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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波比花幻境

穿着性感又保守的黑色长裙的女人坐在椅子上,美得惊人,漆黑的长发与深邃的眼比夜空更神秘,苍白又淡然地望着亚伯。

“我的客人,喝下午茶吗?”

亚伯嘴唇颤抖,不知如何回应。

“喝奶茶吧。”

这时,他发现女人的面前垂着一只黑乎乎的钳锅,她手法娴熟地搅动着锅里翻动的浓稠液体,用木勺逆时针地画出未知图案,液体发出“呜呜呜”类似于婴儿哭泣的声音,片刻又变成“嘿嘿嘿”的笑声。

这种诡异的场景令人发疯。

长舒一口气,亚伯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问道:“你是谁?”

“煮药女巫依瓦诺。”女人大方地说,“你呢,阁下?”

女巫!!!

亚伯不敢相信他的耳朵,这种传闻中危险、神秘又恐怖至极的生物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现实世界!他一直这种智慧生物离他非常遥远。

假如女人是货真价实的女巫,那李伊雅岂不是……

巫猫!

被高登·达文森挂在嘴边的单词浮上脑海,亚伯没记错的话,他曾提到他的母亲是依兰王国的女巫追随者,尽管她已经伏法,那位给予她知识的女巫却自始至终缺席。

难道,带她皈依痛苦之神的女巫是眼前这位?

“我是亚伯·兰斯。”亚伯嘴唇哆嗦,双手摸索,试探性地拧了一下门把手,纹丝不动,它从外面被反锁了。

煮药女巫依瓦诺歪起头,身影猛地靠近,在亚伯惊恐的眼神中无限放大,紧接着是一阵冰冷,她戴着纯黑手套的手指覆盖住他的眼皮。

“不要怕我。”

女巫修长的手指往下,抚摸着亚伯青白的脸,动作轻柔,宛若亲密的情人。

“你、你你你想做什么?”

亚伯恨不得变成一张纸贴在墙壁上,融为一体。

“亚伯,你很紧张,我来安抚你。”依瓦诺说,“正如我安抚过无数的狂躁魔兽一样,我的手指让暴风变得温柔,让海啸变得慵懒,冷静点,亚伯,我不是你的敌人。”

双重恐吓,亚伯的大脑宕机了几分钟。

沉默的气氛在摆满药水的小扩散,亚伯闻到嵌锅里咕噜咕噜沸腾的液体发出阵阵奶香,与周围药水的酸味混杂,有种劣质红酒的苦涩。

回过神时,煮药女巫收回手,将其叠在膝盖,姿态端庄,黑发披肩。

“亚伯,我的客人,奶茶做好了。”

煮药女巫吹了声口哨,两只白森森的茶杯飘来,她用汤勺舀出浓稠的绿色液体,倒入骨杯。

“去招待你的客人。”

一只苍白的骨杯飞到亚伯的手边,上下晃动,死气沉沉,却栩栩如生,连轻微的骨裂纹路也清晰可见,像真实存在过的生物,口齿清晰地说了一句“小心烫伤”。

依瓦诺端着另一只头骨茶杯,坐到亚伯的对面,轻轻吹着液体表面的热气。

那个骨杯说“请慢用!”。

神差鬼使的,亚伯拿起奶茶喝了一口,醇厚的口感与浓郁的奶香让人欲罢不能,甜丝丝的滋味放松心神,堪称有生以来他喝过最美味的饮品,月神圣餐的蛋酒也无法与之比拟。

他忘记了,女巫的食物有种惊人的魔力,只要吃过一次,亚伯这一生别想再尝到该食物的味道了,除非它由女巫亲手完成。

格兰特领的图书馆有本通俗小说,写道女巫诱骗了王子吃下她亲手做的苹果派,结果那位王子为了再尝一次苹果派的滋味,不惜杀害亲生父亲,将王国拱手让出。

当然,这是夸张荒谬的警醒,然而幻想来自于现实,女巫的食物的确能够剥夺人类的味觉特性,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尝一点她们端上的美食。

可惜亚伯过于紧张,从此就告别了奶茶。

依瓦诺小口小口喝着自己的那份,直到浓稠的绿色液体见底,露出底部生涩的骨头,她从位置上站起,贴身的长裙垂下,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平静地伸出戴着黑色蕾丝的手。

“亚伯阁下,我想交换你手里的‘命运的碎片’。”

亚伯呆呆地望着她,眼神发木。

女巫的美丽太过致命,犹如鲜艳的毒蘑菇,让人本能避开。假如她的美丽稍微减少一半,他都觉得赏心悦目,但面对一个美到危险的女人,只给人带来恐惧和惊慌。

半晌,他竟然幽默地开口。

“这对于一杯奶茶来说,代价有点大。”

“假如你交给我……我将赐予你更多更好的生命,脱离现在低等的生命形态。”煮药女巫用沙哑动听的声音低沉地说,“我愿意替你实现生命体一次完美的进化。”顿了顿,又说,“奶茶是免费的。”

亚伯心想:我有拒绝的权力吗?哪怕有,我恐怕也没有尝试它的勇气。

“请问你准备用什么交换?”

“不,不,一块命运碎片不足以完成我的研究。”依瓦诺渡着步子,绕着亚伯走起圆圈,“我还需要一个邪恶的花香味灵魂。”

“女巫阁下,我是否能理解为——假如你此刻拿走我的命运碎片,不会付给我任何东西;只有我帮你凑齐两种材料,你才会给予我一定的报酬?”

女巫情绪不变,点了点头:“我想,对的。我的人族语并不熟练,用语言表达的方式,也很陌生。”

亚伯倒吸一口冷气,又扭动几下门把手,仍然紧紧锁着,完全打不开。

“那么,尊敬的依瓦诺阁下,我怎么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灵魂呢?”

没有话语,两根水蛇似的柔软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美丽的女巫俯下身,瀑布般的黑色长发从肩膀上落下,动作优雅地用颜色极淡的唇贴在亚伯的后颈处,落下一个窃窃私语的吻。

轻微的疼痛刺痛亚伯的灵魂,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身体。

随之而来的,是某种精神力的印记,它带领着亚伯的意识往上漂浮,当他的精神力深深凝视着这行信息时,意识一瞬间朦胧遥远,宛如漂浮于纯白的幻界。

漆黑阴冷的环境,腐烂的残羹剩汁散发出恶臭的气味,凝固在湿乎乎的泥土上。

一双干枯如同鸡爪般的手伸出,拿起一只盛满污水的破碗。

当亚伯想看的更清楚时,幻象消失了。

而他得到了一段由精神力组成的“数字”,它像数学的坐标,似乎能完美地契合莱茵城的构造。

难道,我得到了一个地图的位置?

亚伯睁开眼,刚想深入询问,他的眼前空无一物,灰尘飞舞,似乎从未有人存在过。

“嘎吱。”

门被人打开,李伊雅的声音传入耳畔。

“亚伯,我们完事了。你想找苏沧的话,现在可以出来了。”

僵硬地转过身,亚伯望着魔法学徒和蔼依旧的脸,点了点头,四肢难以支撑地颤抖着走出房间。

他已发现了李伊雅身为巫猫的秘密,可千万别被她看穿了。

好死不死的,两人擦肩而过的刹那,李伊雅一把抓住亚伯的肩膀。

“怎么了,兰斯?你看起来精神不宁。”

“我么,没事,我好得很。”亚伯矢口否认。

李伊雅眯起眼睛,审视般上下打量着他,亚伯感知到对方的精神力正深入进来,从脚底到额头,缓缓拂过他的气场。

突然,她一拍手心,吓得亚伯全身激灵。

“你一定看到幻觉了,可怜的孩子。”李伊雅拿起烛台,照亮房间昏暗的全貌,原来里面摆满了木箱,里面装着晒干的植物和用玻璃瓶装着的不明粉末。

李伊雅拿起一朵暗红的花朵,递给亚伯,一股浓郁艳丽的味道扑鼻而来,随之是无尽的空虚。

“离出口最近的地方装满了晒干的波比花,你吸入过多,产生了幻觉。”李伊雅怜悯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差点忘记提醒你,站得离大门远一点。这样吧,我送你一瓶我最近研制的魔药——【波比花幻境】作为补偿。”

难道和女巫有关的一切只是一场吸多了麻草的幻梦?亚伯用精神力触碰那个虚无缥缈的印记,它传出模糊的指引,提醒着亚伯未完成的任务。

摸了摸口袋,命运的碎片消失不见了。

女巫毫无疑问是真实存在的,至于李伊雅为什么要欺骗他,要么是她不知道女巫的到来,要么她不知道女巫的目标,只想帮她隐瞒身份。

回到客厅,宫廷法师已经离开了。

亚伯生怕李伊雅起疑,迅速调整心情,说回之前的话题,他主要想问问苏沧知不知道爱丽夏现在的住址。

“哦,有下城区的地图吗?我画给你看。”苏沧爽快地答应。

亚伯对下城区很熟络了,不需要随身带着地图,但他记得火纹草酒馆总是备着几张潦草的地图,由老板分给他喜欢的佣兵。

两个朋友告别李伊雅,从下城区的道路去往火纹草酒馆。

“我好久没见到克里斯托弗了,不知道离开了我,他的生意好不好。”苏沧怀念地说,“亚伯?亚伯?你睡着了?”

“抱歉,朋友,最近有点疲惫。”亚伯从沉吟中惊醒,“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而且十分不礼貌!”苏沧皱眉,“有什么烦心事?”

思索片刻,亚伯将治安局糟糕的经历一股脑吐出,暴躁固执的龙腾队长、看不起人的子爵扈从,以及那群为虎作伥的巡逻队同事,一切无不令他束手束脚,心底憋着一股无从发泄的郁气。

“以前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也许它是抑郁症。”亚伯说。

“我认为你随时可以让自己振作起来,但你不在乎沮丧时,这就很严重了。你是否感觉更好并不重要,因为你失去了价值感。朋友,发疯是对现实的适当回应。”苏沧安慰道,“有些人从不发疯,他们必须过着多么可怕的生活啊。”

“以你的考量,我该做什么?”

亚伯真诚发问,遇到苏沧以后,他通过不停学习那些离经叛道、自我中心的性格特点,以摆脱橡果村给予的循规蹈矩和战战兢兢,因为他知道这两项品格在残酷的莱茵城足够致命。

“对于有权有势的人来说,罪行是别人犯下的罪行。你试图执行法律和秩序时,很难解释这些规则实际上并不适用于你个人。”

苏沧敲打着面具,下城区错综的光照在银色表面,落下斑驳的图案。

“那里有一座看不见的墙,所以在约束下行动的人认为他们有主动的权力。受害者不知道自己是受害者,他们相信自己是自由的。只有其他人才明白,他们的奴役是绝对客观的。”

“我听不懂,苏沧,这太哲学了。”亚伯叹了口气。

“好吧,我的意思是——你应当用你的手段解决你的问题,把你的思想从应得的想法和赚钱中解放出来,你就会开始思考。假如社会是困住你的枷锁,就让它回归野性!成为你的战场。”

亚伯若有所思,当他拿着地图走出火纹草酒馆时,几位不速之客正等在门外。

“亚伯·兰斯,我想您的手上是交给我的报道。”穿着显眼的凡·龙佩队长大步走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抢走了亚伯的地图,“凶手住在这里,是不是?该死的,我早就想到了。”

亚伯感受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和幸灾乐祸,血液流向他的皮肤表面,令他的脸色一下子红得像是煮熟的龙虾。

“没想到传说中的【憎恶之主】不过是巡逻队的一条狗。”

“他每天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我还以为他在上城区混得有多好呢。”

“欺软怕硬的废物而已!”

凡·龙佩队长也听到了议论,昂着下巴傲慢地笑了笑,用讽刺的口吻说:“您是【憎恶之主】?兰斯,我以为只有宫廷小丑会愿意接受这么可笑的称谓,尤其当它的主人根本和它毫不沾边之际。”

见亚伯垂着脑袋,一言不发,龙佩队长觉得无聊,冷哼一声,带着他的扈从们坐上了马车,临行前不忘大声命令亚伯。

“考虑到您在我的行动中一事无成,我会如实报告给局长先生。哪怕您来自他的领地,恐怕也留不了多久了。下个星期一,记得把您留在治安局的东西收走,我不想专门去扔掉它们!”

当马车的车轮滚走,好事者们的笑容愈发热烈,亚伯猛地抬起头,他们瞬间收声——亚伯或许在上城区是无名小卒,分分钟把他们干掉还是没问题的。

隔着窜动的人头,亚伯远远看到靠在门槛上的苏沧。

吟游诗人眼神淡漠,手放在脖颈上,向左边一挥,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是啊,是时候结束这场可笑又文明的演出了,队长先生。

接下来是真正的角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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