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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骑士陪练

维舍男爵的城堡离莱茵城极远,接近隔壁的贾尼达里城,亚伯花5铜币蹭了辆驴车。

拉车的驴又瘦又老,路上伴随着鞭子的抽打和车夫粗俗的喝骂,车轮颠簸,把莱茵城远远抛在身后。

车夫只是顺道,在郊区的一处村道路口放下亚伯,与他分道扬镳。靠近永冬之森,空气中的风不再温吞,夹杂着冬天的冰寒,亚伯抓紧他的包裹,往森林里走去。

通向城堡的小道树影婆娑,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声细语,远处不知名的鸟儿成双成对地逆着白日之月飞行,仿佛一只只黑色的剪影。乌鸦停在树梢末端凝视着远方,叫声沙哑阴森。

“啊!啊!啊!”

在落叶上走了约莫三四个小时,它们腐烂的程度指明了人力踩踏的尽头,亚伯拨开一根碍眼的矮树枝,眼前豁然开朗。

古老的城堡在不远处的平原田屹立着,四座方形塔楼在周围形成保护,并由浅红色石头制成坚固的宽墙连接,扇形窗户对称地散布在墙壁上,外轮廓优雅大气,弧度经过良好品味的雕琢,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更添厚重的历史感。

多么庄丽……

愤世嫉俗的亚伯不得不承认,菲勒尔城堡是一件高贵、传世、堪称文化瑰宝的杰作,没有任何人看到她以后不爱她,哪怕她的建立踩踏着数以千计平民的尸骨。

他走到城堡蜿蜒而下的小道尽头,摇晃着前花园的铜制门铃。

很快,有人迎接了他。

位于郊区的城堡无法自给自足,只能定期从附近村镇或城市订购必需品,门卫显然把亚伯当成了送货员,他狐疑地打量着两手空空的亚伯,寻找着不存在的货物。

亚伯尽力找回青涩的状态,眨巴着同样不存在的“无辜清澈”的大眼睛。

“您好,先生,前不久爵士先生给我提供了一项服务的机会。他让我来菲勒尔城堡上任,说是有位管家会来指派我的工作。”

门卫的疑惑化作浓浓的警惕,他不相信亚伯见过维舍男爵,于是让他后退,似乎亚伯是块死皮赖脸的橡胶,沾在铁门上就很难撕下来了。

……还好我当初听了苏沧的话,没有真的屁颠屁颠地到这打工。

亚伯浅浅叹气,大门关上前,他伸手抓住一根铁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铁门似乎被钉死在原地,无论门卫怎么用力也无法挪动丝毫。

“看看,爵士先生需要更年轻的帮手!”

这句话喝退了门卫,换来一位穿戴整齐的老管家,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把亚伯领进菲勒尔城堡的前花园。

他带亚伯走着坡道,两侧的灌木丛与树被剪成漂亮的形状,如同无形的墙,将花圃一块一块划分开来,玫瑰区、郁金香区、风信子区……花朵簇拥着小型的池塘,美若仙境。

空气里弥漫着芬芳的香气,习惯了下城区的亚伯受宠若惊。

一路上,管家随口聊着天,从亚伯的名字、年龄、出生地问到他的来历和身世,亚伯半真半假地回答,反正他不是偷渡者,而是货真价实的依兰公民,只不过不是莱茵城本地人罢了。

“那么,您会骑马吗?”管家问道。

亚伯诚实地摇摇头,他会骑驴,不知道两者有没有差别。

奇怪的是,管家反而满意地笑了。

“我有个很适合您的工作。年轻人,请跟我来。”

亚伯一头雾水,但管家不再霸占谈话的主导权后,他试探性地套起情报。

“先生,我听说菲勒尔城堡是克里罗杰·菲勒尔大师设计的?”

“是的,菲勒尔城堡建于星月历824年,迄今为止已有将近400年,比依兰王国的历史更长。”管家颇为自豪地说,不管他对亚伯存了什么心,他愿意回答礼貌的问题。

“她的上一任主人,菲勒尔大师是了不起的画家和艺术鉴赏家,依兰历史上四大艺术家之一。他调制的颜料现代画家至今无法复刻,只知道层次分明的亚麻籽油颜料代替了单薄的蛋彩,核桃油和松脂是色彩鲜艳和经久不衰的诀窍。”

“菲勒尔大师以三联画和祭坛画,以及贵族委托的单人或双人肖像画闻名世界。在他的晚年,他变得有些精神敏感,但这段时期他的创作达到了巅峰。他在宗教作品中加入情绪激烈的共感,给予观看者属灵的体验,仿佛化身为场景见证者的一员。连那些海湾的巨匠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有不少的灵感来自那位大师。”

“我可真幸运,能看到这么美丽的油画。”亚伯假意感慨道。

“王室是菲勒尔大师遗产的主要继承人。此外,佩尔韦伊芙博物馆收藏了《亲吻先知的索菲亚》与《红帷幕后的圣巴斯弟盎》等一系列最具代表性的画作,《挪曼底三联画》、《圣卢克与窗边的处女》和《女王画像》等由海外贵族委托的画作展出在对应的国家,一些壁画和穹顶画无法移动,例如《memento mori(拉丁:勿忘你终有一死)》一直在瑟西兰的深红教士医院里。”

亚伯眉头微动,委婉地说:“莫非这座城堡没有菲勒尔大师的真迹?”

“菲勒尔城堡只是大师的故居,其实不剩下几幅享有国际声誉的着名原画,大多是练笔草稿,或者工作室学徒们的模仿品。大师的画作艺术价值很高,理应把它们交给权威机构保存。”

靠,那黑市委托怎么回事?要我夜闯布若塞尔宫廷,跟国王陛下拼剑术吗?

亚伯一脸闷闷不乐,管家以为他真有什么艺术梦想,安慰道:“不必失落,年轻人,坦诚地说这座城堡保留着一些珍贵的大师作品,可它们不在仆人活动的区域。假如您……有朝一日成了骑士,我带您一一欣赏。”

这时,战马的嘶鸣和武器的碰撞声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前方居然是一处练兵场,亚伯惊讶不已。

骑士们坐着戴了眼罩的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蹦腾驰骋,扬起地面的黄沙,手持骑枪或长矛互相冲撞,磨砺各项技艺。他们盔甲的反光如同星星在夜晚的湖面上不断闪烁,好似一场不够真实、但血腥味十足的仲夏夜之梦。

老管家搓了搓带花边白手套的双手。

“菲勒尔城堡并非男爵先生的地产,他代范·蒙克蒂家族进行管理。您也清楚,猫头鹰伯爵是近代除了西蒙·克里克公爵以外最英勇的将军,他的儿子也是宫廷近卫队的队长。”

范·蒙克蒂,依兰王国耳熟能详的姓氏,这个家族世世代代都在为托因尔的荣耀赴汤蹈火,家族徽章是一只展翅的猫头鹰、叼着王室的雪梨花,背靠代表世袭伯爵的黑蓝缎带和将军职位的交叉细剑。

它的现任主人是斯加罗·范·蒙克蒂,他最广为人知的成就是征服了爪瓦群岛,为依兰王国取来可可粉,用以制作巧克力和相关成品投向海外市场,得到了大海航时代的第一桶金,锚定了后续政策的方向。

蒙克蒂将军的胜利名震依兰,直到海洋给他留下难以痊愈的暗伤,无法继续长途奔波,陛下让他回到莱茵城安养晚年,但伯爵不甘寂寞,他很少休息,一直为了培育下一代士兵奋战在第一线。

菲勒尔城堡只是蒙克蒂家族众多练兵场之一,在他们的领地拜露拿,更多新鲜血液即将加入战场,只等托因尔国王一声令下。

依兰的少年从小几乎都做成为跟这位将军一起打仗的梦,包括亚伯,曾经他在角色扮演中争取范·蒙克蒂家族骑士名额,不惜跟橡果村的伙伴们扭打在一起,最后被兰斯村长一顿臭骂。

好吧,加入军队听起来不错。

前提是,我得是正儿八经的士兵。

亚伯嘴角抽搐,因为管家非常“贴心”地指出了他的岗位。

毫不起眼的身影艰难地穿行于骑士中间,他们穿着灰色的衣服——哪怕本来是其他颜色,也无一例外的沾满泥沙——用破旧的木盾和生锈的Goedendag(荷兰:日安棒),在暴风骤雨的马蹄和骑枪长矛的攻击下苦苦支撑。

“那是骑士们的陪练。”管家露出职业性的笑容,“我们正缺人手。”

笑你马勒戈壁!

按照这种送死效率,那可不缺吗!

你们男爵是靠跟殡葬一条龙战略性合作发家的?

亚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撕烂老管家这张虚伪笑脸的冲动,装模作样地客套着。

难得遇到亚伯这么知书达理的平民,管家动了些许恻隐之心,从口袋掏出一块木牌,挂在亚伯的脖子上。

“祝您好运,年轻人。”

我真是感恩戴德你全家!

再一次,亚伯庆幸没跟维舍男爵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城堡,接受这份魔鬼养的烂工作。

管家离开以后,亚伯从木牌背后大约能摸出上面写着bezet(弗:占用),不知是什么意思。

有人开始催促他快些上工。亚伯把木牌藏进外衣下面,拿起木盾和日安棒,找时机走进了练兵场。

“哒哒哒!哒哒哒!”

马鼻子喷出的热气和它们养起的沙土瞬间调动起亚伯的感官,遵从人类的本能,他紧张不安,沿着较为平坦的边缘跑起来。

直到一处安全的死角,亚伯背靠栅栏观察着练兵场的布局。

场上共有十五名骑士,三四十个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休息,年龄在14到18岁不等,各个银发碧眼,神气十足。

不是每名贵族都能继续当贵族,由于生存条件宽松,贵族们子嗣众多,为了避免国家权力分裂,新的《依兰法典》规定父亲的头衔和领地只能给一位继承者,不可分封。

继承者一般是最年长的男子,或者最早踏入【正式】级别的孩子,男女不限。

如果家族有多个世袭爵位,例如克里克或伊芙琳家族,其他孩子还能继承小一点的封地,普通贵族就得另谋生路了。

他们可以成为服务阶级,或进入宫廷从事政治;或遵从父亲或兄弟姐妹的安排,打理家族产业;或加入神殿,抛弃姓氏,成为一名“审判庭骑士”;或干脆远走高飞,到其他国家闯荡。

范·蒙克蒂家族是最好的例子,他的先祖来自邱桑王国,恰逢金狮子和银狮子争夺莱茵的王座,他果断投靠了托因尔国王,胜利以后,他分割了一大块效忠于洛森堡亲王的封建贵族的领地,成了世袭伯爵。

选择任何道路前,无论继承者或非继承者都要加入军队,依兰贵族的强制兵役是10年,及14到24岁。

假如不想沦落成服务阶级或普通士兵,旁系贵族最好在服役期间多多努力,争取脱颖而出,加入布若塞尔宫的近卫队。

练兵场的骑士就是服役的少年们,大概是贾尼达里城那边的贵族。

亚伯看热闹看了许久,终于被发现。骑士拉紧缰绳,刻意撞向他,可他们打错了主意,不同于倒霉的平民陪练,亚伯既是斗气初心者,又有战斗技巧。

每当骑士发起攻击,亚伯稳住下盘,抓准时机用木盾架住骑枪最薄弱的准心,向上挑起,划开骑士们从上到下的力道,日安棒借机从缝隙狠狠戳出。

日安棒本来就是对付骑兵的,只是武器技术日新月异,被时代淘汰了而已。

亚伯没用十成力气,但少年们的大小腿吃到了足够的苦头。

久而久之,骑士们便不招惹亚伯了。

大约半小时后,马蹄声渐渐变得稀疏,骑士擦着汗,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剩下遍体鳞伤的陪练们清理狼藉。

亚伯抓住一匹马的缰绳,把它带回马厩。

“嘿,新来的!”

忽然,旁边有人叫他,亚伯转过头,是个灰头土脸、身材瘦弱的年轻人,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满是崇拜之色。

“你刚刚那几招可真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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