精神力增长效率跟我媲美的人。”

这一刻,亚伯隐隐约约明白了苏沧选择他的理由。

海风吹来,铁杆末端挂着的木质招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摇摇欲坠,勉强可见“火纹草”的拼写,门口的酒桶趴着几个烂醉如泥的酒鬼,嘟囔着断续的浑话。

火纹草是克里斯托弗经营的酒馆。

已是夜晚8点,白日之月的光芒塌陷,骤然进入黑夜,十一轮新月与一轮满月高高挂起。

今夜是绿月沙曼的满月,莹绿的月光给草地镀上一层幽幽的荧色。

沙曼又叫人鱼之月、灵感之月和思想之月,在吟游诗人的曲子里,经常代表着注定走向悲剧的爱情。

酒馆老板正低头写着账单,见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来,无名之火从心头泛起。

“你还有脸回来!”

苏沧转过头,他似乎缺乏对精神力低下的人的容忍度,哪怕这个人是他的老板。

“干嘛?我今晚不上班。”

亚伯见克里斯托弗额角的青筋鼓起,生怕他把苏沧扫地出门睡大街——不论刚刚苏沧如何高谈阔论,他毕竟是个寄生于火纹草酒馆的穷光蛋——连忙掏出1银币作为赔偿金,想了想,没把手背的印章展示给酒馆老板。

对他来说,这是一道羞于启齿的疤痕,亚伯简单地描述了今天的遭遇。

“我得到了贵族的认可。”

克里斯托弗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

“房间我叫人打扫了,家具换了新的。你只要给我10银币定金,每个月再付5银币租金和1.2银币的伙食费就好。酒水另收。”

饶是亚伯对莱茵城高昂的物价做足了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从那两名乞丐拼死拼活抢到的钱,居然不够在酒馆住一个月!

以及10银币押金,亚伯上哪弄这么多钱?

在橡果村里,他记得兰斯村长一家五口的月花销从没超过1.5银币。

“如果你愿意,小鬼。”克里斯托弗瞥了一眼拿起吧台的小食盘开吃的苏沧,“这些钱你可以先欠着,但日后要付给我除了本金外,每月2%的利息。”

亚伯微微一怔。

克里斯托弗这是……在对他释放善意?

自从来到莱茵城,亚伯遇到的人要么自私要么古怪,却从这个抠门的酒馆老板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性的温暖。

亚伯郑重地承诺道:“你不会失望的,格罗夫先生。”

“希望如此。”克里斯托弗不耐烦地回答,“迄今为止,我还从没收到一笔全部还清的债。”他抓抓头发,“跟你们说一声,我决定收养那个婴儿,被你们两个臭小鬼折腾了那么久还活着,日后一定是个顽强的家伙。”

“恭喜你又要当爸爸了,克里斯托弗。”苏沧往嘴里扔了颗橄榄,“不知道贾斯特回来后,对多了个妹妹这事有什么看法。”

“……苏沧。”

“谢谢你的关心。我不吃晚饭,明早两片玉米黄油吐司,加一杯热牛奶,送我房间门口。”

“你妈的给老子滚!”

苏沧放下啃得七零八落的小食盘,端起克里斯托弗给客人调的蛋奶甜酒,示意亚伯跟他上楼。

两人成了邻居,阳台自然连在一起,苏沧把这块地划为公共区域。

趴着栏杆远眺,远处是雪白的神殿和上城区的轮廓,白砖红瓦的房子连成一排,色彩鲜艳,排列工整,因距离产生了更模糊的美感,犹如色块堆积、边缘锯齿的油画。

安特杜尔港口的海鸥已经休息,属于夜晚的水手随着海浪的节拍,唱起有力的船歌。

每当莱茵城展现出这种充满诱惑的大城市魅力时,亚伯总能原谅她的麻木和残酷。

苏沧打了个响指,拉回亚伯陶醉的目光。

“我的朋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想要战胜托马斯,你得短时间内成为【入门】。”

他小口嘬着蛋奶酒撒满肉桂粉的表面,吐字倒依然清晰准确。

“我这有个很不错的修炼法——它的名字叫做【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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